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阿布:我只对个别的人守口如瓶

时间:2019-11-11 17:56:44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原标题:阿诺阿布:我只对个别的人守口如瓶

阿诺阿布 ,学者,诗人,导演,音乐家……

杨刚诗集《不想说的话》 (代序)

更多时候,诗歌是诗人精神气质的反映。我一向是这么认为。这一方面,是在我所认识的诗人当中,大多得以体现和验证,另一方面,我常常是因为通过阅读一首诗而喜欢上一个诗人,甚而因此而不在乎他狼籍的名声,比如魏尔伦;因此而不在乎他在诗歌江湖中的地位,比如兰波。在我的个人体验里,不反映诗人本身精神向度的诗歌,都是不值一提的诗歌。换句话说,如果经过一首诗我们无法感受或触摸到诗人的精神维度,那样的诗歌,不如不写;那样的诗歌,不如不读。这是我一贯的标准。在诗歌江湖,有人谄媚他是诗歌的仆人,他是诗歌的保姆——对这些反智的争宠的犬儒,对这些违背诗歌精神的取向,我是保持长久的警醒和反对的。就诗歌而言,作者是开天辟地的创造者,摧生者。是天底下当之无愧的独一无二主人。所有的跪舔和自我作贱,说轻点是文痞,说重点是耍流氓。文字的神圣,诗歌的神圣和我们创作出来的诗歌不能互为因果。要知道,在世俗社会,娼妓、小偷往往更喜欢跪在神的面前。

有一天,在纳雍吃烙锅,我这样跟杨刚说。他肥胖的身躯在小板凳上扭了扭,小眼睛反射出与那个夜晚格格不入光芒。就是这双蒙古特色的小眼睛,照镜子的时候,他为我们写出了这样简单干净的诗句:

一个女人的样子在心头萦绕

今夜我临时决定不做梦

确切说来,我是通过这首早年的小诗《爱情之外》认识的杨刚。那天晚上,他在小板凳上咯吱半天,端起酒杯,他说,“妙龄的爱情,明码标价。在这座城市,黑夜才是她们的白天。阿布哥,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他写的一首叫《莞式服务》的诗。

黔西北的诸多小县城,纳雍是我较为熟悉的一座。这不单是祖上曾经在纳雍建有千岁衢,也不单是早年与诗人漠血合作,在纳雍拍摄纪录片《穿青人的前世今生》,跑了勺窝、雍熙、寨乐诸多乡镇,而是纳雍的山歌,纳雍那些张口就唱的民间歌手,给我留下了太多太深的印记。每次酒过三巡,杨刚诗可以不读,山歌却是死活也要唱两三首。毋须置疑,杨刚的诗歌,得益于纳雍山歌的滋养。

在我看来,世间诗人,无外乎两类,一是从纸堆中走出来的,一类是从泥土中长出来的。杨刚属于第二类。因为要说到油嘴滑舌、虚情假意,诗人是数一数二的。一场地震,他们痛不在自己身上就不算痛,要家破人亡的幸存者连哭也别哭;一场运动,他们摇头晃脑,坐着飞机从这个城市飞到那个城市进行所谓的诗歌扶贫。惨绝人寰的汶川地震留下了几首惊天动地之作?席卷整个中国的脱贫攻坚又将会交给人民几首有质量的诗歌?这需要我们反省和警惕。当伪诗歌伪抒情幽灵一样盘踞在中国文化的天空,任何一个有良知有担当的诗人都应该感到羞愧。

翻阅《不想说的话》,从头到尾,杨刚没有这样的伪抒情。这对于一个混迹在边远小县,早早晚晚都要和诸多小吏打交道讨生活的诗人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事。逆境和困境,对诗歌而言也许是一剂良药,但是对于纯粹的诗人,却是莫大的灾难。

不管有没有离开,诗人的一生都在还乡。我大抵是最为同意这种说法的。杨刚的诗歌在这方面,尤其凸现。那些无名的山坡,干涸的小河,在他的反复吟咏之下,扑面而来。背井离乡的人都清楚,我们一晃而过的风景,恰恰正是别人魂牵梦绕的故乡;我们朝朝暮暮的衣胞之地,却是别人一无所知的异乡;我们擦肩而过的路人甲,却是别人泪水涟涟的梦中人。是诗歌,将这些原本和我们无关的山坡、寨子,老人,举着空碗的乞丐,莞式服务送到我们面前,让我们跟着忧伤,跟着懂得,并且无法回避。

在读到《昆寨》《代凯田坝》《长春小学》的时候,我常常不由自主的这样想。对于大多数人,昆寨,马背梁,代凯田坝的存在,其实是因为《昆寨》《代凯田坝》《长春小学》诗歌的存在。从这个角度而言,那些被诗人吟咏的山坡、河流,那些被诗人埋怨的女人,离别,是最有价值的。如果说人间真有不朽,它们才是真的不朽。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其个人情感,往往会受到现实生活无情的敲打,并因此而发出巨大的回响。一切貌似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的种种规俗,都会被他重新一一审视。哪怕是悄悄的,无可奈何的甚而是绝望的。前人说过,没有经过审视的生活,值不得书写,也值不得经过。阿多诺进一步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我认为,他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应该是这样的:奥斯维辛之后,不写诗是有罪的。但是奥斯维斯之后还在写诗的诗人,如果对他所处的时代没有独立的、批判性的介入,他的写作,纯粹是一种掮客行为,他本人不过是一个衣冠楚楚的文化痞子。对于每一个具体的人,每一天都不同于历史上的任何一天,每一个时代在人类长河中都绝无仅有。也正是因为如此,诗人才有存在的必要,才有书写的必要。当所有人都高呼万岁的时候,应该允许有人沉默,当所有人都面对太阳顶礼膜拜的时候,应该允许有人背过身去。所有的风都往一个方向吹,所有的喉咙都发出一个音节,要认真起来,连神都做不到。倘若真是这样,对于大自然,对于诗人,是可耻的。因此,这杨刚这本诗集里,我更喜欢他《登黄鹤楼》、《莞式服务》、《阿开的媳妇》、《独的贵阳》这类品质的短诗。放下诗稿,仿佛感觉到它们人潮人海中的悲悯,仿佛他们在千山万水之后在喊痛,仿佛它们为这个时代撕开了什么,坚持了什么。

写到这,想起书名,想起跟着社会一起发胖的杨刚,我蓦然发现,他不想说的话,隐隐约约的,我替他说了。剩下的,只有请诸位读诗了。

是为序。

阿诺阿布

2019年10月17日 宽斋

撰稿:阿诺阿布 编辑:杨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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