原标题：2003年非典期间，我们一家人在干嘛？

2003年初当非典大面积爆发的时候，人们被这种来势汹汹、又不知如何防治的传染病，吓懵了。

2002年12月非典首例病人在广东被发现，不到五个月，已经传播至北京及其世界其他地区。2003年4月底，北京非典死亡的人数逐渐攀升，大中小学和幼儿园都开始停课，上小学的杰米和上幼儿园的汤米都在家“放羊”了。

我们一家四口，在这种不知何时结束的恐惧中度日。威廉无法出门做事，只好圈在家里写文章，补贴家用。孩子们听说不用上学、不必去幼儿园，欢天喜地了一阵，但没几天，很快厌倦了天天被圈养的生活。因为除了看已经能背出台词的动画片之外，过剩的精力无处宣泄。

为了防止传染病的传播，我天天开窗通风；威廉带着孩子们打扫卫生，喷洒“84”消毒液，粉刷墙面。家里各个房间的四壁和犄角旮旯都被这爷仨刷了个遍。刷完了客厅刷卧室，刷完了卧室刷厨房，最后实在没地儿刷了，就向楼道宣战。当时我们住在名流花园一栋五层的楼房里，我们家在三层。你看这爷仨，从三层向下刷到一层，又从三层向上刷到五层！

恐惧和焦虑的几个月终于过去了，北京地区染病人数日益减少，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这时暑假到了。可是去哪儿旅行呢？当时不是去哪儿的问题，而是哪儿可以去的问题。出国旅行是无望了。因为北京是非典的重疫区，凡是从北京出国旅行的游客，无论到哪个国家，到达目的地之后都要有14天的隔离期。中国境内呢？当然人多的南方千万不敢去。非典期间人们自我防护的方法之一，就是远离人群，一定要打招呼的，说话距离需要两米！

新疆喀什是一个让威廉神魂颠倒的地方。它虽在中国境内，又有“中亚”风情。而且在去喀什的路上可以路经吐鲁番，火焰山和高昌故城。喜欢《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二米哥俩，知道要跟着爸爸去“西游”，还可以吃到中国最甜的瓜果葡萄，最香的羊肉串，都乐坏了。当然，新疆最重要的特点是地广人稀，这正符合我们当下的需求。

8月9日我们乘坐69次列车，从北京西站出发，经过河北、河南、陕西和甘肃前往新疆吐鲁番。这趟从北京到吐鲁番的火车路上需要两天时间。随着火车行进公里数的增加，杰米日记的页码也在增加。

威廉为他准备了不少问题，让他笔答。其中一个题目是这样的：

问：描述沙漠的字词有哪些？写出10个来。

答：1.dry(干旱）, 2.hot（炎热）, 3. no people（无人）, 4. no animals（无动物）, 5. no water（无水）, 6. no life（无生命）, 7. no food（无食物）, 8. empty（空旷）, 9. no tree（无树）, 10. lonely（孤独）。

但是，真正到了吐鲁番，它给我们全家人的印象与杰米的答案完全相反。这里虽然有沙漠的荒芜，但也有绿洲的富有。大自然的恩赐和吐鲁番人的智慧在这块土地上交相辉映。天干地旱，咱不怕，这里有“坎儿井”。有水就有植被，就有树，就有生命，就有人和牲畜。当然人也不会感到孤独。

汤米不到三岁，他的最爱是乘坐叮叮当当、花花绿绿的毛驴车闲荡。在坎儿井渠边逗留一会，喝一口甘甜的地下水，解解渴，用清凉的水将头发打湿，除除热。去葡萄园里边摘葡萄，边吃葡萄；在阴晾葡萄干的晾房里，吃着刚晾干的葡萄干，喝上一碗凉茶，观赏新疆阿姨婀娜的舞姿，是一种从里到外的享受。

杰米对新疆盛产葡萄和用晾房（当地人叫阴房）晾干葡萄的方式极其感兴趣。他在日记本里有这样的文字：“吐鲁番是中国地势最低的地方，它比海平面还低154米。它形成一块“盆地”。盛夏时节，这里的高温特别适合种植葡萄等各种水果。葡萄园的阿姨告诉我，新鲜的吐鲁番葡萄24小时内就能运到北京，可以让北京小朋友尝到。这里有一种葡萄叫无核白，甘甜，无籽，我吃得停不下来了！”

杰米还画出晾（阴）房的结构：错节的砖搭建成的、带有孔洞的墙壁。他还写出葡萄晾干的原理：刚摘下的葡萄是一串一串挂在阴房里木杆上的，干热的风就从这些孔洞进进出出，葡萄里的水分也随之被带走。40天后，新鲜的葡萄就变成了我们经常在超市里见到的新疆葡萄干。

刚好杰米二年级下半学期的语文课本里有一篇叫《葡萄沟》的课文，讲的就是吐鲁番的葡萄沟。课文的最后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晾房是什么样的？想一想为什么要这样修？

杰米为老师和同学们展示了他在葡萄沟拍摄的晾房的照片，还给同学们分享从葡萄沟带回来的葡萄干。这种“甜嘴”和“甜心”的教学方式，至今，当杰米提起它来还是津津乐道。有趣儿的是，在这次新疆行的六年之后，当汤米上小学二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语文书里也有这篇《葡萄沟》，他的语文老师也向他讨要葡萄晾（阴）房的照片呢。

吐鲁番的一周，在羊肉串的香味中，在葡萄和哈密瓜的甜味中，在摄氏38-39度的热风中度过了。比这里空气温度更高的是离吐鲁番市10公里处的火焰山。不仅是因为山的颜色呈红灰色和山石的褶皱纹理像燃烧的火焰，而且表面的炎热程度也如同火烤一般，温度最高时可以达到摄氏80度强！估计烧水和煎鸡蛋都不成问题。《西游记》中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护送唐僧也到过此地。杰米包上了用凉水浇湿的毛巾，骑上了30元，走50米路途的骆驼，只是为了体验一把孙悟空他们的艰辛旅途。

2003年间北京的住房基本上家家都安上了空调，像我们小时候盛夏时节，晚上在室外乘凉，席地而睡的情形已经很少见了。可是在吐鲁番的住房里都没有空调。大街小巷里，大大小小的席子、薄薄厚厚的床垫，更有甚者将整张床都搬到屋外，在星光下露宿。我们一家可以睡在有空调的宾馆里，但是白天孩子们在屋外玩耍，都要时不时地用渠水降温解暑。二米在玩耍过程中还交了一个吐鲁番朋友，名叫库迪来提。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二米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吐鲁番和他们的新朋友。我们一家乘坐从乌鲁木齐到喀什的火车，去实现威廉的喀什梦，听说这趟列车是五年前刚刚开通的。

在喀什，我们住的其尼瓦克宾馆很有名，而且历史悠久，曾经是英国驻喀什的总领事馆，被称为“中国花园”。从1900年起，被中国人痛斥为文物盗贼的英国人奥雷尔.斯坦因每到喀什便应总领事馆的邀请在这里下榻。不过100年前的斯坦因总是在总领事馆的院子里搭帐篷露营，还在帐篷里冲洗照片。“中国花园”如今成了其尼瓦克宾馆的餐厅和娱乐场所，宾馆的主楼是一座新建的没有什么特色的高层建筑。我们的房间在六层，窗户外可以看到天山顶上的皑皑白雪。

由于汤米对大量地吃羊肉串和手抓饭消化不了了，刚到喀什就上吐下泻。幸亏我随身带了专治肠胃不适，呕吐不止的神药吗丁啉。但是在喀什的四天，我为了照顾汤米，连酒店房间都没有离开过。我对喀什的印象（相信汤米跟我一样），只有那窗外随着日出和日落变换着色彩的天山。

在回北京的火车上，广播里传出关牧村圆润的女中音：“新疆是个好地方，天山南北好牧场......”杰米把这首歌的歌词抄录在了他的日记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