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去衙门告了晁嘉南,回去后便被孙大贵打了一顿。
我娘死得早,孙大贵一向疼我和阿姐,从不舍得打骂。
如今又是逼姐姐嫁人,又是拿条子抽我,气得我忍不住跳:「爹这么巴结晁三,难不成他是你爹」
毫无疑问,我又挨了顿抽。
晚饭也没心情吃,一个人趴床上抹泪。
未几,孙大贵过来看我,端了碗甜枣饭放桌上,叹道:「别生气了闺女,你可知爹废了多少口舌才让晁三同意这门亲事,结果被你给搅黄了。」
「为什么一定要跟他结亲?阿姐根本不肯嫁他,她都三天没吃饭了,爹你好狠的心。」
「爹不是告诉过你,年前咱们米铺走一批货,差点被土匪给劫了,若不是晁三出手相救,铺里的伙计和那批米粮都没了。」
「可是咱们不是谢过他了?给了整整五百两,那些货根本不值五百两。而且晁三又不是什么好人,地方恶霸,地痞头子,桂子巷的铺子,整个青石镇的商户,哪家没被他强收过什么贡钱?若是不交,还要被他们那些人威胁恐吓。赵八髭身为父母官,自称赵青天,竟然管都不管,还有没有天理了」
「春啊,这世上的很多事不能一概而论。晁三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父母双亡,自幼吃百家饭长大,又好勇斗狠,整个镇上的地痞流氓都听他,拉帮结派做过不少坏事。赵县令自然比不上青天包老爷,但也算是个明辨是非的官,你可知他为何这样由着晁三」
「不知。」
「开州四省通衢,黑岭一带是出了名的土匪窝,下辖新水县又临海,时不时的有海盗登岸。咱们青石镇与新水县挨着,又富饶,曾经也是被海盗侵扰过的,他们可比晁三狠多了,抢劫杀人跟砍白菜似的,无恶不作。」
「这个我知道。」
「州郡府离得远,仅凭县城衙门那些捕快和衙兵,你觉得能护得了咱们?青石镇不能没有晁三。」
「……那也不必逼着阿姐嫁给他。」
「唉,晁三以前确实荒诞,说到底还是年少狂妄。近几年爹瞧他稳重多了,虽然是个浪荡子,还挺懂得洁身自好,三更半夜寡妇敲门都被他赶走了,县城想把闺女嫁给他的可不止爹一个。」
「……三更半夜寡妇敲他门你们都知道,咋的,门告诉你们的」
「别胡说。」
「哼!」
「春,爹就你们两个闺女,家中没兄弟,日后也没人给你们撑腰,世道艰难,爹自然要为你们打算。家中的米粮铺子可保你们不愁吃穿,但你们姐俩需要一座靠山。晁三是重情义的人,爹不会看错,他若能成你姐夫,日后我死了也就放心了。」
「你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你孙大贵好着呢,能长命百岁。」
「爹老了。」孙大贵幽幽道。
我抬头看他,仿佛这才发现,他鬓间已生出许多华发,原来不知不觉,我眼中无所不能的阿爹,已至不惑之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是如此。
鼻子一酸,我对他道:「爹你放心,等你真的老了,我也就长大了,到时我也可以撑起咱家的米粮铺子,成为你和阿姐的靠山。」
「傻孩子。」
我发誓与晁嘉南势不两立。
我和魏冬河在盛川书院读私塾,一向与我不对付的曹大胖,笑得身上的肉乱颤:「孙云春,听说你去衙门认了个爹,那人还是晁三?佩服佩服,胖爷我有眼不识泰山,今后万不敢得罪你了。」
我扑过去跟他扭打在一起:「让你胡咧咧!」
魏冬河紧跟着扑过去:「让你跟小春胡咧咧!」
曹大胖的麻杆书童也跟着扑过去:「俺家少爷就喜欢胡咧咧!」
未了,我和魏冬河去街上买糖葫芦。
魏冬河担心道:「曹大胖回去后不会告诉他爹吧?他爹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曹大胖他爹,是镇上的曹员外,曹家财大气粗。
「没事,大家又不是第一次打架,上次他也没告状啊。」我不甚在意。
「可是这次你把他打狠了,他哭得可惨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被我爹打一顿。」
「你爹打人又不疼,我爹打人可疼了。」魏冬河哭丧着脸。
他家在桂子巷卖猪肉,他爹是屠夫,五大三粗却忠厚老实,平时对他管得也严。
我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中一串糖葫芦递给了他:「他打你你不会跑啊,长脚干嘛用的?来,吃。」
咬了口糖葫芦,正要付钱时我傻了,身上竟忘带钱了。
魏冬河见我看他,也傻了:「我也没带钱。」
卖糖葫芦的小贩,名叫许麻子,是个极小气之人。他患有口吃,见状立刻道:「小,小,小本买卖,概,概,概不赊账,又,又,又不是没,上,上过当……」
「怎样,我说了不给你吗」
我白了他一眼,正想跟魏冬河商量让他留下,我回家拿钱,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喊——
「许麻子,我们三爷他闺女要吃糖葫芦,随便她吃,把账记咱晁三爷身上。」
循声望去,是对面茶楼。
二楼临窗,站着吊儿郎当的晁嘉南,嘴角勾起,正无所事事地看着我们。
喊话的人叫马祁山,亦是青石镇的地痞之流,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最常跟在晁嘉南身边。
许麻子一听,二话不说竟然又拔了两串糖葫芦给我:「三,三,三爷的闺女,管,管够。」
我气得脸都绿了,抬头看着晁嘉南,站在街上冲他喊:「晁三,谁是你闺女!我是你爹!」
「嘿,小丫头胆子挺大,敢直呼我们三爷名讳。」
「小孩子不懂事,算了。」晁嘉南声音懒散,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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