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是姚清婉与卫云朗周衡一同出游,回来时随便扔给我什么东西,说是带给我的礼物。
如果敢说不喜欢,就是不识抬举。
而如今,我与萧景策并肩走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头,望着路边的木制风车,欲言又止。
萧景策轻笑:“夫人喜欢?”
“有点喜欢,但其实不买也……”
我话音未落,萧景策已经摸出碎银,买下一支风车,笑着递过来。
举着那支风车,我和他一路穿过人群,到了西坊市最大的一家首饰铺子。
小二拿来最新款的首饰给我挑选,萧景策拈起一支螺钿金簪,正要往我发髻上佩。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姐姐,好巧。”
竟是姚清婉。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神情冷淡的高大男子,眉眼间竟与萧景策有三分相似。
且此人一见我身边的萧景策,就开始冷笑:“平阳王命不久矣,怎么不好好在府中待着,若是不幸死在这街上,岂不是吓人吗?”
我明白了。
这人就是京中有名的、与萧景策向来不对付的三皇子,据说萧景策当年中毒一事,还与他母妃多少有些关系。
想到这里,我很警惕地往前跨了一步,将萧景策挡在身后。
他轻笑一声,当着那两个人的面,握住我的手:“微臣成婚后,倒觉得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说不得能活到为三殿下送行那一日。”
“平阳王,别忘了你的身份,怎么能这样和三殿下说话?”
姚清婉蹙着眉,咬着唇,一脸不认可的表情。
我受不了了,好想抽她。
她这副样子,我已经看了十几年,实在看得够够的了。
“姚姑娘好大的威风,不过如今瞧来,还是你姐姐回门那日跪地行礼时更顺眼些。”
姚清婉脸上露出屈辱之色,泪盈于睫地看向三皇子,娇娇弱弱地叫:“殿下……”
就算我是个傻子,这会儿也看出她和三皇子之间的不对劲了。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皇子去年就已经娶了正妃。
三皇子身后的侍卫拔了刀,请萧景策上楼一叙。
我大概数了一下,其实也就七八个人,我也不是不能对付。
正要动手,萧景策却回过头来,目光温柔地包裹住我:“夫人别怕,我很快就下来。”
“可……”
“三殿下身为皇子,行事光明磊落,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我站在楼梯口,不放心地往上瞧,姚清婉款款走到我面前,轻笑:“真令人愉悦,我瞧着那药起了作用,姐姐如今生得愈发粗壮了。”
“姐姐只当自己真的命格贵重,恐怕至死都不会知道,平阳王求娶你的真正目的吧?”
我不想理她,却抵不住这人非要往我这里凑,一定要看到我伤心欲绝的样子才算畅快。
于是我叹了口气,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自然知道。”
“你知道?”
“当然。夫君他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被我的美貌所吸引,对我一见钟情。”
姚清婉冷笑一声:“姐姐还真是痴心妄想,你以为——”
“夫人戴这几支发簪很是漂亮,这一匣子本王都要了吧。”
由远及近的、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我猛地回头,发觉萧景策和三皇子已经从楼上下来,连忙冲过去,不放心地将他上下检查了一遍。
他握住我的手,含笑冲我摇头。
姚清婉不死心地开口:“殿下,平阳王言语冒犯于你……”
三皇子一甩袖子,冷冷道:“孤从不与将死之人计较失礼之事。”
回府的马车上,我忍不住问起这事。
萧景策勾过我腰肢,伏在我肩上轻轻喘气:“夫人怎么不想想,你妹妹一介闺阁女子,为何会与三皇子一同出现在”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她于三皇子之间……可他已经娶妻了啊!”
“三皇子妃之位,又怎么比得上皇后之位?”
我万万没想到姚清婉的志向竟如此远大。
怪不得卫云朗与周衡都对她死心塌地,她却不为所动。
第8章
我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问了萧景策几个有关三皇子的问题,他都很耐心地答了。
「你跟三皇子……」
话还没说完,一只温热的手忽然从身后抱住我。
萧景策微微喑哑的嗓音传入耳中:「夫人一路都在提三皇子,我可是会嫉妒的。」
我闷哼一声,在理智的弦最后崩断前,又想起了白日里姚清婉说过的话。
「我是不是……胖了?」
萧景策眼尾一挑:「这可不好说,不如我仔细替夫人检查一遍吧。」
「但夫君身子虚弱,绝不可这般操劳……」
萧景策停了手,无辜地望向我:「不如……劳烦夫人?」
我咽了咽口水:「那也行。」
……
第二日我始终心惊胆战,生怕萧景策又太过病弱。
好在劳累的都是我,他的身体并无大碍。
我与萧景策用膳时,管家忽然进来,说卫府来人,有东西要转交给我。
是一只荷包。
五年前我刚学女红之时,与针线纠缠了大半个月,勉强绣出一只,送给了卫云朗。
只可惜情窦初开的苗头刚发芽,就被他活活掐死了。
他提着那只荷包,嗤之以鼻:
「姚清嘉,你便是倒贴我五百两,我也不敢把这么丑的东西挂在身上啊。」
如今东西又回到我手上,还是在我跟萧景策相处融洽之时,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姚清婉捣的鬼。
我捏着那只荷包,有些难堪地看向萧景策。
他却轻叹一声:「夫人这般精湛的手艺,东西却不是绣给我的,实在可惜。」
我不敢置信:「你真觉得我手艺精湛?!」
「自然。」
我怀疑萧景策的审美可能有点问题。
京中人人嫌我生得粗壮,他却日日夸我美艳动人,令他难以自持。
这荷包被卫云朗与姚清婉轮番取笑,他却说手艺精湛。
「既然夫君喜欢……那我绣一只给你就是了。」
我有好几年不曾碰过针线,手艺比起当年更生疏几分。
然而这只荷包,我绣得却比之前认真百倍。
我虽然迟钝,却并非愚蠢。
嫁过来这些时日,萧景策待我极好,处处纵容,我都一点一滴记在心头。
绣荷包期间,我一直躲着萧景策,不想让他看见东西未完成时的模样。
他也很配合,只在深夜望见我被扎出窟窿的指尖时目光怜惜,张口含住。
「夫人这般辛苦,我实在受之有愧。」
我摇摇头,忍不住问:「这些日子……你身体是不是好些了?」
「是。」
他笑弯了眼睛,「夫人果真命格贵重,压得住我。」
那天夜里,我终于绣完鸳鸯的最后一只翅膀,提着荷包去寻萧景策,却四处不见他。
直到……一路沿着走廊,到了曲径深处的小书房。
隔着一道门,玄羽的声音传出来:「王妃亦是姚家之人,是否与姚清婉一样,有勾结之嫌?」
「这倒不会,她心思单纯,想不到那里去。」
这是萧景策的声音。
只是冰冷、凛冽,甚至带着一丝嘲弄之意,全然不似在我面前的温柔纵容。
玄羽继续说:
「虽然冒犯,属下却不得不问王爷一句,如今一时耽溺,可还记得当初求娶王妃所为之事?」
我一瞬间愣在原地。
萧景策娶我,难道不是因为我命格硬,娶来为他冲喜吗?
房内沉默片刻,萧景策平静无波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冷肃:「我当然记得。」
「这样的问题,以后不必再问了。」
9
夜幕月亮高悬,月光落下来,恰巧笼罩住荷包上的那一轮弯月。
这月亮我绣得最认真、时间最久。
因为在我眼里,萧景策就像是月亮。
我以为他高悬在天边,却不想落入掌心时,自有万般温柔。
但月亮始终是月亮。
不过一缕光照过来,就让人误以为捉住了它本身。
「所以是为什么?」
我沉默良久,推门走了进去,看着眼前的萧景策。
玄羽站在他身后,目光凛冽地看着我,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之上。
紧张的气氛里,萧景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你既说了不该说的话,便自去领罚吧。」
玄羽抿唇,行了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萧景策这才在跳动的烛火里,抬眸望向我。
「夜深了,夫人不回房休息,乱跑什么……」
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在看到我手里攥着的那只荷包时,忽然变了,「清嘉。」
记忆里,成亲已有许久,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吸了吸鼻子,很想颇有气势地把荷包在他面前扯碎,以示我内心的不满和难过。
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绣了这么久,终究是舍不得。
于是我反手收起荷包,令自己尽量平静地望着他:
「想想也是,你身居高位,冲喜一事说来实在荒谬。不过你娶我既然是另有所图,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了。」
我自觉这话说得冷静且理智,萧景策却微微苍白了脸色,沉默地望着我。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愿意帮你。但作为交换,你要把我小娘从姚家救出来,事成之后,放我自由。」
萧景策撑着桌面站起身,风从虚掩的窗户吹进来,他轻轻摇晃了一下。
我下意识想去扶他,往前跨了一步却又止住。
他瞧见了,弯起唇角笑了一下,不知牵动了哪里,又开始声声咳嗽:
「谈交易……夫人如今,就这般不待见我吗?」
我满心纠结,到底还是心软,走过去把人扶住,伸手给他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