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一遍遍重复着,只求殿内的人能听到她的呼声。
然而,直到贺景然也离开,天色深黑……依旧没能喊开那道殿门。
这时,大太监弯着腰走上前:“小将军,陛下早已安寝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顾长歌抬头,殿内早已烛火熄灭,一片漆黑。
过了片刻,她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
久跪的膝盖仿佛被撕裂一般,站起那一刻,顾长歌差点摔倒。
但她倔强地避开太监的搀扶,硬撑着一步步走向宫外。
宫门口,灯笼的光拉长了白衣男子的影子。
顾长歌抬眼看去,只见贺景然站在赤红宫门旁,在微光中冷峻得如同仙人。
而贺景然的视线则是落在她膝盖的血污上,眉心微蹙。
顾长歌跟着垂眸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膝盖被划破,血凝固在白色的布料上,深红一团。
她没在意,重新抬头看向贺景然:“帝师,还是来劝我放弃的?”
贺景然敛了眸色,刚要开口。
突然,他身侧的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身鹅黄贵装的少女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萱忆公主站定在贺景然身侧,对顾长歌温柔一笑:“顾小将军误会了,帝师是来送我回宫。”
第4章
顾长歌怔怔地看着他们。
宛如温水般柔软的公主与冷冽的贺景然站在一起,竟说不出的相配。
本该是贺景然妻子的顾长歌,如今却好像是多余的人。
萱忆公主笑着说:“说起来,本宫和景然的事情,还多亏顾将军成全。”
何来成全?
是贺景然不要她了……
顾长歌不想再去想这些:“臣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告退了。”
说完,她头也不抬径直离去。
纵然心伤,但她不能怯懦,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却不想刚进家门,随后而来的就是一道圣旨——
“顾离萧战死,丽阳关无人镇守,特封顾君仪为大将军,五日后率军出征。”
顾长歌心一震,不敢相信。
一旁,三婶也红了眼:“君仪腿疾那么重,岂能上战场?!”
顾君仪却只是说:“除了我,顾家又还有谁呢?”
话至此,屋内一片静默。
顾长歌盯着那抹明黄很久很久,才说:“还有我。”
“长歌……”
顾君仪想说些什么,却被顾长歌打断:“三叔,我姓顾,这本就是我该承担的!”
说完,她便拿过了圣旨,转身离去。
次日。
顾长歌翻出许久不曾穿过的官袍,上了早朝。
朝堂上,不少官员见到她便开始议论纷纷,顾长歌全当做没听见。
忽然,一道白色衣角从她视线一处飘然而过。
包括贺景然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
突然,一位文官打破了寂静:“胡闹!你一个女子,上战场有什么用?”
顾长歌抬头看去:“我十四岁就上战场杀敌,统领了三次全胜之战,为何无用?!”
“那也不过是仗着你父亲与兄长的庇护,如今竟还敢拿出来炫耀?”
其他的官员也跟着反驳,却都被顾长歌一一怼了回去。
文官们哑口无言,只能看向贺景然:“帝师,这事您怎么看?”
顾长歌也看向他,期望贺景然能站在她这边,哪怕保持中立!
贺景然却说:“身为将领不是光会厮杀就够了,还需冷静的情绪和随机应变的统战能力。”
“这些,顾长歌还不够格。”
“贺景然!”顾长歌急切喊出声。
“够了。”皇帝冷声打断,“顾君仪出征一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便挥了挥衣袖离开了朝堂。
“退朝!”
随着大太监的喊声,满朝官员往外走去。
顾长歌呆站在原地,直到贺景然越过身侧之际,她突然开口:“救下三叔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顾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贺景然没有任何解释,大步扬长离去。
顾长歌回头凝望着他挺阔的身影,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宫,她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有些泛旧的牌匾,一步也迈不出。
她想要也以为自己护住亲人,却什么做不到。
最终,她转身离去,前往了上元寺。
以往只要家人出征,自己都会来此处祈祷。如今,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上元寺内,香火鼎盛。
走进佛堂,顾长歌看着悲悯的鎏金佛像,心中的情绪一涌而出。
想到死归的兄长,边关的父亲,还有即将登上战场的三叔……
所有情绪纠缠在一起,让顾长歌无措。
她跪在蒲团上,默问:“佛祖,如今我该怎么办?”
许是顾长歌跪了太久,引起了一位老和尚的注意。
他走上前双手合十一拜:“施主心有疑惑,求签可解。”
顺着他的目光,顾长歌看向蒲团前的签筒。
她伸手拿起,一边摇晃着签筒,一边在心里询问顾家所有出征之人是否能平安无事。
突然,一支从中跳出,掉在地上。
顾长歌捡起一看,心猛地一跳。
只见上面写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签字朱砂书写,血红一片,如此刺眼。
无尽的恐惧瞬间包裹了顾长歌,她拿着竹签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慢慢握拳,最终签子被她生生握断。
天色将黑,顾长歌才回到府邸。
刚进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跑出来,扑到顾长歌的腿上。
“姑姑,爹爹怎么还不醒啊?我想让爹爹陪我玩。”软软的小孩仰起头天真的问道。
此话一出,顾长歌通红的眼眶好似溢出悲伤,她弯腰抱起侄子顾元:“爹爹累了,往后……姑姑陪你。”
说完,便往里屋走去。
屋内,三叔顾君仪和顾母正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顾君仪开口询问:“长歌,你可曾见过这个东西?”
闻言,顾长歌视线落到桌上那枚刻着鸾鸟的金属饰品上。
她记得,这是顾离萧出征前,贺景然送他的。
“这东西……怎么了?”
顾君仪神情凝重:“这是从离萧的铠甲里发现的,亦是敌国奸细的随身之物。”
第5章
此话一出,顾长歌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煞白。
顾君仪瞧见她的异样,肯定道:“长歌,你是不是见过?!”
“我……”顾长歌垂下眸掩住情绪,“我不太确定有没有看错……能把这个借我几天,让我想一想吗?”
顾君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同意了。
顾长歌拿过鸾鸟金饰,紧攥在手,锋利的棱角咯得掌心生疼。
等顾君仪和顾母各自回房后,她转身直接往府外出去。
帝师府内,安静无声。
顾长歌推门而入,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按到了柜子上。
“顾长歌?你来做什么?”
贺景然身上冒着水汽,好像刚沐浴结束,只披着件里衣,抬眼就能看到胸膛。
见到此景,顾长歌瞬间红了脸,不敢看他:“我有事想问你……”
闻言,贺景然松开双手,转身理了理衣衫:“说。”
男人离去,身上的燥热也随之消散。
顾长歌想起此行目的,试探问:“顾家军抓到了敌国奸细。”
贺景然毫无慌张之色:“此人可有鸾鸟金饰?”
顾长歌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说出了这个重要信息:“你知道鸾鸟金饰?”
“我自然知道。”贺景然冷笑一声,“我曾将鸾鸟金饰给你兄长,提醒他小心,说不定这些奸细已藏入军中。”
他的解释,让顾长歌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
是自己错想了,贺景然身为帝师,怎么可能会是敌国奸细!
出神之际,贺景然却突然叫了她一声:“顾长歌!”
顾长歌一颤,下意识看向他,就听他问:“你说有事要问,却说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情报,是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你在怀疑什么?!”
贺景然黑瞳深沉冰冷,激得她汗毛竖立。
“我……”顾长歌慌了丽嘉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景然眼神微沉,话里满是告诫:“不该你管的事情最好别碰,免得害了顾家。”
“事关顾家,何来该不该?!”顾长歌反问着,盯着他的眼一字字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才愧为顾家儿郎!”
说完,甩开他的手,径自离去。
天色黑寂,除却蛙鸣蝉声,只剩风吹过荒草的簌响。
顾长歌坐在顾离萧的墓前,头轻靠着墓碑,就像小时候靠在他肩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