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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您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看见鲜血濡湿了大半床铺，小如吓坏了。秦霜儿感受着温度一点点从体内流失忽然想起穆司予临走时说的那句，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可那人最后一次许诺，也失信了。
    
    “小如.....我死以后.....替我放一把火....烧了这坤宁宫....”
    
    这些带不走的，她全烧了！
    
    今生来世，她都不愿与穆司予再有瓜葛！
    
    小如抱着孩子，一个劲的摇头：“不会的，娘娘不会有事，小如再去求皇贵妃娘，让她放太医过来给娘娘看诊！”
    
    秦霜儿嘴角挂着笑：“我爱的少年郎战死在五年前长岭一役......小如，我要去寻他了。”
    
    小如一怔，哽咽着，眼泪更是汹涌：可是娘娘还没见到陛下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这世上最是相看两厌之人何必再见？
    
    好冷，好冷.....
    
    秦霜儿闭上了眼，眼前的夜色却一点点亮了起来，恍惚中瞧见娘亲笑着朝她走来。她眼角沁出一滴泪，伸出手：“娘，你来接霜儿回家了...…”
    
    小如只听着这一句，怀中孩子突然哭喊起来！
    
    下一刻，便见秦霜儿的手直直垂了下去“娘娘——！”
    
    一把大火，烧红了冰冷的长夜。
    
    ……
    
    建安八年，二月初二。
    坤宁宫的桃花开了初芽，春雨蒙蒙，冷透整座宫殿。
    “瑾儿，陛下是不是又去了永乐宫？”秦霜儿望向那片看不到头的宫墙，神色恹恹却声音平静。
    “……是。”大宫女瑾儿低声回答，担忧地上前替她披上鹤氅，“皇后娘娘，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屋吧。”
    秦霜儿眼神微黯，许久轻轻摇头。
    “无妨，你替本宫将那匣子里的明徽剑拿出来，置了一整个冬，怕是锈了。”
    那剑是穆司予送她的唯一一件礼物。
    瑾儿却忍不住劝道：“娘娘，那哑女也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轰得陛下都不知多久没来坤宁宫了，您还管那剑做什么？”
    冷雨飘摇，打落初芽。
    秦霜儿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她自己：“瑾儿，她如今已是皇贵妃，莫要再口出不逊。”
    瑾儿心里难过，只得转身去拿出那把断剑。
    秦霜儿用手帕仔细擦拭着剑身，仿佛这断剑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时，“嘭——！”的一声。
    坤宁宫的门是被人踹开了！
    秦霜儿手一顿，缓缓转过身。
    果然，来人是穆司予，姜国皇帝，同时也是她的夫君。
    穆司予一身黑底龙纹长袍，狭长的凤眸蕴满怒意，开口就是斥责。
    “秦霜儿！你竟敢趁我不在谋害月儿！”
    秦霜儿一怔，却是缓缓起身行了个礼，像是没有感受到穆司予的暴怒一般：
    “臣妾只是按照您离宫前的嘱咐，命太医院送了些补药过去。”
    她如实说了，穆司予却越发愤怒！
    他一把抓住她的下颚，那眼神如刀一般落在她身上。
    “秦霜儿！你明知道月儿当年为了救朕，自此身虚体弱，虚不受补！我让你照看她，你就是这么照看的！你这皇后看来是不想做了。”
    秦霜儿下颚一阵疼痛，心口苦得发涩。
    她是他的皇后啊，明明他也曾送她长剑，许她一生。
    可如今他心里，却只有一个农家哑女，从那女子进宫，他似乎就再未给过她好脸色……
    秦霜儿艰难开口：“陛下，臣妾送的都是性平之药，皇贵妃是不可能吃出问题的……”
    话未说完，穆司予猛地松手，一脸嫌恶：“还敢顶嘴？秦霜儿，你是仗着秦家撑腰便可以顶撞朕了，好得很！”
    秦霜儿一下没站稳，撞在身后的桌子上，手腕被断剑剑锋狠狠一划！
    鲜血一下涌出，秦霜儿却似毫无感觉，一双清眸只看向穆司予。
    五年了，无论赵月儿有什么不舒服，便全是秦霜儿的错。
    从前她还解释，还委屈，可是现在，她已经连解释都不想给了。
    “陛下这次想如何罚我，直说便可。”说着，秦霜儿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穆司予冷笑：“看来，你是真觉得朕不能拿你秦家怎么样。若月儿再有任何闪失，朕一定废了你，连带秦家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秦霜儿一怔，秦家满门忠烈，数百条英魂怎么在穆司予口中连赵月儿一根指头都抵不过了呢？
    她该难过才是，可秦霜儿只是垂头应了声：“是，臣妾谨记。”
    穆司予见秦霜儿低眉顺眼的模样，却是越发厌恶。
    只觉装模作样至极，半点没有从前良善的影子了。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他说完便挥袖离去。
    秦霜儿呆在原地，一旁的瑾儿含着泪忙去叫太医。
    半响，秦霜儿喃喃出声：“穆司予，变得到底是我，还是你？”
    少年深情，怎知今日，红颜未老恩先断。
    
    
    
    第二章
    
    二月二十九，春雨下了半场便歇了。
    坤宁宫里，瑾儿将一枚凤簪戴到秦霜儿头上。
    笑着道：“娘娘，今儿是您的生辰，秦老将军会进宫来看您，您这样打扮最是好看了，陛下见到也一定会喜欢的。”
    秦霜儿看着镜中人，眼眸平静：“即便再美，陛下眼中又何时有我的影子。”
    瑾儿声音凝滞，是啊，这宫里论美貌，皇后娘娘便是不施粉黛，也是清水出芙蓉，无人可一较高下。
    可陛下眼里，似乎只剩一个赵月儿。
    最好的东西，无不是拨了头一份的往长乐殿里送……
    宫人们来来回回准备，坤宁宫有了久违的一点人气。
    到了晌午，穆司予却还是没来。
    秦霜儿坐在桌前，等到菜凉透了。
    穆司予身边的太监常磊才来拜见：“皇后娘娘，陛下有令，皇贵妃有孕，天下大喜，皇贵妃娘娘以后可见皇后不请安。”
    殿内一瞬静可听针。
    常磊看了一眼秦霜儿苍白脸色，心中叹息一声，却还是开了口：
    “陛下还说，今日要陪皇贵妃，不来了。”
    姜国规矩，无论帝后感情如何，生辰之日都要在一起过。
    赵月儿怀孕了。
    而穆司予，连演都不愿与她演下去了。
    秦霜儿张嘴，声音喑哑：“本宫知道了，如此，你去替本宫送些补品给皇贵妃，让她好生……养胎吧。”
    常磊变了脸色：“娘娘，陛下交待，以后凡是坤宁宫的东西，不得踏进永乐宫半步。”
    秦霜儿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再开口，只剩了一句：“臣妾谨记。”
    殿外又下起雨。
    瑾儿慌忙跑去太医院请太医。
    殿中香炉青烟冉冉，床上的人像是睡着了。
    太医替秦霜儿把了把脉，良久心中沉沉叹息。
    瑾儿压低了声音问：“陆太医，皇后娘娘的病如何了？”
    陆太医摇了摇头：“心思郁结，元气微虚，娘娘自五年前受伤以来，便总是记忆淆乱，只怕之后会更严重，不若还是将此事告知陛下吧……”
    瑾儿立时摇头道：“我家娘娘性子孤傲，如何能像那永乐宫的，以此换陛下垂怜，此事，还请陆太医替娘娘守口如瓶。”
    陆太医只好应下告退。
    约莫傍晚时分，秦霜儿幽幽睡醒。
    每次睡醒，她都觉得身子更沉重了些。
    瑾儿候在边上，忙伺候她穿衣。
    系上腰带时，却发现才做不久的凤袍竟又凭空又大了一圈！
    瑾儿再也忍不住，眼泪上涌，又连忙抹去，怕秦霜儿察觉。
    秦霜儿却问：“瑾儿，之前给皇贵妃送去的补药怎么样了？”
    那是一月前的事了！
    瑾儿一愣，咬牙恨道：“您管她做什么？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就知道陷害您，什么毒汤药酒的，也没见她真去死！”
    话音刚落，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冷笑。
    “皇后果真好大的威仪，连身边一个丫鬟都敢编排皇贵妃的不是！”
    秦霜儿心一颤，转头便看见穆司予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卧房外，面色沉冷。
    瑾儿腿一软，跪了下去。
    秦霜儿连忙起身行礼：“陛下，瑾儿只是说话莽撞惯了，并无恶意，还请陛下恕罪！”
    穆司予眼神冰冷厌恶。
    他本是听说她病得严重，去永乐宫的路上顺道过来看看她，本只是看一眼就走，却没想到这心地歹毒的主仆二人还敢背后咒骂月儿！
    “来人！将这宫女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眼见瑾儿被拖出去，秦霜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求你饶了瑾儿，是我管教不严，陛下有什么便冲着臣妾来。”
    下颌被人狠狠掐住，穆司予脸色阴沉：“你以为朕会忌惮你秦家的权势而不敢罚你吗？你父亲在朝堂上笼络群臣，你在后宫恃权害命，朕恨不得将你秦家人千刀万剐！”
    一句话，秦霜儿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第三章
    
    秦霜儿猛地磕了个头，开口声音都在发颤：“陛下，秦家满门忠烈，一心扶助陛下，陛下怎能误信谗言佞语？”
    穆司予嘴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一手按住秦霜儿的嘴唇。
    “秦霜儿，你这张嘴还是像从前一样能言善辩，却是没有从前讨喜了。”
    他手下未留情面，秦霜儿苍白的嘴唇被擦破了皮露出血色。
    一股血腥味蔓延进口腔，秦霜儿尝着，却连味道都是极苦涩的。
    突然，常磊从外面走进来：“陛下，那丫头身子太弱，三十板子没挨过去，死了。”
    秦霜儿浑身一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瑾儿……死了？
    穆司予看她如此模样，心里莫名痛快了一瞬，这才松开她。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冷硬无比：“秦霜儿，这还只是开始。”
    穆司予走了。
    秦霜儿踉跄起身走了出去。
    白色宫砖只有一滩被雨冲散的血迹。
    连瑾儿的最后一面，她都没有见着。
    坤宁宫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响起。
    秦霜儿摊开帕子，一抹猩红刺眼。
    永乐宫。
    穆司予怒气冲冲往前走，忽而看见院里一树桃花璀璨。
    他脸色一瞬沉了下来：“永乐宫怎么会有桃树？”
    常磊看了一眼，慌了神：“陛下恕罪，从前皇后娘娘喜爱桃花，宫中人人效仿，这桃树是从前就种下的……”
    不知是哪句话刺到了穆司予，他一脚踢翻了廊上的盆栽，怒道：
    “闭嘴，不许在朕面前提起这个女人！朕不想在宫中再看到桃树！”
    常磊有些犹豫，试探着开口：“可上回皇贵妃说，要等着这桃树结果……”
    穆司予怒视过去：“朕让你砍了！等那个女人不再跟秦家沆瀣一气，再让她来求朕！”
    坤宁宫。
    雨水彻底冲刷掉痕迹，秦老将军终于得以进宫见自己女儿一面。
    “霜儿，你母亲病了，爹这次进宫是想让你求一求陛下，请陛下将夜秦去年进贡的不生丹赐一粒给你母亲做药引。”
    霜儿是秦霜儿的的小字。
    夜秦进贡的不生丹有三粒，秦老将军如今在朝堂如履薄冰，只得女儿去求一求穆司予。
    秦霜儿在御书房前站了两个时辰，穆司予才终于肯见她。
    她迈着已经僵硬的双腿，跪了下去：“还请陛下赐一粒不生丹，救我母亲一命！”
    穆司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双眸情绪翻涌：“皇后难得主动见朕，果然又是为了秦家的事。”
    沈宛抬起头看他，万般苦涩压在心头。
    从前，她日日都来见他，给他送亲手煲好的汤点。
    从前，她进御书房从不需通传，他每次生病都是她衣不解带照看……
    可自从他有了赵月儿，以前的点滴都变得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分明是他不愿见她，又为何反过来要怪她？
    沈宛满心苦涩，又是一拜：“陛下，求您看在年少的情分上，赐药救我母亲一命吧！”
    只这一瞬，穆司予脸上的神情有一丝松动。
    深沉的眉眼盯着她看了良久，才淡漠开口。
    “行，只要你为自己从前对皇贵妃的所作所为跪下认错，朕就把药给你母亲！”
    给赵月儿……跪下认错？
    秦霜儿只觉一股凉意从头窜到脚。
    
    
    
    第四章
    
    堂堂皇后，穆司予居然要她给一个妃子下跪？
    秦霜儿做了五年有名无实的皇后，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可这一刻，竟还能这般揪着疼。
    她努力眨眨眼，将眼中那一点酸涩逼回去，重重的冲穆司予磕下一个头：“谢陛下隆恩！”
    年少时攒下的所有情谊，如今只换来一个下跪救命的恩典。
    秦霜儿踏出殿门那一刻，忽然笑了。
    十五十八年少时，青梅竹马两无猜，二十正是青春在，回首故人昨非今。
    看秦霜儿走得决然，穆司予心口忽然冒起一股无名之火，将桌案上的东西通通砸了个干净！
    “她秦霜儿到底是朕的皇后，还是她秦家的皇后！”
    常磊战战兢兢跪着，听穆司予怒声道：“朕倒要看看，她会不会向朕低一次头！朕倒要看看，她有没有一次，是站在朕这一边！”
    无人撑伞，大雨淋透到了秦霜儿一身。
    冰冷透骨，冷到清醒。
    前方便是永乐宫的匾额，她站住了脚，久久看着。
    她是皇后，坤宁二字，是告诫皇后宁静致远。
    而这皇贵妃的永乐宫是穆司予亲自赐的名，他望他的贵妃，一生长乐，欢喜无忧。
    永乐宫的宫门缓缓打开。
    赵月儿一身绣凤宫装，雍容华贵，不知等候她多久。
    看见秦霜儿，她笑容格外灿烂。
    满院的宫人都站着，看着永乐宫外的皇后。
    等着这曾经高贵骄傲的秦家嫡女，亲手折断一身傲骨，向曾经卑微的农女下跪。
    秦霜儿立在原地，咽下无数的哀戚与委屈，直直跪了下去：
    “我秦霜儿有错，望陛下垂怜，救我母亲性命！”
    她跪，却也绝不跪给这个女人！
    若说有错，她只错在成为了他穆司予的皇后！
    雨越发大，赵月儿背脊挺直，眼神得意的看着下跪的秦霜儿。
    她不会说话，比了个简单的手势：你输了！
    秦霜儿看懂了她的意思，满心不甘上涌。
    她不甘，明明被多年算计的人是自己，今日却要这般来认错。
    她不甘，为何曾经那般相爱的人，可以因为一次救命之恩就不爱了？
    一股腥甜梗在喉间，秦霜儿强压着起身要走。
    一转身，穆司予就立在身后。
    秦霜儿见着他朝自己走近，龙袍却擦过她，揽过了忽然咳嗽的赵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