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灯光温暖却又有些黯淡,周长东的脸大半没在暗影里,“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
他已染上沧桑的声音里,一丝兴奋的情绪都没有,“但是别把资本市场和人性想简单了。”
他站了起来。
五分钟时间到了。
他助理赶紧往前挪了一小步,跟住他。
季景行也跟着站了起来,沉住气,先听他说。
“苏小姐,我欣赏你的勇气,第一次见我,就敢冒然跟我谈交易的事情。你刚才说的 5%股权的事,你有渠道知道,那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周长东语气平淡,话里却有些咄咄逼人,“持股比例接近 5%的股权交易,自己哥哥就一定会给你面子吗?”
周长东点了她一句,也是激她一下,就不再多说,他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季景行,笑了笑,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他的两个问句,不亚于给了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季景行当头一棒。
可她丝毫不乱,她也不能乱,“是,资本市场和人性比我想的,要复杂上万倍,但本质都是一个去向。”
“大家都有利可图,能双赢,周总,您觉得我哥他难道不想吗?”
谈妥了利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周长东听懂了。
他立在原地,回头再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抬步走了出去,助理跟在他身后。
季景行将早就准备好的名片递给了周长东助理,“请务必转告周老板,我一定会促成此事。”
那助理礼貌的微微颔首,出于社交礼仪,接过了季景行的名片。
陈峰还等在外面。
他见着周长东从休息室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周长东脸上终于带上笑意,和他说了几句话,坐电梯去车库。
电梯门徐徐关上,陈峰转过身来,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季景行,摇了摇头笑道,“这好几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季景行也笑了一下,她面上再镇定自若,心里也难免觉得有点泄气。
人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她恨不得自己熬上两条法令纹出来,每一条都能帮着她向世人呐喊:我是靠谱的!
能说话的法令纹没长出来,能说话的妈妈倒是来了。
简源源本想着季景行请了长假,能好好休息,结果见她比上班时候还要忙。
所以她不得不打给了季景行妈妈,告诉了她季景行生病的事,好让苏妈妈把季景行给提溜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季景行和陈峰道别后,妈妈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让她务必回家一趟。
她站在家门前,站了很久,才拿出钥匙,开了门。
“喔哟,我们家小公主回来了。”
说话的是季景行的大哥苏哲,过了而立之年,却依然雷打不动地在金融圈打拼的高级打工人。
苏哲今天回家吃饭,听说季景行晚一点也要回来,他就没走,专门等着她。
季景行一进了门,他就合了笔记本电脑,靠坐在松软的皮质沙发上,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落向站在客厅另一头的季景行,“工地跑完了?几十层的烂尾楼爬完了?今日份锻炼结束了?”
他说完话,才意识到等了大半宿妹妹,其实是想问问她身体的情况,可一开口,就朝着她的职业开始攻击了。
季景行瞪了他一眼,她不知道天底下的哥哥,是不是都是这副德行。
苏妈妈就从厨房来出来,跟着话就来了,“当哥哥就得有个哥哥的样!”
做什么就得有什么的样,这是苏妈妈一贯践行的标准,所以,别看她现在在家里洗手做羹汤,却也还保持着做银行行长那一股子威仪的势头。
书房门也开了,苏爸爸走了出来,跟在苏妈妈背后,瞪了眼苏哲,“就知道欺负妹妹!”
苏妈苏爸两个人,在外,是各自民营银行的行长、副行长;在内,却永远都是苏妈唱苏爸和。
家里的阿姨从厨房端了汤出来,招呼季景行哥妹俩,“小遇,小哲,快来喝我刚炖好的苦藠鹅掌汤,清热解毒,巴适得很,最适合你们这种一天到黑都在外头跑的人了。”
季景行胃里全都是酒,不舒服得很,当即坐了过去,谢了阿姨,就端着碗喝了起来。
苏哲也慢慢踱了过去,他近来对自己身材管理严格,不吃宵夜,他摆了摆手,谢绝了阿姨的美意。
“那我给你装上一盒,你带回去,明天热热就能吃。”阿姨说完就去厨房收拾。
苏哲手撑在一旁的椅背上,看着埋头啃鹅掌的季景行,啧了两声,“看看,都叫你别做资产评估这行,去爸妈工作的银行,或是去我管理的基金公司,哪样不比你现在强上百倍?”
“资产评估,那就是资本市场的农民工。”苏哲看着季景行,他这妹妹,脾气就是典型的重庆妹子,又犟又辣。
她刚毕业那年,苏哲以为季景行只是图个新鲜,她打小不喜欢宅在室内,可也没想到自己掌心护大的妹妹,一头扎进资产评估行业,还闯出了一点小名堂。
苏哲还想说什么,再看着季景行瘦削的身体,一想到她有囊肿,心上皱了下。
一旁苏妈妈接上苏哲先前的话题,“银行、基金、投行都不选,非得选个资产评估,你这是放着一堆金饭碗不要,非要捧个铝饭碗当宝。”
“还把自己搞出囊肿来了。”苏爸爸这个副职,很善于给领导补充重点。
“划算吗?有意思吗?”苏妈妈拉开餐椅,在季景行旁边坐了下来。
“划算,有意思。”季景行夹了个苦藠塞进嘴里,头也不抬的回怼到。
家里人都在金融圈内,每每一起吃饭,总是看不上她做资产评估这行。
苏妈妈气得不轻,懒得再费口舌,直接下了命令,“把工作辞了,好好看病,病好了去你哥公司上班。”
“苏哲,给你妹安排一个后台的工作,让她别那么辛苦。”
季景行“啪”的一下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正要开口冲着妈妈反驳时,她的视线忽然落在了一旁的哥哥身上。
季景行默了片刻,嘴上噙着淡淡笑意,“好啊,我好好看病,病好了麻溜的滚去哥哥公司上班。”
时间晚了,各自回家。
季景行跟在苏哲后面,送他到车库。
当苏哲拎着那盒苦藠鹅掌汤上了车,才猛然反应过来,季景行今天不对劲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站在车旁的季景行,他笑了一下,落下了车窗,“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