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
侍候是假。
折辱才是真。
直到夜深人静,高焕被何佑娴送出宫门。
内侍也被遣散。
她才慢慢走到我面前。
蹲下身时,我看到她眼里有特别亮的光,映着室内龙凤烛的火苗。
她定定看我许久,然后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姐姐……」
手臂压到我身上的板子伤。
我忍不住「咝」了声。
她立刻拿开手。
转头要去找药,被我叫住:「无妨阿娴,用了药反而会被人看出端倪。」
她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滴在红色亵衣上,湿了一块。
「可是这样姐姐太疼了。」
我朝她笑:「不疼的,看到你就都好了,你吃了那么些苦,我这不算什么。」
她与我抱在一处,轻声呜咽。
我们一直是朋友,从未因高焕生分。
她回朝,也并非要打压我,而是要与我联手,扳倒高焕。
这些年,这个狗皇帝为了削权夺势,杀了我们太多亲人。
我还是担心孩子的。
急急问她:「昶儿与嫒儿如何了?」
「已安然出宫,狗皇帝派人盯着,我们的人并未靠近,但姐姐放心,他们不会受苦。」
我别在心口的郁气,总算散了些。
高焕是个心思歹毒,疑心极重的人。
我能保下这两个孩子,已经使出浑身解数。
其他宫妃,压根连有孕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与阿娴多说。
我很快散了头发,带着浑身血迹,从她的宫内出来。
回到宫女住的罩房。
属于我的床位上,棉被湿成一团,枕头撕烂在地,一些臭烘烘的东西,撒得到处都是。
几个宫女斜着眼看我,眼里的轻蔑直白告诉我:
虽然大家同为婢女,但现在她们高我一等。
我只挨个瞅她们一眼。
就拉了旁边一个宫女的被子,上了她的床。
她们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
愣了一瞬,然后一拥而上,想把我扯下来。
我快速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抵到最近的宫女的脖子上。
声色俱厉:「想死,就往前站。」
她们往后退。
最后,三人挤在两张床上睡下。
但第二天一早,便都向管事的嬷嬷告状。
今日是阿娴的封后大典。
她一大早去了前殿。
管事嬷嬷将我拉到一间空殿内,手执皮鞭。
「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呢?」
「啪!」
她说一句,打一鞭。
鞭鞭使出吃奶的力气。
我沉默不语。
任她发作。
不置死地,怎能后生?
顺从得太快,高焕只会怀疑我与阿娴。
只是嬷嬷打到十几鞭时,我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大皇子和公主已经被处死。」
「皇上说,何虞两家不可信……」
5
一口血从我胸口涌出,喷到嬷嬷身上。
她气极,挥鞭打得更凶。
直到我意识模糊,才看到一块明黄色的衣角,从侧间走出。
一只手捏起我的下巴。
拇指抹去我嘴角的血迹。
「皇后不要怪朕狠心,是娴儿容不下你。」
我忍下冷笑。
与他一般深情:「奴婢从未怪过圣上,只是我们的孩子……」
高焕像是突然想起这事。
「孩子?皇后是说昶儿与嫒儿吗?他们出宫才是最安全的,不然像皇后一样,岂不是活不成了?」
钳在我下巴上的手指,突然用力,几乎把我骨头捏碎。
「朕倒是有件事想问皇后,昶儿和嫒儿真是朕的孩子吗?」
我沉下眸子,因疼痛声音已经发颤:
「不然圣上认为是谁的?」
高焕靠近我,嘴唇几乎贴到我耳朵上:「可是太医说,朕身体有恙,根本不会有儿女。」
我的心突地跳一下。
后背的汗与血迹混成一块。
但长久的后宫生活,早已让我不动声色。
「是哪个太医说的?如此侮辱圣上,就该乱棍打死,再诛他九族。」
高焕定定凝视我许久。
捏着我手突然松开,「哈哈」大笑。
他接过内官递来的帕子,擦了手上的血,朝外吩咐:「来人,送虞卿回宫。」
又看了眼刚才打我的嬷嬷:「拖出去埋了吧。」
嬷嬷连哭都没来得及,就被捂嘴拖出去。
我回到宣慈宫,内官已经在等着宣旨。
我以宫女身份,独占一座宫殿,无诏不得出宫门半步,亦不得见任何人。
半夜,阿娴换了一身装束,出现在我床前。
告诉我,孩子已经安全。
但太医院的医正,被打了五十大板,以我的名义。
我哑了嗓子:「人怎样?」
「活着。」
「让他辞去宫中事务,另作安排吧。」
同时,我交给了何佑娴一包药:「控制量,何昱找到之前,狗皇帝还不能死。」
阿娴的眼睛立刻红了。
何昱是她二哥,也是我们年少的玩伴。
我入宫后,何昱来看我。
被高焕带走,从此再无音讯。
当时何家不得势,哪敢向皇帝要人。
我虽向高焕发过几次脾气,可得到的回答是,他让何昱去办差了。
至于去哪儿,办什么差,他一句不提。
最后还是我父亲出面,联名朝臣一起,才逼他扔了一份手书与何家。
告诉他们,何昱一切安好,只是现在不能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收到过何昱的信物,也收过他的书信,却始终未能见到人。
阿娴声音极轻:「姐姐,你说我二哥他会不会已经……」
「别胡说,他定是在的。」
「那我们为什么找不到他?」
我回答不出,但我认识何昱的字。
不仅是字体,还有他写字的小习惯。
那些书信,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