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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的人也听到小松跟沈夕宁的对话，便有些面面相觑的，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便多了几分尴尬来。
　　沈夕宁面无表情地靠坐在车厢里。
　　如水和若柳却脸有紧张之色，毕竟她们也感受到了外面的气氛。
　　“一群混帐东西。”若柳哼哼两声，看着沈夕宁：“三奶奶别管他们，这些臭男人都这样。”
　　走了五天，终于回到了京城，沈夕宁跨进熟悉的青鸾居，一瞬间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冬儿和桃花等吱吱喳喳地跑了出去：“三奶奶回来啦！”
　　一群丫鬟走过去，把沈夕宁簇拥着往前走。
　　冬儿道：“怎么瘦了？”
　　“对啊，瘦了。”
　　沈夕宁走进屋子，便歪到榻上，冬儿道：“三奶奶，你们咋去这么久啊！”
　　“可不是。”桃花急道：“夫人来几次了，都找不着人。”
　　“行啦，三奶奶一路回来，够累了，你们别围在这里，都出去吧！”如水说，“桃花，你让人备些热水来，让三奶奶沐浴。小雯，你到厨房让人备些吃食。”
　　桃花和小雯连声答应着，便走了出去。
　　冬儿见沈夕宁蔫蔫的，便道：“三奶奶怎么了？”
　　如水知道瞒不住了，只道：“三奶奶……没去相国寺，而是去了度州找三爷了。”
　　冬儿一惊，接着整个人都不好了，“三奶奶去找三爷了，怎么瞒着我？”说着，鼻子便酸酸的，很是委屈，还看了若柳一眼。
　　若柳瞬间尴尬了。
　　毕竟如水和冬儿才是沈夕宁身边的一等丫鬟，但去度州这种事却不带冬儿，而带了若柳。还瞒着，冬儿心里自然过不去。
　　若柳连忙解释：“因为……我刚好是度州人，所以才叫我的。”
　　如水微微一叹：“家里已经没有主人了，若连你也跟着走了，谁在家里看着？”
　　冬儿心里才好受些，但仍委屈：“那也不必瞒着我……可以把实情告诉我的。”
　　“把实情告诉你了，你会留在家里吗？”如水瞪她。
　　当然不会！冬儿心里只剩下这四个字。因为宋慕言在那边，她惦念着。
　　冬儿心里存着事儿，不敢多问。心里仍不滋味儿，只觉得沈夕宁防着她。
　　冬儿不再多说，见沈夕宁瘦了整整一大圈，精神也蔫蔫的，不知遇到了什么事，便帮着到卧室准备家常衣物。
　　沈夕宁沐浴过，又吃了东西，这才歇下了。
　　冬儿出了青鸾居，去找严磊，塞了几个酒钱，问沈夕宁在度州的情况。
　　严磊知道，这种事还是可以说的。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瞅着，是瞒不住的。
　　便把沈夕宁怎样到度州，结果还是帮不上三爷的忙，凭空还多出一个柳素儿的事情。
　　又悄声道：“回程途中，咱们不过是打趣几句，三奶奶便不高兴了。”
　　冬儿听得冒出个柳素儿，对宋慕言有救命之恩，还有肌肤之亲，心里膈应了一下，但又有点欢喜。
　　结果，严磊居然说沈夕宁连玩笑都开不起，又一阵难受和憋屈。
　　作为一个高门主母，怎这般小气？
　　亥时过半，整个安国侯府一片安静。
　　沈夕宁坐在铜镜前，冬儿把她头上的发髻打散。抬头望向镜子，只见沈夕宁神色冷冷的。
　　冬儿心里一突，却不敢多话。
　　冬儿出去后，沈夕宁便睡下了。
　　腊月隆冬，屋外没有下雪，更没有人声，寂静空旷得可怕。
　　如水躺在榻上，听着卧室里沈夕宁不断的辗转反侧。
　　如水便拿罩灯走进去：“三奶奶。”
　　一边说着，一边掀起鲛纱床帘，只见沈夕宁侧身卷躺着，鸦发凌乱地泼撒了一枕，正紧闭着双眼。
　　沈夕宁睁开眼来，如水把她扶起来：“大半夜的，怎么还不睡？”
　　沈夕宁就着她的力度坐起来，小脸苍白而疲惫，狠喘一口气：“太清醒了，睡不着……”
　　整个脑子都似是在跳跃着，一闭上眼，便是双驼山上，柳素儿抱着宋慕言的画面……
　　她让自己不要想，但却控制不住，思绪乱窜，她好累好累，但却没有一丝睡意，正如她自己所说，太清醒，何以安睡？
　　如水自知她的心事，连忙说：“三奶奶不要多想，不是说了，三爷再也没见那个柳姑娘了么？就连答谢，都让下面的人去。所以，尽管放宽心吧！”
　　沈夕宁却一片茫然：“没有柳姑娘，还会有陈姑娘、李姑娘……”
　　这一趟度州之行，沈夕宁只觉得好像被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让她不得不睁开双眼，不得不面对她一直逃避的事情——那就是宋慕言的纳妾问题。
　　他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三宫六院，全都是女人。
　　如水微微一叹：“现在想这个也没用。实在睡不着，那便不睡了，看书如何？”
　　说着便到起居间拿出沈夕宁的书来，又到后罩房，把冬儿叫了起来，让她到小厨房弄点好吃的。
　　沈夕宁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不一会儿，冬儿捧着一碗饺子回来，沈夕宁才吃了一口，便扔下汤匙捂着胸口恶心呕吐起来。
　　如水轻抚沈夕宁的后背：“三奶奶，你怎么了？”又回头瞪冬儿：“你怎煮的东西？”
　　“我……”冬儿委屈道：“怎么了？这是厨房新鲜包的饺子，准备作明天早饭的，大冬天的，不可能坏掉。”
　　抬头，又见沈夕宁捂着胸口，一脸恶心难受的模样。
　　冬儿连忙吃了一个饺子，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还香。
　　冬儿突然想到什么，一阵惊喜，又道：“我再给三奶奶下碗面条吧！”
　　说着，冬儿急急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碗清淡的热汤肉丝面，还有一碟子萝卜糕。
　　“唔，拿开……”沈夕宁只闻到那萝卜糕的味道，便一阵犯恶心，又是一阵干呕。
　　“这……”冬儿看着如水，“三奶奶的月信多久不来了？”
　　如水也一直注意着沈夕宁的身体：“上个月……好像没来。”
　　沈夕宁的月信已经好久不来了，但沈夕宁以前就有不准的时候，又跑到度州，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宋慕言身上，倒是没注意。
　　想到沈夕宁还在双驼山又摔又跑，如水脸色就变了：“明天一早就请个大夫来瞧瞧。”

　　“我看还是去请太医吧！”冬儿急道。“不是说在度州伤着回来，也请过大夫么？居然也没诊出什么，还是太医靠谱一点。”
　　冬儿恨不得立刻请个太医回家来，但安国侯府只得沈夕宁一个女主人。
　　大半夜的，又不是病得多严重，突然叫一个男人上门，并进房，实在不像话。
　　“三奶奶。”如水扶沈夕宁，“先到床上歇着吧。”
　　“好。”沈夕宁胸口一阵发闷。
　　胃因为空着而微微生疼，但却有种恶心的感觉拼命地冲上来，让她难受得浑身疲软。
　　沈夕宁想到自己可能怀孕了，有点期盼，但更多的却是害怕……
　　好不容易才盼到了天亮，冬儿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三刻钟后，冬儿便带着个太医回来。
　　太医连忙请安：“见过安国侯夫人。”
　　“太医不必多礼，请起。”沈夕宁轻抬了抬手。
　　沈夕宁的皓腕放到小腕枕，如水又在上面覆了一条纤薄的丝巾。
　　太医这才告罪一声，手指搭在沈夕宁的手腕上。
　　过了一会，便笑道：“恭喜夫人，虽然脉帐微弱，但的确是喜脉不错。”
　　“啊……”听着这话，冬儿和如水一阵惊喜，冬儿急道：“几、几个月了？”
　　“已经三个月了。但夫人身体又劳累，所以不细心，难以诊出。”太医说。
　　“谢天谢地！”冬儿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
　　“老天，实在不容易！”如水也是双手合十。
　　沈夕宁听到自己终于怀孕了，整个人僵坐在榻上，一脸懵然。
　　心中五味翻杂着，又喜又是伤心，自己终于有了跟他的孩子。伤心的是，自己怀孕了，纳妾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
　　沈夕宁看到冬儿喜悦地跟太医吱吱喳喳，手轻柔地放在小腹处，心里温暖，却又难受得慌。
　　她看着冬儿，又想到柳素儿，想起双驼山上，那个山洞里。
　　那一室的温暖，男女相依相拥，而她浑身泥泞，狼狈，冰冷，肮脏。
　　她就好像突然闯进别人华丽篇章的不速之客，扰了别人的一段旖旎的邂逅，坏了别人一桩好姻缘。
　　她就该呆在京城啊，去什么度州！
　　那样宋慕言跟柳素儿就不会因为她的出现而尴尬，继续肌肤相亲，相亲到他醒来，然后说会对柳素儿负责这种话。
　　她就该乖乖地在家坐着，然后等他回京，等着他长长的队伍后面，跟回来一顶小粉轿。
　　然后她只能笑着多谢一声，拉着对方的手亲热地说：救命之恩，又是肌肤相亲，便是三爷不说，她也该主动把妹妹接进门。
　　这是所有人都觉得应该的事情，所有人都赞成的事情，整个世界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就该这样的。
　　从小到大，家里就是这样教育她的，如何去做一个贤妇，如何去成为一个好妻子。
　　嫁进门，小心侍奉丈夫，等有孕，就主动给丈夫张罗着纳妾事宜。丈夫有喜欢的红颜知己，就主动帮他纳进门来，还得笑着恭喜，热情地跟丈夫心仪的妾室姐妹相称。
　　出嫁之前的事情，已经好遥远了，远得似隔了两辈子那么长。
　　但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余氏对她一点一嘀的叮嘱，还为她准备好了固宠的丫鬟。
　　当时她满口答应，觉得自己定可以做好，当个宽容称职的贤妇。
　　直到现在，她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嫁给何子惟，她可以做到！
　　但嫁给宋慕言，她……却无法接受……


　　冬儿正高兴地追着太医问话，如水开心完回头看沈夕宁，见她低落的神情，便低声道：“三奶奶？”
　　冬儿与如水对视一眼。
　　结合从度州回来的事情，沈夕宁又有孕，便知是纳妾的缘故。
　　冬儿心里一慌，便道：“三奶奶第一次怀孕，这是害怕了？咱们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夫人吧！让她开心开心。”
　　如水点头：“对，让夫人过来。”
　　“我亲自去请。”
　　冬儿一溜烟地跑了出房，还叫上了桃花，坐着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秦家。
　　冬儿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叫着：“夫人！夫人！”
　　正屋的帘子打起，高嬷嬷走了出来：“是冬儿丫头。怎样，小姐礼佛回京了？”
　　“是是。”冬儿三两步跨上了台阶。
　　高嬷嬷打起了帘栊，桃花钻进去，笑着：“好事还不止这个呢！”
　　二人走进屋子，看到余氏放下手中的络子：“宁儿可是回家了？”
　　“恭喜夫人！”冬儿激动道：“三奶奶……有喜了！”
　　“什么？”余氏法激动得跳了起来，“有喜了？有了？”
　　“是啊！”冬儿点头，“太医说，三个月了。”
　　“这……真是……”余氏激动得泪水都快出来了，拍着胸口：“总算……总算有了。”
　　天知道她为着这个，连睡都睡不好。也不敢到安国侯府去坐，不愿意走亲戚，怕面对宋慕言，怕面对宋家。怕别人笑话沈夕宁是个不能生养的。
　　沈夕宁成亲将近两年了，沈珍儿比她晚成亲，现在孩子都会走路了，就连沈双双肚子都一天天地鼓起来。
　　余氏看着这些只能干着急，她实在怕等到沈双双孩子都生了，就连宋明珠都有了，沈夕宁还没动静！
　　不想，今天突然收到这个好消息。余氏觉得自己在作美梦：“我不是作梦吧？”
　　“不是的。”桃花扑哧一声，“夫人若不信，快到咱们家去，捏一捏咱们三奶奶，瞧她叫不叫痛。”
　　“你个死丫头！”余氏笑骂一句，“你家三奶奶正娇贵着呢，你还让捏她，该打你才对。”
　　说着装作生气，在桃花臂上掐了两下。
　　桃花“哎唷”一声：“夫人好过份，我们过来报喜，得不了赏，还得挨一顿打。”
　　余氏哈哈一笑：“行，赏你。高嬷嬷，把银裸子拿出来。还有，顺便把我的氅衣拿来，我要去安国侯府。”
　　“还等夫人你吩咐，我早就准备好了。”高嬷嬷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正拿着余氏那套灰鹤色锦绸大氅。
　　高嬷嬷又拿了两个荷包，塞了冬儿和桃花一人一个，桃花接了钱，很是高兴。
　　但冬儿却不太感兴趣，随便塞到袖袋里。
　　余氏披了大氅走出门，却见天下起了鹅毛小雪，但她恨不得马上就来到沈夕宁身边，哪里顾得上什么小雪大雪的。
　　几人登了车，便一起出门了。
　　马车里，余氏喜得手脚无处安放，脸上挂着笑：“你家三奶奶怎么发现有孕的？”
　　“昨晚睡不着，给她下饺子，她咬一口就吐了。又下了面条，那可是清淡的肉丝面，她还吐，咱们又想到她月信好久不来，便觉得是有了。这不一早就请太医，诊脉肯定之后，就来给夫人报信了。”冬儿道。
　　余氏眉眼都是笑：“这孩子……”
　　“只是……有一件事……”冬儿小心翼翼地看了余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