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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太傅将她扶起，想说“愿她得胜归来”，可不知为何，那话像被卡住一般，如何都出不了口。
最终，他只能看着姜绾上了马，背着日出的晨曦消失在街角。
行至将军府，姜绾下马将自己写的信从门缝塞了进去。
她站在马下，含泪看着府门上程家用一代代人命换来的“精忠报国”四字。
直到先锋出言提醒，姜绾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奔赴城门口。
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三军见她来了，立刻昂首挺胸。
姜绾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门，突然想起儿时自己曾对季司寒说“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
自己如今真的做了女将军，但季司寒却永远不会用花轿来接她。
况且，这一去，有没有命归来，还未可知！
姜绾闭上眼，再睁开眼，只剩气势逼人的战意：“启程！”
戎装向北，秋风吹起姜绾白色的战袍，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姜绾带领二十万大军，抵达白鹭关时，却还是迟了半步……
白鹭关城门大开，不见半分人声，只有满地尸山血海，俨然已是一座死城。
程毅将军还会活着吗？
先锋担忧的看着左前方的姜绾，却见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缰绳，眼睛通红，却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姜绾调转马头，向身后将士大喊：“我们身后是李朝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将士护家国，这一战，我们不能退，只能死。”

第九章 以血洗剑

号角吹响，鼓声震天，哀兵必胜。
姜绾挥起战旗，直指白鹭关：“众将听命，随我夺回白鹭关！”
她带兵杀入敌营，生生开出一条血路。
来到城门下时，姜绾的白甲已被血浸红。
她一剑斩杀敌兵，却在抬头的瞬间愣了。
她的父亲，李朝的将军，此刻伫立在城门口，散乱的白发被风吹起，露出的脸上写满了不屈。
而他的胸口，一只矛径直穿过抵在地上！
姜绾瞳孔紧缩，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嘴唇颤抖：“爹——！”
那一刻，她满心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到爹爹的身边！
另一边，季司寒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巡查。
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轻雪，却想起了姜绾。
已有一月了，太傅府里却是一封信也没有传来。
季司寒搁在窗杆上的手指轻敲着。
不过听闻北疆战事有了转机，姜绾应当也不会再闹出什么事端。
如此想着，他也安下心来，起身去往书案继续处理公务。
而此刻的北疆战场，却是一片尸山血海。
终于，北疆一战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
姜绾单膝跪在地上，一身白甲已然看不出本色。
背后的箭伤泛着刺骨的痛，她每动作一次，那箭就刺的更深！
可姜绾却紧咬着牙，撑着剑站起身。
鲜血从她嘴角流出，可她却只是猩红着眼紧盯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那，便是杀了自己爹爹和哥哥的仇人！
姜绾握紧了剑，国仇家恨一同涌上，她骤然翻身上马，直奔那人而去！
静。
周围死般的寂静。
那一刻，姜绾只觉得周遭的厮杀声都离她远去，最近的，就只有敌将那不敢置信的眼，还有迸溅在脸上，他滚烫的热血！
“当啷——！”
头颅与剑一同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姜绾站在血海之中，看着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的敌将。

寒风裹着白雪纷沓而来。

她凌乱的发丝飘动着，却挡不住她眼中大仇得报的喜意。
姜绾笑了，笑的泪水蒙漫了视线。
“爹，你看女儿为你和哥哥报仇了，女儿不负程家的风骨！”
她说着，眼前陡然一阵黑，冰冷的凉意将彻骨的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姜绾无力的跪倒在雪地之中，却用仅剩的右手攥住了剑柄，支撑住身子。
剑插在雪中，染血的剑穗微微晃动。
她侧头看着自己空落的左边断臂，慢慢转回了视线。
姜绾环顾着四周，敌将已死，大局已定！
不知为何，这一刻，姜绾竟想起了季司寒。
那个她爱了十二年，追随了十二年，却最终放弃的男子。
他曾说她鲁莽冲动，她不曾反驳。
可现在，姜绾想告诉她，自己是程家人，虽不像别家女子温婉贤淑，却也有勇有谋，能堪大任！
她从不负程姓，她也配做他的妻！
可好像做不到了……
无尽的疲惫袭来，姜绾慢慢合上了眼。
她跪在那里，一如当初程毅将军一样！
“程将军！”
一声哀恸，战场上还活着的李朝士兵皆跪在地，哭声震天。
他们目睹了程家最后一位将军，也是李朝唯一一位女将军以血洗剑，以命护国……

第十章 大喜大悲

大胜的消息传回京城，满街欢呼。
南巡刚回的季司寒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喧嚷。
这时，马车停在了太傅府门前。
季司寒起身下车，却在踏上实地时，听清了路过百姓的话：“北疆战事平了！听说那名女将今日就要返京了！”
“可不是嘛，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女将？
季司寒眉微皱，他下意识的想到了姜绾。
朝中有几个能上阵杀敌的女子，除了她还有谁！
想着，他本该进宫述职的脚步一转，直奔姜绾院子。
可等待季司寒的，是房中桌案上，放着一张已经落了灰的和离书。
而和离书上的日子，恰好是他南下的那日！
窗外大雪漫漫，屋内也冷的犹如冰窖。
季司寒攥紧了拿着和离书的手，怒上心头。
这便是姜绾的打算？
串通了爹瞒着他上了战场，还给自己留了封和离书？！
他强压着撕碎那纸的冲动，转身去了邵太傅的书房。
而书房内，邵太傅看着北疆刚送来的捷报，本该高兴的脸上，却满是悲凄。
“砰！”
季司寒直接推门而入，门扇砸在墙上发出轰鸣。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不守礼度，可一想到父亲和姜绾瞒着自己做出的事，他便再也不能平心静气。
季司寒将和离书拍在邵太傅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发沉：“那个女将，是不是姜绾？！”
邵太傅没回话，只是看着季司寒，浑浊的眼中带着莫名的歉意。
季司寒却没发觉，只是怒声发问。“姜绾有勇无谋，她如何能领兵？”
“她赢了，大军得胜归朝。”邵太傅陈述着刚得知的事实。
紧接着，他将那捷报放在了和离书上，推到季司寒眼前：“北疆传回的捷报，大军今日到京。”
季司寒却没有看那捷报。
邵太傅见他这样，叹了口气：“成婚那日你未去接她，今日，你该去。”
季司寒闻言语气讥讽：“这也是您与姜绾串通好的？”
邵太傅语气中满是坚决：“快去！”
见他这般，季司寒倏然转身径直出府。
太傅府门前，是一顶花轿和盛大的迎亲队伍。
季司寒冷眼看着这一幕，怒火中烧。
他烦躁的将小厮呈过来的红绸推开，单身纵马朝着城门口去。
也罢，自己是该去看看，看看姜绾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当初求来赐婚的是她，如今留下一封和离书的也是她。
雪在地上越积越厚，京城城门大军也徐徐归来。
京城长街中央。
季司寒站在那儿，身后，是邵家的迎亲队伍。
他神情冷漠，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虽闻姜绾得胜归来，但他仍不觉得开心她有如此才干，只有阵阵后怕。
但在一团怒火中，他又能感觉到一丝止不住的喜悦。
她安全回来了，终究能回来便好。
唢呐声高亢，明明是喜乐，可却莫名让人觉得哀悲难绝！
季司寒不耐回头，想要训斥，余光却瞧见大军已经走来。
他转头在大军中寻找着，却怎么也寻不见姜绾的身影。
季司寒眉心深深的蹙起。
不知何时来的邵太傅走到他身旁，神情凝重。
季司寒瞧着有些不解，刚要问些什么，就见那群大军慢慢朝两边散开，中间的两副黑棺渐渐显露在人前。
季司寒眼眸一震。
铺天盖地的白雪之中，左边那副黑棺之上赫然刻着三个字——“姜绾”！

第十一章 回家

京城大雪漫漫，哭泣之声经久不绝。
邵太傅将红绸系在季司寒胸前，含泪道：“走吧，我们把千叶接回家……”
雪如同棉絮一般飘落而下，砸在季司寒肩头却犹如千斤之石。
“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姜绾稚嫩的声音将季司寒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因被邵太傅往前推了一步，踉跄着差点往前栽倒了去，不知何时，城中百姓都纷纷至此跪了下来，大哭起来。
哭声与喜乐相撞，满城尽显一片悲凉，季司寒才这觉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黑棺浸染了他的双眸，一种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没看到姜绾得胜归来那骄傲得意的笑容，甚至说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