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之也是担心得紧,匆忙应了一声要进去,那江远又拦住了她。
他犹犹豫豫的好一会热,道:“主子冒然和北金开战引起皇上不满,小金妃为主子求情,皇上大怒,将其打进冷宫,还……斩了一指头,装进锦盒里,昨日送达军营。”
赵景之一下握紧拳头,皇上这是拿小金妃的命威胁沐裳,让他不能有二心,必须听令。
营帐不大,当间生着一盘炭火,沐裳穿着常服,坐在羊皮毯上,头低低垂着,许两三日没有梳洗了,头发散乱着。
赵景之微微叹了口气,上前跪坐在他身边。
他前面放着一个锦盒,想来里面装的就是小金妃的断指了。
皇上可真狠!
“我担心你,夜里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她道。
他依旧低着头,像是没听到她说话。
“我弟弟的事与你无关,况老侯爷不是给晏姨娘送了一封信,说他们在土浑堡……”
“我派人查了。”沐裳用粗哑的声音说道,“土浑堡每十年就会被风沙掩埋一次,他们在土浑堡的那一年刮了好几场沙暴,土浑堡已经被淹在沙丘之下了。”
赵景之心狠狠一痛,但还是强忍住,“许,许他们逃出来了。”
“往哪儿逃?”
赵景之默了许久,道:“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沐裳笑了笑,“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不该活着。”
“沐裳!”
“他们都希望我死。”
“我希望你活着。”
“是吗?”
赵景之皱紧眉头,他这语气竟是不相信。
赵景之靠近一些,突然闻到一股茉莉香味儿,她对这种味儿很敏感,当下就有些恶心。再仔细一看,见沐裳手里攥着一个荷包。
小金妃给他的那个,他视若珍宝。
青梅竹马,情深义重,为他牺牲,哪一条,她都抵不过。
“你口中的‘他们’包括小金妃吗?”
沐裳猛地抬头看向赵景之,那眸子里竟满是戾气,仿佛她问这句话触犯到他了似的。
“你只信她。”赵景之苦笑道。
其他人都是外人,只有她是他可以相信,可以依赖,到死都不会辜负的人。
爱不爱的,在他俩这种感情面前都太微不足道了。
沐裳此刻一定有满腹的怨和恨,满腹的委屈和痛苦,他需要找个人倾诉,但那个人远在盛京深宫里,不是此刻在他身边的她。
“沐裳,我希望你好好的,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对你更真心。”
可你看不到,也永远不会懂。
沐裳轻嗤,“总有一天你会希望我去死。”
“你不信我。”
“对,我不信。”
赵景之深深叹了口气,“之前,我想分开,你抓着我的手不放的,这次我抓你的手,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只这一次。
她向他伸出手,而他一直低着头,手中攥着小金妃的荷包。
许久,赵景之苦笑着摇头,“沐裳,你看,不是我心狠,而是你心狠。”
她站起身,再看了沐裳一眼,“我坐上你这条船了,没有办法,只求你至少有担当,保我们母子能活下去。”
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家,用过晚饭后,赵景之哄行意睡着。她心里很烦,来到院中散步。
乞丐坐在垂花门的台阶上,正吸着烟斗,“何成有句话说对了,陆夫人厌恶沐裳,避着他,几乎不跟他说话。小小的沐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想着法子讨好陆夫人,却总是被冷脸对待。那时候亏得有金悠,她比沐裳大,陪着他哭,逗他笑,听他说抱怨的话,开解他。陆夫人喜欢金悠,所以在肃平王领兵诛杀陆府时,她想进办法把金悠送了出去,却要沐裳陪着他们一起死。而金悠被送到岳州,没有按着陆夫人的安排在那儿躲藏,而是徒步走了一个月,小小年纪,自岳州走回盛京。得知沐裳被东厂督主救了,她想见沐裳,但沐裳那时病了,督主不想节外生枝,没有让她进府。她就跪在府外,一跪跪了三天,连心硬如铁的督主都感动了,终究将她带进府中,陪在沐裳身边。”
赵景之冷嗤,“可人是会变的,她进宫了,宫中明争暗斗让她不得不心狠。某一天,她就会发现,沐裳也是可以利用的。”
乞丐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景之挑眉,“你与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这不夜色正好,有些话就没憋住。”
“哼!”
“你啊,太聪明,但太聪明却不一定是好事。”
“我倒是觉得你不太聪明。”
乞丐一怔,“为何?”
“住我的地儿,吃我的饭,胳膊肘往外拐。”
乞丐干笑,“这不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该憋着的时候就憋着,不是谁都想被你熏着。”
说完,赵景之气冲冲回屋去了。
又过几日,乞丐搓着手进来,惊道:“沐裳的大军要调离镇北关,改去朔西,增援金西关。”
赵景之皱眉,“为何改去朔西?”
乞丐也是一脸懵,“咱们与西越这几年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必要啊。”
正说着话,沐裳穿着一身铠甲进来了。
他先在火盆前烤了烤,而后自赵景之怀里抱过行意,凑过去亲了亲女儿脸。
“我这就去朔西了,但走之前。”沐裳转头看向赵景之,“我与你做笔生意。”
沐裳怕身上的铠甲冰着行意,便先将行意放到暖塌上,而后去屏风后卸铠甲了。
小丫头会坐了,乐颠颠的扑通小脚,结果得意忘形,小身子往后一仰,倒软枕上了。
“哎哟,怎么到了。”赵景之忙把小丫头扶起来,见她没事,也就没在意。
沐裳换下铠甲回来,再将女儿抱怀里,可小丫头小嘴一扁,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怎么了?”沐裳柔声问。
小丫头结果哭得更急了,直往沐裳怀里钻,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沐裳不由看向赵景之,赵景之也有些懵,但再一想估计是刚才往后仰那一下,难道是吓到了?
不会吧,平时乞丐带她,随手往上一扔,飞的老高了,小丫头也不怕,乐得咯吱咯吱的笑。
小丫头跟个小肉球似的,又白又嫩,一哭脸就成粉色了,跟个大桃子似的,而越哄她就哭得越急,哽咽的都哭不出声了。
沐裳心疼的,忙抱起来转圈圈,“行意跟爹爹说,谁欺负你了?”
小丫头其实已经一周三个月了,机灵鬼一个,还真听懂沐裳的话了,伸着小手就指向了赵景之。
赵景之挑眉,“我哪有欺负你?”
小丫头拧着小鼻子,冲赵景之哼哼,显然是有依仗了,胆子都大了。
赵景之再一想,约莫猜到了,“难道是刚才你往后仰,我把你扶起来,但没有哄你?”
小丫头往沐裳怀里一贴,葡萄一般水润的大眼睛盯着赵景之,“哼!”
“哈,行意,你长本事了。”赵景之好笑道。
沐裳低头轻轻女儿的额头,“娘坏,咱不理她。”
“打!”
沐裳干咳一声,“可爹不敢啊。”
赵景之瞅着小行意,哼哼道:“你爹总会走的,你也总会落到娘手里。”
小行意眼泪不掉了,爹爹这么怂,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沐裳笑呵呵的抱着女儿坐到暖塌上,给她布老虎玩。
赵景之看向沐裳,看到他脸上那条刀疤,心里总是不舒服。她起身来到妆奁前,自里面翻出一白瓷小罐。
“重明给你配的祛疤的药膏,他说给过你,你不要,便让我交给你,让你坚持抹三个月,这疤会淡很多。”
她想起了当时重明把药膏给她时那又酸又气的样子,“他固执的很,你给他吹吹枕边风,哎,我倒是想吹,但他不往我床上躺啊。”
沐裳看着那祛痕膏,冷嗤:“这道疤是保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收起来,我希望有一天,你足够强大,可以不用这道疤保命。”
沐裳默了片刻,还是将这盒药膏收起来了。
“我派人一直在找,没有重明的下落。”
“嗯。”
重明疯疯癫癫的,即便有花烛,她也不免担心。但人和人的缘分,有深有浅,许她和重明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不强求。
“你说与我做生意?”赵景之问。
沐裳点头,沉思片刻,“但这笔生意,还要看你敢不敢做。”
赵景之笑,“我胆子不算小,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