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钊通过了我的辞呈。
他交齐了我的医药费,每天也不上班了,就在我身边陪我。
我笑他:「你公司不要了?」
他把手里削好皮的苹果递给我,瞪我。
「哎,这些年你都干什么了?」我好奇地趴在床头。
秦钊想了想:「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要报复你这个拜金的女人,一心想赶紧接手家里的公司。」
「先去国外读了个研,结果后来我妈……我刚毕业就接手了公司,这些年一直在忙着工作。」
他说得轻松,但我却能想象到二十多岁的秦钊跟我分手后又突逢至亲去世,身上一下子压上了这样的重担,他那时候的压力该有多大。
该有多难过。
远不是这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我勉强扬起笑脸:「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些年都干嘛了?」
秦钊手上的工作停下,眼睛被碎发的阴影遮挡。
「我不想知道。」少顷后,他低声道。
「我怕了我听了会难过,这些年我本该在你身边陪着你的,结果都要你自己一个人,连医药费都要拖着生病的身体去挣。」
他拳头骨节泛白:「我还抢你的客户,还逼你喝酒,还带着女人在你面前炫耀。」
秦钊看起来难过极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我抿起唇线,握住他的手。
「都过去啦。」
……
五年的时光似乎停滞在我们之间了。
我和秦钊这么久没见,再在一起却还是像之前一样,好像从来没分开过。
我理直气壮地跟他伸手:「你不是说挣了钱就给我买大钻戒吗,我的钻戒呢!」
秦钊白我:「我看你像大钻戒。」
话虽然这么说,他下午还是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包肯德基。
我撕开纸袋,发现里面只有一盒鸡翅。
我骂他:「有病吧你,又来这套?」
他却在我面前单膝跪下,从兜里掏出一个天鹅绒的蓝色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闪耀的大钻戒,不知道具体多少克拉,反正浑身上下的光芒都好像在说:「我很贵。」
秦钊面色微红,有些难为情:「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索性买了个最大的。」
「你赶紧好起来,好自己去挑。」
我想笑,眼眶却难以自抑地发热。
我伸出手,秦钊给我戴上戒指,他低声道:「温雯,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擦掉眼泪:「我愿意。」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本来如果好好保养,还不至于恶化得这么快的。
也怪我当时蠢,从机场出来后就哭着把那张支票撕碎了。
当时我想的是,这是卖掉秦钊、卖掉我感情的钱。
我不想花。
可是现在想来,早知道秦钊还会回来找我,倒不如用那笔钱来交医药费,或许我还能多陪他一段时间。
我开始频繁地透析,甚至会无端陷入昏迷。
一开始只要一会儿就能醒过来,后来时间慢慢变长,我吃不下饭只能插胃管喝流食,身体迅速消瘦下来。
清醒的时候,我让秦钊给我拿镜子来。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曾经鼓鼓的苹果肌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支棱的骨头被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
「好丑。」
我抱怨道。
秦钊居然点了点头:「是有点,比以前差远了。」
我生气:「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继续道:「所以赶紧好起来吧,你再这么丑我可能真要不喜欢你了。」
我们都知道他在开玩笑。
但两个人都笑不出来。
老天爷很慷慨,还给了我们最后的时光。
却又很残忍,片刻温存后就是永久的别离。
时间好像是算好的,刚好够我们解开误会重归于好。
然后就要告别。
……
每一天对我来说,可能都是最后一天。
我把每天都当作末日一样珍惜,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和秦钊在一起。
可是他最近似乎越来越忙了。
以前他都亲自照顾我,现在却请了护工,自己经常失踪。
好几次我昏迷醒来的时候,病房里都空荡荡的,只剩下夕阳的余晖,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寂寥。
我开始怀疑大概真的是因为我变丑了,他不喜欢我了,懒得在这看着我了。
但是每次他回来态度又没什么变化,还是会躺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
清醒的时候,我有时候会问他:「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秦钊很不高兴:「瞎说什么呢你?」
我推他:「你说嘛」
「我会立马忘了你,然后找个老婆结婚!」他没好气儿。
我生气起来,伸手去扯他的脸:「你这狗男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所以你,」他的声音突然落寞起来,「尽量不要死啊。」
我沉默片刻,收回了手。
半晌后,我低头,强笑道:
「算了,允许我死之后你再找女朋友。」
「但不能太快啊。」
……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我就没有心力去关注这些了。
因为栾阿姨突然闯进来,眼里满是喜色:「肾源!」
她气喘吁吁道:「有合适的肾源了!!」
我一惊,浑身不自觉地战栗,脑中猛地炸开狂喜。
合适的肾源我等了这么多年都没等到,现在终于有了!
这意味着,我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我可以继续和秦钊在一起了!
「哪来的肾源?」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激动的心情:「之前不是一直说没有吗?」
栾阿姨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又很快掩饰过去:「刚来的,你正好排上了。」
我没多想,她走后我又哭又笑,抱着刚回来的秦钊哭得不能自已。
「我有肾源了,我能活下去了!」
「秦钊,我能活着了!」
秦钊沉默片刻,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摸着我的头发,声音温柔:
「是啊,真好。」
「你可以活下去了。」
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不能再拖了,手术安排得很急。
第二天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麻醉推进身体,顺着我的手臂向上,几秒钟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像是消失在了世界上,没有梦,也没有任何知觉。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已经在醒麻醉室里了。
被推出来的时候,我以为秦钊一定会守着我,可他又不知道哪里去了,一直都没回来。
我问栾阿姨:「秦钊呢?」
栾阿姨一怔,随即故作随意道:「不知道,好像听他说公司有事儿要忙,大概回公司了吧。」
我有些不高兴:「什么人啊,这时候还想着工作。」
一直不太喜欢秦钊的栾阿姨却第一次替他说话:「人家也不容易,操劳那么大一个公司,还得来照顾你,你就别怪他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第二天秦钊还没有出现。
第三天,第五天,第七天……
秦钊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我咬住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给他打电话,秦钊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却还是耐心地安慰着我:「公司有一个紧急的投标需要我去外地,这些天委屈你了。」
「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护工说,或者告诉栾阿姨,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我沉默着挂上电话,颤悠悠地坐起身来。
护工急道:「慢点慢点,医生说你现在只能下床慢慢走,千万别着急!」
我扶着她的手,在走廊里一步一步地挪动,手里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两秒钟后,走廊最尽头的病房里响起了微弱的电话铃声。
我走过去,在门口停住。
秦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隐隐约约:「都跟你说过几天就回去了,你怎么这么黏人啊?」
我没说话,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喂?喂?怎么不说话?」
我哆嗦着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秦钊正拿着手机躺在床上,穿着一身病号服,头顶上还挂着吊瓶。
看我进来,他呆住了。
然后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前几天——前几天阑尾炎犯了,我怕你担心。」
我却哭着打断了他:「肾源到底是哪儿来的?!」
「是不是,是不是……」我说不下去了,哽咽道。「是不是你的肾啊?」
秦钊顿了片刻,终于无奈地笑了。
「哭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少了一个肾意味着什么,你干嘛要这么傻逼啊!」
「我知道啊,」秦钊无所谓道,「以后我可能干不了重活儿了,不过我有的是钱,本来也不需要干重活儿。」
我哭得口齿不清:「你放屁!」
「别哭了,」秦钊哄道,「不就是一个肾嘛,又不是没了,我这不是还留了一个?」
「挺好,咱俩天生就是一对,连肾都是一对。」
「可你以后怎么办啊,本来好好的一个人。」
我颤抖着去摸他失了血色的脸。
秦钊浑不在意:
「别的都好说,就是我现在只剩一个肾,出去找老婆人家肯定也不愿意跟我,只能你来负责了。」
我难过得要命:「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却笑了,握住我的手。
「大概是老天把我送到你身边的,我当时就是去试一试,没抱希望的。」
「没想到这么小的概率都匹配上了,跟中彩票似的。」
正午的阳光落进秦钊眼里,泛起琥珀色的光,盛满笑意。
「温雯,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能救你,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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