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小,小声些……”陆霁风拉住揽住自己的邵太傅,全身都开始颤抖,而目光却放在了身后那扇禁闭的房门上。
邵太傅看着他脸色和唇色都开始变白,身体也烫的厉害,连忙唤来小厮,将半晕厥的陆霁风送回了邵府。
直至巳时,程毅出殡下葬,皇上亲自来祭拜。
当听闻沈书妤还活着时,皇上又惊又喜,连声说要召见沈书妤,赐她护国将军的殊荣。
但柳馥兰说沈书妤重伤在身,等她伤好以后再进宫谢封,皇上便命将太医院的太医一大半都派往了将军府。
而沈书妤一连几日都浑浑噩噩的,似是在想什么让她难以抉择的事。
柳馥兰将药放下,帮她拭去嘴角的残药汁,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书妤抬眸,欲言又止,那日陆霁风走出房间时,他煞白的脸色和摇晃的身影让她心中下意识的担忧起来。
而后她又嘲笑自己,都把话说清邵了还要对他念念不忘,这样婆婆妈妈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明日我进宫去见皇上。”
柳馥兰立刻蹙起眉头:“你伤还没好全呢,等过几日再去吧,皇上也不会怪罪你的。”
沈书妤却摇摇头:“没事,我……有事求皇上。”
而陆霁风一病就是七日,本就有着一股书卷气的翩翩公子此时更多了几分孱弱。
他看着那封和离书,眼神迷惘,若真如了沈书妤的愿,他们从此以后便是形同陌路了。
甚至说……陆北尘他会不会想从前那样陪在沈书妤身边,他们会不会……
“哐——”他烦躁的拂去手边的药碗,心烦意乱的拽着和离书。
恰时,邵太傅走进房内,满屋的苦涩气息和一地的碎片让他再次无奈叹气。
陆霁风已经不知打翻几碗药了,天天只盯着那封和离书暗自神伤。
“循儿。”邵太傅坐了下来,温声道:“莫再强求了,千叶她已经走了……”
陆霁风眼神一怔:“你,你说什么?”
“今早,千叶去见了皇上,她辞了将军之职,也辞了皇上的封赏……现在恐怕已经出了城了。”邵太傅都不敢去看陆霁风。
沈书妤要走,他和皇上都留不住,沈书妤甚至还求他不要将此事告诉陆霁风,但他却不忍看见陆霁风这般失意的模样。
陆霁风倏然起身,大步跨了出去:“备马!”
沈书妤又要不辞而别,她是铁了心要跟他一刀两断吗?
“少爷,你病还没……”陆霁风哪里理会小厮的劝阻,直接翻身上了马。
“驾——”他夹紧了马肚子,沿着长街踏雪一路驰骋而去。
不同于看见沈书妤的尸体那般痛苦,他只感觉沈书妤这一走,他若不去追,那么他们可能就真的一刀两断了。
路过将军府时,他停了下来,府门被锁上,门上的白灯笼和白绸已经被摘下,连府门上“将军府”的牌匾都不见了。
人去楼空。
“可恶!”陆霁风紧咬着牙,重重的挥了下鞭子,马嘶吼一声,朝着城门口跑去。
沈书妤,她一再不辞而别,到底是真的放弃他了,还是在逃避……
京城外二十里的马道上,一辆马车正摇摇晃晃前行着,沈书妤靠在车窗沿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一片的洁白。
离京城越远,她倒觉得越轻松了。
“千叶。”柳馥兰膝上趴着睡着的程珞宇,压低了声音道:“走的这么匆忙,你的身体真的受得了吗?”
沈书妤悄悄回了神,同样低声回道:“我没事,只是嫂子,你不会怪我吧。拒绝了皇上的封赏,连还擅自请辞卸任回乡……”
她眼神中满是歉意,虽说家底还在,但程珞宇还小,柳馥兰还怀着孕,她伤未痊愈,以后恐怕……
柳馥兰摇摇头,爱怜的看着程珞宇...“不,千叶,你是对的,纵使我们程柳两家世代都纵横沙场,但宇儿这儿,我真的不愿他像我们一样了,我只想让他平凡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她不怨在她满头白发时再送孩子上战场,更不敢像程毅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是千叶,你和陆霁风……你不与他道别吗?”
沈书妤合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不必了,他会有自己的幸福的。”
她始终没忘记她在泉音诗社看到的那一幕,陆霁风和她不合适。
突然,马嘶鸣一声,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沈书妤掀开车帘,探出头,看见马车前的来人后,不由一愣:“陆北尘?”
陆北尘翻身下了马,走到马车旁,满脸笑意:“千叶,我同你一起走吧。”
沈书妤诧异的看着他,他现在虽然是个闲散的富家公子,但是他怎能不管家中商铺跟着她回乡呢。
“北尘,你来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一同走就不必了。”
陆北尘望着沈书妤略微苍白但依旧娇俏的脸,只觉心一阵悸动:“家中之事自然有我兄长帮忙,再说我也不懂经商。”
沈书妤喜欢陆霁风十二年,他也喜欢了沈书妤十二年,当知道沈书妤和陆霁风成亲后,他失意了一阵,但始终认为,若是她过得幸福,他也安心了。
可在寺中看到愁眉不展的沈书妤时,他心动摇了,这一次沈书妤死里逃生,与陆霁风断了往来,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沈书妤看他眼中满是坚决,为难的犹豫起来。
只是还未等她回应,陆北尘便上了马,跟在马车旁边,一副赶不走的模样。
柳馥兰虽对陆北尘不怎么熟悉,但这几日他天天送药又送补品,任谁看都知道他喜欢沈书妤。
她摇头不语,对于沈书妤的感情,她还是少插手吧。
沈书妤看着陆北尘半晌,无奈地将身子收了进去:“随便你吧。”她知道拒绝也没用,按照陆北尘的个性,恐怕会一路跟回去。
陆北尘勾唇一笑,跟着马车缓缓前行。
纵使是因自己稍微“厚脸皮”了点,但沈书妤能答应他一起走,他心中只觉一阵欣喜。
陆霁风,你用骂千叶蠢钝,其实最蠢钝的是你,错过了最好的她。
陆霁风赶到城门口时,城门已经关闭了,纵使他是太傅之子,也没有权利官兵为他开门。
他一拳砸在城墙上,转身靠在冰冷的城墙上,胸口起伏的飞快。
沈书妤会去哪儿?难道回了家乡庐风镇吗?庐风镇离京城至少有五天的路程,她伤还未愈,怎经得起舟车劳顿。
陆霁风蹙着眉,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城门,又翻身上了马赶回了太傅府。
府内小厮见陆霁风迎着雪回来了,连忙给他披上披风,一脸急切:“我的少爷啊,您这身子受不住这雪的,药已经熬好了,您快喝了吧,老爷还等着您呢。”
陆霁风闻言,径直往邵太傅的书房去了。
他猛地推开房门,边走边道:“爹,明日城门一开,我便走。”
邵太傅手中的笔霎时落在了纸上,一脸惊讶和疑惑:“走?你去哪儿?”
“去找沈书妤。”陆霁风的语气尽是坚决,似乎没打算请邵太傅的同意,只是来告诉他:他明日一早便会走。
邵太傅脸立刻黑了:“胡闹!你官职在身,岂能擅自离开。难道你要像千叶那样辞官?”
他并不反对陆霁风去找沈书妤,但他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冲动。
陆霁风却冷了脸:“辞官便辞官,或者撤了我的职也好,明日一早我就走。”话毕,也不管邵太傅愤怒的表情,转身就离开了。
“你站住!”邵太傅气的直捶桌子,却也叫不住陆霁风,只能摇头叹气。
陆霁风竟然越来越像沈书妤了,从前那么沉稳的他居然也会意气用事了……
回到房间内,陆霁风收拾好包袱后看着那封和离书,猛然将它撕毁扔在了火盆中。
沈书妤,大不了换我追逐你十二年。
次日,天还没亮,陆霁风背上了包袱出了太傅府。
他骑着马,看着太傅府府门,心中渐升一丝愧意。
他没有跟邵太傅道别,虽然他们父子之间总是有一层隔阂,但到底还是父子。
只是,他不能放下沈书妤,除非把沈书妤找回来,否则,他可能也不想再回来了。
“爹,对不起……”陆霁风呢喃着,又看了一会儿才攥紧缰绳往城门去了。
待他身影消失后,邵太傅才走出府门,噙着泪望向陆霁风离去的方向。
“循儿,你可一定要平安……”他也知道,陆霁风不一定会回来,他只求他平安无事。
而沈书妤一行人已抵达梧县。
陆北尘寻了一处客栈,让柳馥兰和沈书妤先歇着,而后又去叫了大夫过来替沈书妤查看伤势,折腾一番天已经大亮。
沈书妤一手艰难的套着衣服,龇牙咧嘴的将头偏向一边,她还是不想去看她的断臂,每到穿衣的时候总会苦愁一番。
只有一只手的手臂还真是不方便。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