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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办公室。
“来，喝点水。”主任倒了杯水，放在席慕岑面前。
“谢谢主任。”他双手接过。
主任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威严而深邃：“小席，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席慕岑盯着面前的水杯，没有说话。
“我知道医院里有很多人对空降的陈舫不太满意，但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事可以影响到你，但你这两天很不对劲。”主任缓缓道。
“我对陈医生没有意见。”席慕岑回答。
主任双眼微微眯起：“那就是，你和白烟烟……”
席慕岑顿了顿：“我和她，的确是夫妻关系。”
闻言，主任稍稍₱₥惊讶：“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他一下就明白了席慕岑异常的举动和情绪因何而起。
“之前，不想影响工作……”席慕岑抿抿唇，编的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不信。
主任露出个了然于心的表情，有些忧心地看向席慕岑：“我给你放两天假，你休息放松一下，不要因为小白的事太过焦虑。”
“医院里这么多医生，都会尽力帮助小白康复的。”
主任的语气不置可否，席慕岑只能答应。
去白烟烟的病房里又看了一眼她，席慕岑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家。
打开家门，屋子里空荡寂静地渗人，仿佛墙壁里都渗透出刺骨的寒意。
自从白烟烟离婚后搬离这里，房子里就是这样孤寂。
从前，其实是白烟烟在家里等他的时间更多，偶尔医院遇上紧急情况，两个人便都留在医院里。
客厅的墙上挂着两个人的结婚照。
原本在婚礼的事之后，他是想把结婚照取下来的，可是看着白烟烟的样子，他终究是没有这样做。
结婚照片上，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那是在婚礼之前拍的。
恋爱的时候，明明感情就很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若是没有婚礼上的那些事……
席慕岑将身子重重地丢在沙发上，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双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白烟烟，此时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而身为神经外科医生的他，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手机蓦地响起来，铃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席慕岑皱着眉拿起手机，眉心却在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后皱得更深。
他接起：“什么事？”
语气是不耐烦的。
电话那边的苏斐娜怔了一瞬，片刻才忍下心底的苦涩，柔声道：“阿岑哥，你该到我这里来做治疗了。”
席慕岑冷冷道：“不必了，我准备换一个心理医生。”
“什么？！”听到这话，苏斐娜失声，“阿岑，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别闹了好不好？”
“你当我是几岁，会和你闹？就这样，以后不要打电话给我了。”席慕岑说完，利落地挂断了通话。
之后，他走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再出来时，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席母打来的。
席慕岑甚至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苏斐娜跑到母亲那里告状。
但也不能不回，他给席母回了电话。
果然，电话刚被接通，席母就在那边厉声道：“阿岑，你怎么回事？听娜娜说你要她不再和你联系，你是什么意思？”
席慕岑将毛巾丢到桌上，语气虽软了一些，态度却仍是那样强硬：“妈，我和苏斐娜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再操心了好不好？”
“怎么就不可能！你和那个女的不是已经离婚了吗？还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和娜娜促进感情，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席母又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席慕岑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觉得脑袋都要爆炸。
“妈……”他无奈地喊了一声。
“你是不是忘了那个女的当年害的你奶奶去世！”
一瞬，席慕岑的脑袋里似是被一根针狠狠扎进去一样传来一阵刺痛。
之后，席慕岑没再听到电话里母亲继续说了些什么。
他的手机掉落在地，整个人跌坐在地。
这疼痛没有持续很久，不过片刻就渐渐平缓下来。
但席慕岑整个人却像是从水里被捞起来的一样，浑身大汗淋漓，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他倚靠着椅子，不断地大口喘息起来。
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了奶奶的面孔。
席慕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工作太忙而把他丢给了奶奶照顾。
虽然住着很大的房子，但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伴，也是因为这样，奶奶后来的身体逐渐不太硬朗。
直到席慕岑高考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经济学，转而去学医。
他跟奶奶说，以后做了医生，就可以给奶奶治病，让奶奶活得长长久久。
他很争气，在学校的时候就成绩优秀，在医院里也是在短短几年里就成为了佼佼者。
可是谁也没想到，奶奶会在他婚礼那天去世。
老人家本来就心脏不好，一直要靠药物，再加上又很要面子，白烟烟逃婚的事情逼得奶奶一蹶不起，连当晚都没有挺过。
这件事不仅是席家人心中的一根刺，更是席慕岑心中的一根刺。
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奶奶。
所有人都说白烟烟是想逃婚，而白烟烟所说的话不过是借口。
于是席慕岑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白烟烟不爱自己了，所以想着逃婚，想着离开他。
在奶奶的离世和白烟烟逃婚这两件事的刺激下，他患上了恋爱恐惧症。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家里那位，那不过是席慕岑脑海中为没逃婚之前的白烟烟留下的一份美好回忆。
看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白烟烟，他冷眼相待，视若无睹。
他的冷漠，也是下意识对自己的保护。
因为害怕白烟烟不爱他，害怕白烟烟离开他，索性用冷漠来对待这段婚姻，想着这样，等到白烟烟真的离开自己那天，就不会那么痛苦。
而今，白烟烟真的跟他离婚了。
如果她不能醒来，两个人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席慕岑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向白烟烟的房间。
打开门，里面的一切好似都没有变，但又什么都变了。
白烟烟带走了很多东西，但是席慕岑却不知道她都拿走了什么，因为两个人结婚五年，他从未踏足过她的房间。
当初买这座别墅的时候，他们的感情还很好，他们买了一张很柔软的双人床，因为医院的工作强度，睡眠需要最好的环境。
而侧卧呢，就留给两个人的孩子，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足够用。
当时的他们谁也没想到，最后两个人会分房而睡，也没有孩子。
席慕岑缓缓坐到床上，失神地想：这张床垫是真的很软，在上面睡觉真的会很安稳。
但他不知道的是，结婚的五年，白烟烟从没在这张床上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他缓缓躺在床上，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上面没有属于白烟烟的一丝气味了，他记得她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让人闻了心情就会很好。
现在丝毫没有了。
席慕岑余光一瞥，看到了床头上摆着的小相框，里面是他们的结婚照。
那时候白烟烟挑了很多照片，说每一张都太好看了，忍不住就要留下。
五年前的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灿烂开怀，无忧无虑，看不到一点生活对她的愁苦。
而之后，她连笑容都很少了。
但不仅是她，席慕岑同样也变了很多，变得冷漠，变得陌生。
两个人的感情之路，结束在了婚礼。
总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没想到他们也是如此，刚刚踏入婚姻，爱情就不见天日。
席慕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仍是在白烟烟的床上。
他迷迷糊糊地入睡，险些着凉。
而醒来时，是被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吵醒的。
来的人是席母和苏斐娜。
席母进门便厉声训斥道：“你是怎么回事，妈妈跟你说几句话你都不愿意听了？妈妈难道会害了你吗！你现在竟然也学会挂断我电话了！”
苏斐娜在一旁柔声劝慰着：“伯母，你不要和阿岑哥生气了，我想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席母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说：“你爸爸常年在外面工作，你又天天呆在医院里，我一个人在家里不孤单吗？”
“好不容易有娜娜愿意来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你对娜娜又是什么态度？”
闻言，苏斐娜看向席慕岑，像是有底气一般地稍稍挺直了腰。
席慕岑刚刚睡醒，头痛欲裂，他有些不耐烦地沉声说：“你喜欢她，那你就想办法把她留在身边。”
席母微微一愣，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片刻，她眉心紧皱：“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想办法把她留在身边？”
“你喜欢她，又不是我喜欢她。”席慕岑捏了捏太阳穴，语气平淡道。
苏斐娜脸色一变。
纵然已经被他拒绝过一次，但她想着看在席母的面子上，席慕岑怎样也不会对自己太过分。
可是在席母的面前，他仍是这副坚决的态度。
这让苏斐娜觉得十分丢脸。
但她抿了抿唇，还是浅笑着上前扶住席母的手臂：“伯母，您就别再说了，我自然是愿意多多来陪着你的。”
这话让席母难堪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她瞥了席慕岑一眼，带着十足的埋怨。
席慕岑只当没看见：“妈，你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
说完，席母的神色又是一厉：“我来看你，你就要赶我走？”
“妈……”席慕岑眉心微皱，语气无奈。
“阿岑哥，既然我和伯母都来了，那大家一起去吃个饭吧，想来你和伯母也好几天没见了。”苏斐娜及时拦住他的话头。
“还是娜娜懂事，你再看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席母瞪了一眼他，而后就跟着苏斐娜往外走。
这便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了。
这顿饭席慕岑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饭桌上，席母和苏斐娜相谈甚欢，唯独他一个人沉默不语，连说一句话都嫌多。
看着两人，席慕岑却忍不住想起白烟烟来。
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问席母：“妈，如果没有当年没有那件事，你是不是也会喜欢白烟烟？”
此话一出，席母和苏斐娜皆是一愣。
不过片刻，苏斐娜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席母语气微微严厉。
席慕岑的视线却落在窗外，半晌，他轻声说：“我记得我带白烟烟第一次见奶奶的时候，奶奶很喜欢她，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福气，是指哪方面的福气呢？
吃完饭后，席慕岑叫来了家里的司机送席母和苏斐娜回去，自己则开车回家。
还没有离开，苏斐娜却拦住了他。
席慕岑神色冷漠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苏斐娜看着他的面孔，心一下子沉落，她低垂下头，低声说：“阿岑哥，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最近怎么样。”
“只要你不带着我妈来打扰我，我就很好。”席慕岑冷声道。
苏斐娜喉间一梗，不甘和嫉妒一瞬淹没了她。
她红着双眼抬头盯着他，声音嘶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白烟烟？！”
闻言，席慕岑淡淡了瞥向她。
“你哪里都比不上她。”
听见这句话，苏斐娜当场就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我和你一起长大，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不是我？明明就是我先认识你的！”
“感情跟先来后到是没有关系的。”席慕岑面不改色地拉开车门，“还有，眼泪在爱你的人面前才有用，你找错人了。”
说完，他上了车，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苏斐娜在原地看着车子的背影，眼泪止住了，但眼底的嫉恨却愈来愈烈。
白烟烟，为什么偏偏是白烟烟？
席慕岑开车去了医院。
他独自到了白烟烟的病房，隔着那层玻璃，病床上那个人儿依旧是安稳地睡着。
其实一般的开颅手术在四十八小时内醒来都是正常的，但是白烟烟病情特殊，所以二十四小时未醒就要注意。
但如今四十八小时也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也就是说，白烟烟真的有可能醒不过来，并且成为植物人的几率每天都在上升。
不知看了多久，陈舫倏然出现在身后。
他也是来观察白烟烟的情况的。
看见席慕岑，他说：“席医生，很遗憾，今天白小姐还是没醒。”
闻言，席慕岑奇怪地看了一眼陈舫。
陈舫倒是很坦然：“主任告诉了我，你和白小姐的关系。其实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我也会尽全力医治她的。”
席慕岑收回视线，淡淡道：“我知道。”
陈舫不明所以地回看。
只听席慕岑沉着声说：“这是每个医生的职责。”
治病救人，这本就是他们选择这个职业应该做的。
他们是在死神手里抢人，他们由衷地从心里希望，每一个病人都可以健康地活下去。
人们都说他们高尚，说他们是天使，但这不过都是人们给他们镀上的金边。
医生和护士，但也只是人间的天使，因为不是真的天使，不能真的治好每一个人。
“席医生，你的医术很好，所以我其实很好奇，既然你已经瞒下了你和白小姐的夫妻关系，为什么不亲自给白小姐做手术？”陈舫缓缓问道。
席慕岑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之前，我们之间……有些隔阂。”
陈舫无声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
医院里几乎没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这本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席医生，虽然我还没有结婚，但是自从我做了医生之后，我就一直秉持着一句话，”陈舫定睛看向席慕岑，“珍惜眼前人。”
“我们这些做医生的，见的最多的就是生死。可即便我们看过了这么多生死，仍对那一瞬便生死相隔的场面震撼不已。”
“我们只是在救人，却不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就像白小姐如今躺在这里，面对着也许再也不会醒来的可能，席医生你的心里又是如何感受，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我的父母吵了一辈子，可他们感情还是很好。席医生，婚姻里最可怕的并不是吵架，而是一句话都不说。”
“一辈子那么长，如果不互相扶持，是走不长的。”
说完这些话，陈舫转身离开了，留下席慕岑一个人站在白烟烟的病房外。
陈舫说的这些话，久久地萦绕在他的耳边。
珍惜眼前人。
曾几何时，他和白烟烟也是医学院里令人羡慕的一对。
可，可明明就是她先逃了婚，是她先打算抛弃他的……
铺满黄昏橘红的夕阳的走廊中一片寂静，唯独只能听见席慕岑喉咙中低沉的一声。
他抬起手臂，攥紧拳想要锤在墙上。
可是好半晌，这一拳都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