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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虔也尴尬的笑笑，“那会儿年纪小也没想过这么多。”
“没想过什么？违约？”她声音故意压得低低的，带着股说不出的撩人。“还是恋爱？”
对面的宋虔大概不会晓得，不咸不淡说出这句调侃的她，这会儿的心跳已经直逼一百三。
“都没想过。”宋虔轻轻笑了笑。
钟离乔非常想问“那现在呢”，电光火石一刹那想到些别的东西，只能按捺住激昂地仿佛跑了五千米的心跳和正到嘴边的问题。
克制，就此打住。她告诫完自己，没在继续这个问题，“黎导的戏拍完吧？接下来演什么？”
“还没有选好，帆姐给了我几个本子，预备下一部拍个网剧吧。”
这年头电影比较磨人，就算他们已经杀青，但是从后期重新剪辑，到配乐再到上报审批，这段时间远比拍戏更加漫长，孟帆不可能让他一直闲着等电影上映，就想着先拍两部电视剧刷刷脸之类的。
“那也挺好，电视剧播放周期长一点，热度也能久一点。”钟离乔在华京呆了这么长时间当然不可能什么都没学到。
孟帆天南地北的跑的时候，J 市总部的东西也会让她帮忙处理处理，长此以往她倒也成了公司里万金油一样的存在，圈内市场的一些东西她懂的甚至比一些小经纪人还要多。
“我还没有想好要接哪一个。”
“帆姐给的应该都是华京自出品的吧。”钟离乔托着腮似乎在回忆，“前段时间签下来的几个 IP 的话类型好像都还蛮多的。虽然不知道帆姐给了你哪些，不过我的建议首要看编剧，那个江老师挺好的。”
“你是说江悟老师？”宋虔回忆了一下那堆剧本。
钟离乔点点头，“别看江老师低调，实际上人家憋着大招呢，你回去看看他写的那些剧就明白了，只不过江老师运气不是很好，遇见的那些导演组制片人，弄的花里胡哨的画面场景啊，看起来 lowlow 的，观众容易被劝退。”
江悟也是最近跳槽来的华京，这些年华京的重心已经开始转移，孟帆更是立志要打造国内顶尖的创作公司，手底下签约的艺人也越来越少，更多的合约都放下了旗下的华英上。创作这块儿倒是卯足了劲儿签下了不少 IP 作家，编剧之类的，更是和黎导这样的导演达成了友好合作关系。
“是有江老师的一部剧，好像是刑侦剧，正剧，没有感情线。”他想了想，自己也只粗略的看了个大纲没什么印象了。
“你可以回去看看自己喜不喜欢，江老师的风格就是悬疑反转，不过呢也会有笑点，还有那个韩琪琪老师，她比较擅长生活戏剧本，董判老师就是言情偶像剧的那种，你回去自己斟酌好了。”她将肉在干料碟里滚一滚送入口中，看起来很是满足。
宋虔没想到她这么了解，不过很快又想到先前听夏川说的，她揪出人家抄袭的四五十年前的作品，又觉得她能记住这些也是正常。
现在市场需求不同，电视剧的受众分割也越来越明显，很少再能有一部剧可以做到老少咸宜的风格了。不同的导演不同的编剧擅长的风格各有不同，合作起来的质量也是层次不齐。
孟帆的优势在于有家里做保，一个何氏别说是扶持一个华京，再造一个华京都没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不计成本不计收益的做自己想做的项目，挖她想挖的人。
这是资本的力量。
钟离乔这个人好像没见一次都会带来不同的惊喜。
不管是不是她专业领域内的东西，她好像都有自己独有的冷静客观的见解。他也自己想象过，她应该是个连吃饭睡觉都要严格遵守最科学的安排的人。
可是今天这顿饭好像又不是的，比起印象里那个业务能力强矜贵自持的乔律师，言语间她多了寻常人的烟火气。
那个谈判桌上咄咄逼人的钟离乔，在眼前这个梳着乖毛巴掌脸被热气熏的红扑扑的女生身上再找不到任何踪迹。
宋虔突然觉得她的神态有点像以前室友养的那条拉布拉多。
聪明机灵可爱还有点憨厚。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又怕被她发现追问，匆忙往嘴里塞一勺饭。
这匆忙的一勺确实有些匆忙，没把握好分量嚼起来有点费力。
钟离乔只看着对面男人嘴里塞的满满的，脸颊随着缓慢的咀嚼一鼓一鼓的。
啧。她眼眸微垂，舌尖轻轻抵了抵牙根，微微发酸，在心里感叹出声。
真他妈可爱。

第八章 第一场雪，真好啊
一顿饭两人吃的十分尽兴，宋虔吃了小半年的水煮菜，今天这么放肆可算头一回，跟钟离乔聊天也很舒服。
门外的冷风扑面而来，直直的往人脖子里钻，钟离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J 市的冬天向来霸道，如今大雪已过，新的一年也快来了。
街上行人依旧很多，不少下了晚自习的高中生们三三两两的在路上跑着闹着。
算算时候，现在也应该是他们期末最忙的时候了。
他们和高中生一起被红灯拦在马路一侧。
五六步距离那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子用校服做掩护，偷偷握住马尾辫女孩的手，女孩偷偷回握，面不改色的跟身边的朋友抱怨着今天的数学卷真难啊。一双耳朵红的厉害，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这群朝气蓬勃的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但每个人又是鲜活各异的。
有孩子偷偷瞥他们一眼，被发现后又迅速转过头去窃窃私语着，有个胆子大一些的女生许是听了同伴的话好奇的看过来。
钟离乔觉得好笑，想起高中的时候，最爱在这样的天气里早退逃课，一路上马不停蹄就为了吃一口两条街外的阿婆牛肉面。
一个破烂寒酸的摊位，用廉价的塑料布搭着棚，外面是白色雪花纷纷扬扬，手里是温热的汤碗，一口劲道咸香的面条下去那股暖意便在胃里蔓延开来。
那是被时间和记忆蒙上滤镜的画面，让她时至今日想起来依然觉得胃里热热的，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
“姐姐，你们是情侣吗？”那个胆子大的女生在同伴的注视中走了过来，钟离乔沉浸在思绪里没有听清楚“啊”了一声。
女孩想要再问，却听见身后的人群里传来一声雀跃的叫唤，“下雪啦！快看啦！下雪啦！”
高中生们开心的蹦哒起来，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们的蓝色校服上，落在乌黑的发顶，落在温热的手心。
女孩顾不上重复问题，回到同伴身边，一起开心的叫着笑着。
钟离乔也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很快的就融化在手里，却有更多的雪前赴后继。想到身边站着的是谁，她的心跳又忍不住快上了一些。
宋虔抬头看天，亦有冰凉落在他脸上。
寻常多少，风细月明，今夜偏佳。

J 市今年的第一场雪，真好啊。

“这么大的雪你说明天可以堆雪人吗？”
“废话啦，要是下上一夜肯定可以的啦。”
“那太好了，我想要堆雪人还想要打雪仗。”
高中生们热热闹闹的来，热热闹闹的走，浩浩荡荡过了马路，女孩子才想起来刚刚询问的那个姐姐，回过头来发现两人依旧在马路对面好像在发呆。
就算路灯昏暗，依然可见两人容貌精致，气质般配。她心里一动，掏出手机拍下照片。
身边的吵闹逐渐远离周遭安静下来，宋虔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反应过来。
钟离乔依然看着雪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面的红灯早就转了色，他突然有些不忍心叫她。
这样的雪天在 J 市的冬天里十分常见，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一场好像格外的美。
兴许是解约让他没了后顾之忧，兴许是累了好几个月的工作终于结束，有兴许是遇见了一个不错的人吃了一顿不错的晚餐。
凡此种种，积攒在一起，让宋虔觉得欣喜。
路边汽车短暂急促的刹车声同时惊扰了心思各异的两个人。
钟离乔仿佛大梦初醒，看着对面的绿灯，清了清喉咙，“走吧。”
宋虔点头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在稍前位置，他背影挺拔宽阔，给人莫名的心安
钟离乔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个高中生不知道问了句什么，故意落后几步，然后带着小跑跟上，状似不经意地拽上他的袖肘，轻轻扯了扯，“宋虔，我没听清刚刚那个女孩子问什么，你听见了吗？”
宋虔看了一眼袖子，她抓的小心翼翼，只用了两根手指，似乎是怕太亲密会引起他的反感。他脚步随之放慢，然后摇摇头。
那女孩声音不大，又是对着钟离乔说的。他除了听见她疑惑的“啊”了一声，什么都没有捕获到。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好像没有过多的纠结，在即将到达马路对面的时候松了手，重新把手插回口袋。
下雪是很神奇的天气，就算是北方雪国，见到了雪天也会觉得愉悦。
冬天里这样一场浩浩荡荡的雪，总能治愈人。
夏川的的电话在宋虔跟钟离乔道完再见，关上门的时候来了。
宋虔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助理，未来的经纪人这么晚了打电话来干什么，只听的电话那头男人雀跃的声音，“宋虔，快看微博你上热搜了！”
？？？
他还没开始拍戏，解约声明也没有公布于众，电影偷偷拍摄上映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能因为什么事儿上热搜啊？
他点开微博热搜榜，往下滑终于在二十四的位置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了个“新”。
耳边夏川声音里满是感慨，“虽然位置不靠前但好歹是个热搜，你可要好好感谢小乔，人家帮你解决好了官司不说，还在节目上说你好话，让你现在就有了曝光度。”
宋虔应了一声，某影视博主，B 站人称百万级剪辑手截取了《三十一日半》节目放出的某段花絮，周星月问钟离乔有没有爱豆，她说爱豆是宋虔。
该博主冲浪时间很长，当年宋虔爆红时就以那部电视剧为素材出了不少经典拉郎配，现在偶尔剪辑的里面也会有宋虔的画面。
本来就是路人粉，又有些意难平，在钟离乔的提醒下又重温了之前剪辑过的宋虔，由是感叹圈内新人一茬接一茬，此意难平。顺带着发起了一个投票，很快的“宋虔 意难平”就成为了热搜关键词。
五年物是人非，宋虔的粉丝站早已被关闭，微博的更新还是他消失在人们视线里的最后一次通告。
在此间浮沉的宋虔，看见新增的众多评论，却出乎意料的没什么反应了。
大概是这么多年吃闭门羹的经历，养得他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只是还是要说谢谢，他发了微信给钟离乔，得到她一个表情包。
看着那个有些沙雕的熊猫头，低低笑了起来。
有了钟离乔这个外挂透底，宋虔挑起剧本也更顺手了些，再跟夏川一合计，几乎是没什么耽搁的就进了《图南》的剧组。
就是那本没有感情线的刑侦剧，江悟的原创剧本加上前几年大火的法医剧的导演孙泊加持，基本上是小爆预定。
本来像他这样二次出道的，基本都是从配角演起，但是孟帆花了这么大力气可不是把人晾在一边慢慢打磨的。
二十五年前一档连环杀人案凶手再度出现作案，由刑警蔺天纵，犯罪心理学教授徐祁白，等人组成特别调查组，在此过程中抽丝剥茧，“图南”这个神秘组织慢慢浮出水面。
江悟老师很是擅长悬疑反转的风格，笔下角色也极其饱满生动。
华京重视参与人的意见，尤其是编剧，更是拥有选角的权利，全程参与拍摄，以便随时添减戏份。
虽然本子递到了宋虔手里，但说到底还是他凭自己征服的导演编剧。
虽然是网剧，但导演出了名的认真，华京又舍得花钱，于是他大手一挥，带着一干人等开始了集训，专门训练身手，意在让大家能不用武替就不用武替。
至于宋虔饰演的徐祁白是智慧型的人物，平日里训练强度倒没有那么大，但是为了贴合角色，孙泊还是托人找了关系预备把他单独送到 B 大的政法学院去旁听，意在让他看看平日里的教授该是什么样子。
“实在不好意思啊，老孙，我的犯罪心理专业的课都在白天，跟你这时间调配不过来，而且人也挺满的，又是必修，我怕你这小同学来听的云里雾里的。要不你看别的老师的成不成？”
孙泊心里觉得遗憾，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行，只要那个时间的就成”
“这样的，每周晚上，我们政法学院都有一节犯罪心理的选修课，大教室，你运气好，赶上复习周了，人家从头讲。”那头的导演熟人将情况说与他听，“讲课的老师是我们的客座教授，人不大能力很出众的。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跟他打个招呼。”
孙泊一听这人设倒是和剧里挺契合，于是一拍即合，当天就领着人去拿了一张 B 大的临时通行证。
徐祁白虽然是个教授，但也是个公安大学出来的教授，虽然身手比不上刑警，但也不赖，所以必要的身体素质训练他也躲不掉，再加上其他的知识学习，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在车上匆匆解决了晚饭，夏川也稳当当的开到了 B 大门口，向门卫说明了来意，很快得到放行。
“他们说了，只此一次，下次你就要自己走进来了。”夏川循着路标开车，“我会跟孙导说，让他把时间缩一缩，辛苦你这这周了。”
宋虔倒不觉得累，但也没拒绝他的提议，来到学校上课迟到总是不好的。
他带上口罩，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夜里不用来接我了，这离我家不远我打车回去。”
“那怎么可以？多不方便。”夏川觉得不妥。
“没关系，我还没火呢。”他打趣了一句，拉开车门走人。
黑色的书包挂在肩膀上，看起来同校园里的其他人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第九章 就，睡个好觉。
宋虔比照着信息，到了教室门口。他从窗户望去，没料想有这么多人，于是从后门闪进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这届选修课容纳量是一百二十大教室，现在还没有上课，教室里就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了。
饶是如此还有人不断进来，要不是看见其他人带的讲义与自己无异，宋虔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算了，自己看看人家教授上课的样子，学不得精髓学点神态皮毛也挺好。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不是说一百二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多出来的全是来旁听的。”
“我怎么感觉还有好多政法学院的啊？他们之前不都没来过吗？”
“我听法学的学长学姐说了，这回上课的老师可厉害了。赵老师跟她是同学，这几天赵老师家里有事请了假，就让她过来代课，说便宜了我们。”
宋虔并没能获得什么有效信息，只埋头翻着讲义。
选修课没有教材，复习讲义也全是老师自己制作，下发文件，让大家印发的。
复习讲义不怎么厚，说是皮毛就真的只是皮毛。
这也好毕竟就一周的培训时间，他也就学点皮毛就好了。
终于在刺耳的铃声里，有人抱着教材踏入教室。
嘈杂声一时间停了下来，来人看了看走道，后墙站着的学生像是已经司空见惯。
她把教材放在讲台上，调整了一下麦的位置，也不放什么 PPT，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邮箱转过头来，面向众人，声音清亮，“同学们好，这是我的名字，大家可以叫我乔老师，请假的事宜大家直接在教务系统里提交就可以，课下的问题大家可以给我发邮件，主题备明我们的科目就行。”
台下掌声雷动，最起劲儿的莫过于那些政法学院的人，一个个眼睛明亮，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我嚓，太漂亮了吧。”
“这么年轻的，副教授？”
宋虔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终于把视线从讲台上穿着藏蓝色宽松毛衣，身材纤长的女子身上移开，眼眸里染了些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意。
“我不爱点名，也不爱互动，讲课也不是很好，希望大家多多包涵，熬过这个复习周最后交篇小论文给赵老师就成。”
她话虽是这样说但是看来了这么多法学的人，大家也知道什么讲课不行，大概率也就是个谦虚之词。
有女生在她进来的时候就认出这位老师就是最近小爆的恋爱综艺里头的女嘉宾，这样的消息一交流，大家都开始兴奋起来。
下头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传不到她的耳朵里，钟离乔调整好状态，开始讲课。
宋虔一开始还忙着打量，后来也就跟着讲义听了进去，直到下课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她不拖堂，说了下课，就带着保温杯捞起门后挂着的衣服出了教室。
大家重新骚动起来。
“乔老师讲课好有意思哦，我感觉比我们专业课老师强多了。”
“人好看，声音好听，身材又好，怪不得他们院这么多学生喜欢她。”
“我还听说她是我们校友。”
“我老乡是法学院的，刚刚我偷拍照片发给她，她羡慕死我了，说竟然可以来上乔老师的课。”
“你没听法学院的人说嘛？乔老师不仅是我们校友，而且还提前两年修完了全部课程，第三年就跟着硕导了，后来学校千般挽留都没用人家就是出去工作了，现在自己开了律所。”
“这么厉害？”
“你不信上我们学校贴吧搜搜看，就搜人家名字。”
“话说回来，她不是姓钟吗？怎么说让我们叫乔老师呢？”
“那就不清楚了？”
这头钟离乔已经挂好外套捧着杯子进来了，靠在讲台上翻着讲义。
满打满算起来他们接触不过几面，但好像每次见她都不一样。
今天她只描了淡淡的妆，眉眼低垂柔和，在教室亮堂堂的日光灯下也显得静谧，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书卷气，倒很是契合她此刻的身份。
如果她去做演员，应该会火吧。宋虔脑子里蹦出这样的念头来。
前排有大胆的学生找她说话，她微微弯腰将问题听的更仔细。
宋虔坐在后头，自然听不见她们的聊天，只能看到她嘴唇张张合合，脸上表情似乎很是愉快。
此刻，他越发觉得答应夏川的提议实在是太好了，自己就应该早点来占个前面点的座位。
“与正常的犯罪行为相比，变态人格者犯罪更多地具有偶发的特点，其犯罪也具有规律性······”虽然是选修课，但她依旧很认真，说自己不爱互动，但是遇见有意思的知识点还是会询问大家的意见然后继续说下去。
宋虔听的愈发认真，一晚上课听下来还写了不少笔记。
教室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人准备着留在里头自习，钟离乔抱着教材叮嘱他们注意时间，走时关灯锁门也就踏出了教室。
宋虔几乎没有犹豫，将讲义往书包里一塞，大跨步跟了上去。
“乔老师。”
钟离乔很快停下步子，回过头看教室里追出来个男学生，他带着帽子压得有些低，又是背着光，等到走近，她才认出来。
“嗯？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宋虔与她并肩，微微颔首步子却不停留，示意一起走，“接了个新戏，来找找感觉。”
她似乎将将想起来，“听周教授说了，原来是你啊？”
“是我。”他点点头，眸中带笑，“来学校上课不累吗？”
而且还是夜里，一站就是两个多小时，更别提天气愈来愈冷，看她样子还是一个人回去。
“赵老师帮我介绍了一个案源，最近他的爱人生了在坐月子，他回去照顾了，于是央到我这儿来带个复习，左右不过一周。”她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冷颤，裹了裹外套。
给人案源的，在他们这行一律算衣食父母。
别说一周，就是一个月的她舍掉半条命也是要还这个人情的。
宋虔不说话了，他并不是个很懂找话题的人，但好在两人勉强算上熟悉这样静默也不觉得尴尬。
“夏川来接你吗？”钟离乔去车库前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他转过头来，眼眸清亮，继而摇摇头，“太晚了，我让他谈恋爱去了。”
一句话说的有些慢，虽是打趣，在夜里却生出无线旖旎风光来。
她配合的笑了一声，“坐我的车吧。”
宋虔抬了抬眼，嘴角微勾又很快压住，微微蹙眉，有些不好意思，“不了吧，这么晚，叫人看见不是很好。”
钟离乔乐了，看一眼稀稀疏疏的校园，“反正住的近，一同回去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她顿了顿，“平日里我也不是没载过同事。”
他没再推脱，跟在她身后，“麻烦了。”
她没搭腔像是没听见，却在拉开车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你带驾驶证了吗？”
他背了包，身份证驾驶证全在里头，“带了。”
“今天你带我成吗？”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钟离乔心满意足的把钥匙递给他再绕到另一头坐好。
“不好意思，夜里不爱开车，赶巧遇见你这个免费劳动力了。”她看他把驾驶证掏出来放在显眼位置，倒车出去，动作干净，微微阖眼靠在椅背上。
宋虔虽在开车，余光还是瞥见她一脸倦色，白日律所想来已不清闲，夜里还要上这么长时间的课，回去指不定还要加班什么的，也不怪她不乐意开。
“没事，还要谢谢你给我省了笔车费。”车牌是校内的登记车牌，保安早早地就放了行，几乎没有停顿的，他们就驶上了公路。
她包里的手机一阵一阵的震动个不停，却不像是来电。
“今天几号？”她大概是真的惫懒，连掏手机都懒得做，声音也轻轻的。
“一月十号。”
她含糊的“唔”了一声，似乎已经睡着，宋虔一时紧张起来，连呼吸都放轻了。
平常十五分钟的车程，不知为什么遇见了好几个红灯，他怕她不安稳，车速放的很慢，引得后头几辆车不停按喇叭。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心想现在的人可真的暴躁。
到了小区门口，他还是把她叫了起来，虽然二人是邻居，但她车位在哪里实在是超过了自己的知识范畴。
钟离乔刚醒，眯着眼“嗯”了一声，继而睁开双朦胧水润的双眼，一边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一边给他指了指入口。
宋虔心里记下了具体位置，跟她一道上了楼。
“这部剧要拍多久？”钟离乔按下楼层。
“孙导好新鲜，预备着边拍边播。”她站在自己稍稍前面一点的位置，从他这里看去正好可以瞥见她好看的颌骨线条。
“那也挺好。”她略略点头，不知不觉又打了个呵欠，“能获得观众的及时反馈也不错。”
大概是被她传染的，宋虔也没忍住，微微侧身抬手捂嘴也打了个呵欠。
电梯几乎没什么阻拦的就到了他们的楼层，钟离乔输入密码开门，冲他摆摆手，“再见。”
他也转过身，只见到她推着门要迈进去，连忙开口，“乔老师。”
她回身，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宋虔大脑宕机了一瞬，天知道怎么了。
懊恼的情绪只在几秒钟内就被按下，他微微昂头，轻轻咳了咳，“没什么，就，睡个好觉。”
她极短的笑了一笑，望着他的眉眼弯弯，“你也是。”

第十章 大状今天搞钱了吗
凌晨两点，钟离乔终于关上电脑，走到落地窗边，外面是 J 市绚烂的霓虹。
钟离乔最近确实很累，白天在到处拉人脉找案源查证据，夜里还要去大学讲课，回来以后还要写风险分析，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掰成二十八个小时用。
然而，祝余目前的处境还是不大好。易修在原来的律所本身就是合伙人级别的，人脉还算可以还算可以。
资金方面有钟离乔不是问题，可案源还是不够分。
这些天，手上的案子大多是传媒方向的，举证责任又多又杂。
她手底下的新人采证，她也得提前做好功课，面对补充的新证据还要一一核对。
不过她也并非一无所获。
书桌上，手机震动，她远远瞥一眼。
亮起的界面上是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发来的信息，“李雅静快上飞机了，她说希望明天可以跟你见面详谈。”
钟离乔晃晃杯子，明明里面装的是白水，这会儿喝起来倒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好的，我知道了。”
她点开航空公司官网的航空表，大致推测了一下飞机抵达的时间，给手底下的几个新人发过去信息，布置了一下明天主要的事情。
除却娱乐传媒类案子，这可是祝余开业以来，她接手的第一个民事非诉案，而且牵扯资金和律师费还很丰厚。也终于可以给手底下的人打个样儿了。
她久违的紧张起来，坐下来深呼吸几次，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本。
本子很厚，也很普通。她从第一页看起，一边翻一边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似乎在增补些什么东西，同时也慢慢平静下来。
终于在时针快走到“3”的时候，她放下笔，对自己新增补的计划表十分满意。
宋虔解约的事情并没有张扬出去，这也是钟离乔的主意。
这么多年在圈内，怎样利用舆论可以获得最大收益，她很清楚。
赵蕊什么样的为人，她也很清楚。
营销热度是她的手段，楚楚可怜，是她的人设，倒打一耙，是她的特长。
所以现在贸然炫耀自己的“胜绩”，是可以帮她打开知名度，可对宋虔来说不是一件非常适宜的事情。
孟帆听了她的说辞十分感动，她为了自己的艺人费尽心力，连没有办法捞着能力好的头衔都不要了，为的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怕自己押的宝砸手里了呀。
当初孟帆有难，钟离乔二话没说，说来就来，不惜放弃了进红圈所的机会，从律师变成一个法务。如果这几年，她有更多的时间去经营自己原本的职业，祝余哪里会落到这样尴尬的处境呢？
所以她十分坚持地和原来的律所解约，请了钟离乔做华京的法律顾问。
其实钟离乔有些心虚，人还没混上正儿八经的大状呢，还真的开始接大状的活了。而且其实她也并不是那么讲义气，全然只为孟帆着想的。
凌晨三点整，钟离乔将本子收起来，登录上微博账号完成日常的打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终于关灯回到卧室。
新浪微博：“大状今天搞钱了吗”发布内容：没搞上。
J 市很大，光国际机场就两个，一南一北，横跨整个 J 市。
下午三点，乌克兰飞至北京的航班已经到达。
钟离乔候在 VIP 通道外，随意又仔细地扫过出来的每一个人。
她今天穿了一件焦糖色大衣，内里白色高领毛衣，黑色大波浪长发披在脑后，衬得她肤色雪白，五官精致小巧之余不乏温润。
眼看着通道就要关闭，她微微偏头问一同等候的助理，“钱成那边接到人了吗？”
宣萱摇摇头，“还······”
话还没说完，钟离乔就已经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带着笑容迎了上去。
她身材高挑，走起路来体态很好，大衣下摆随之轻晃。
“李女士您好。”钟离乔没有贸然伸手，只微微俯身表示敬意，随后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双手奉上，“我是昨天跟您联系过的，祝余律所的钟离乔。”
李雅静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岁，一身的奢饰品搭配的雍容华贵。
当然这是好听的话，不好听的话，就是有点土。
现在这位女士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钟离乔，压根儿没有要接名片的意思，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有点儿轻蔑矜傲，“听说你很厉害？”
这话不好接，点头吧，显得自大，说没有吧，既然你不厉害，干嘛要跟你浪费时间？
钟离乔从善如流地将名片放回兜里，“听别人说不如自己看，您觉得呢？”
李雅静，三十七岁，父母早年经商，给她留了丰厚的家底和公司。可惜她这个人对商业一窍不通，父母病逝后，直接把公司丢给叔叔李元武管理，自己做了个独立设计师，专门设计灯具，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全国各地采风找灵感。
两周前，李元武出差谈公司货源，李雅静心血来潮往公司驻扎，想体验一把“女企业家”的感觉，结果发现点不对劲儿来。
她虽然不懂经营，但是还是能看懂账目上越来越少的零的。托人细细探查才发现，这些年李元武用她的名义分立出了一家独立在他名下的公司，并且承接了原公司的大半业务，通过这途径捞了不少钱。
她气李元武没良心，年年吃着红利还往兜里贪钱，但又不敢找他摊牌。
开玩笑，他现在人可不在国内，而且这些个窟窿合同的都是李雅静缺心眼儿的点的头，万一他知道事情暴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呆在国外不回来了怎么办？
幸亏当初她长了个心眼儿，没光明正大查账。眼见着李元武回了国，她先是表达对公司事务的不感兴趣，又做了个潇洒自在的“甩手掌柜”，带着新交的男朋友跑乌克兰去度假了。
当然了，这暗地里她也没少联系咨询人脉律师的，线搭的九曲十八弯的，最后找上了钟离乔。
不是她不给人好脸色看，是钟离乔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她原本就焦灼的狠，且不说耽误一会儿就有大笔钱跳进李元武的口袋，就是他以公司名义欠下的债，这些年也跟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只要律师找的好，富婆地位不会倒。
别看律师脸蛋俊，年纪越大越可信。
李雅静当惯了无忧无虑的富婆，可不想潇洒了一辈子临到老了出去打工替别人还债。所以每一步都走的谨慎又谨慎，满怀期待的希望见到一个靠谱的代理人，结果现在告诉她这个代理人完完全全就跟那箴言反着来的，她那里还能满意的了。
什么破介绍人啊，又是拍胸脯又是堵上信誉的跟她这作保证的，搞得她脑门一热就定下来了。结果……，合着不是你公司你不心疼啊。
话是这么说，但她这把年纪了，也总不好老是刁难人家小姑娘，尽管十分不满意，她还是勉强让这两个人上了她的房车。
“你们要去哪？”李雅静不想浪费时间，与其跟这两个人磨磨蹭蹭的，不如快点打发人走，换个经验丰富的来。
宣萱对这车和语气都表示诚惶诚恐，默默地往乔律身边挪了挪寻求些些安全感。
钟离乔不是不能看出她的不情愿，依然心平气和地和驾驶位的司机说，“您好，麻烦您先就沿着机场绕两圈好吗？”
李雅静本能的想说不用，又觉得算了，钱都给了又不能退的，先把定金聊回来再换人，也就默认了她的行为。
“李女士，您的大致情况我们这边已经掌握了，今天主要是跟您确认一些细节的。”钟离乔从包里拿出密封的文件袋递给她。
流视照明有限责任公司主要承接订单生产灯具，自己也有经销权，这些年自主研发过不少新式技术，也开始聘用设计师进行灯具外观设计，公司目前在 A 市，S 市等地均设有分公司和门店。虽然比不上那些家喻户晓的大品牌，但是算一个小众品牌，也受挺多人青睐。
李元武的手段谈不上高明但是糊弄她这个缺心眼儿的侄女，绰绰有余。
再说公司底下那些个员工，人家可都指望他发工资的，就算是察觉到了，又有谁敢舞到李雅静面前去的。
李雅静查出的东西并没有手上这份文件仔细，她越看越心头涌起一头无名火。尤其是翻到后面看见对公司的项目风险评估那里竟然写到了 5 的时候，她一瞬间就炸毛了。
什么“富婆”的气质，全被她抛到了脑后，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李元武卧槽—”
虽然想到她俩是亲戚及时住了嘴，但是瞪的溜圆的眼睛也非常直观的表示了她的情绪。
宣萱被吓了一跳，再看乔律依然是微微笑着的。
钟离乔重新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双手奉上，“李女士。”
李雅静深吸一口气，脸色稍霁，一改方才的傲慢，接过名片后，又迅速拿出笔在最末那份委托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她郑重地将文件递给面前的年轻女郎，真心实意道，“谢谢你，乔律师。”
“为您服务是我的分内之事。”钟离乔坐的笔直，不卑不亢。

第十一章 你怎么知道的？
李雅静设计外观是把好手，但是管理公司真的是一窍不通的。
她以为自己挖出来的就已经是大多数了，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元武起的竟然是逼她交出公司的心思。
合着不仅想让自己还债，还想让自己滚蛋呢。
钟离乔把当下情况给她仔细分析了一遍。
李元武以公司名义背的债务，但是李雅静作为公司的法人，不像一般的股东那样好处理。
李雅静父母去世以前给她留过一笔基金，每个月按时发放，再加上她在公司里的分红，作为首席设计师的工资等等是笔不小的数目。
足够到可以负担起她天南海北的旅游和奢饰品，但是也负担不起这么大笔的连带责任好嘛。
钟离乔并没有她这么忧心忡忡，作为一名律师，基本素养就是在任何时候保持客观的判断，不要有那么多的共情。
毕竟同仇敌忾除了可以让委托人一时感怀以外，对争取利益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元武的手段，真的非常低级，他赌的就是李静雅缺心眼。谁知道她的新男友是个希望女朋友更富的，吹捧的她心血来潮了这才发现苗头。
这件事最核心的点在于证明这些债务和公司和李亚静无关，仅仅属于他李元武的个人债务。另外他以自己股东的身份订立的若干合同，从中牟利数额巨大，已经涉及刑事犯罪，所涉侵犯市场经济秩序相关罪名。
总的来说这不是一件棘手的案子，整体思路也相当清晰，唯一的难点在于取证。
见完李女士以后，钟离乔迅速打车回公司，组织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