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奶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房间。
隔着一道病房门，虞奶奶站在走廊里，脑海里满满都是虞岁说自己得了喉癌时的画面。
一遍一遍，循环播放。
“啪！”
虞奶奶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紧接着又一巴掌，一声一声……
泪随着巴掌响往下落，老人本就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像被抽干了力气。
周围人看着这一幕都不敢上前。
许久，虞奶奶才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重新走进了病房。
祖孙两个，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坐了一会儿，虞奶奶就离开了。
窗前，虞岁望着慢慢朝着医院门口走着的老人，慢慢垂下了眼眸。
……
冬天的帝都连带着空气都是冷的。
虞岁躺在床上，耳边是镇痛针剂的滴答声。
不知何时，只听一阵铃声乍响。
她拿起手机，就看到屏幕上闪烁着宿雪的名字。
虞岁愣了会儿，才接起：“喂，怎么了？”
宿雪听着她沙哑的声音，以为她已经知道了，忙劝说：“网上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马上就联系宋祁川，商量出解决办法，这两天你不要发任何微博。”
虞岁从她急切的语气里听出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应了声“好”后，就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却点开了微博。
打开的一瞬间，手机一阵急促的嗡动提醒声。
紧接着蹦入眼帘的是满屏的辱骂：“你怎么是这样的人？粉上你真让我恶心！”
“幸好退圈了，这种插足别人恋情的人也配活着？”
“第三者该死！亏我以前还嗑过你和宋祁川的CP，呸！”
……
这样的私信比比皆是。
虞岁一条条看过去，意识到了什么，直至最后一条：“爆：知名配音演员虞岁第三者插足，明知宋祁川有女友还深夜发送求爱短信！”
这条微博下附着的是从前虞岁和宋祁川还身处暧昧期时她发送的那些消息。
而宋祁川的回复都是简简单单一两个字，看上去，确实是虞岁剃头挑子一头热！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虞岁呼吸微微急促，手不自觉的收紧。
手背上的针头因为用力错位，血液逆流回了输液管。
疼痛袭来，虞岁却不觉，她只是看着那些张截图。
这些东西来自于哪儿似乎不用深思。
但为什么？
她明明都退出了，明明都成全他们了！
虞岁颤抖着手给宋祁川打去了电话。
手机屏幕上，那串号码熟悉到倒背如流，提醒着虞岁她根本从未放下。
而听筒里传来的冰冷机械女声也提醒着她，宋祁川早已抽身。
夜色冷寂，拉着人往绝望里坠。
微博上一片倒的骂声更像无数只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拖着虞岁下地狱！
疼，后知后觉的涌上来，从心到身。
虞岁怔怔望着那串无人接听的号码，发出了条短信：“你为什么连最后一条生路都不给我？！”
最终，这条短信也没有回应。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护士站在门口：“过两天要准备安排手术了，你记得缴下费。”
虞岁怔怔望着窗外，没有声音。
护士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病人，也没多说什么，关上门离开。
而在她离开不久后，虞岁换下了病号服，离开了医院。
出租车上。
虞岁头靠着车窗，静静的看着飘落的雪花。
好像……快过新年了。
街道上随处可见的红色福字映在眼睛里，有些刺眼。
更刺眼的是街上手挽手漫步的情侣。
曾几何时，她和宋祁川也有这样甜蜜的时刻。
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的比仇人更冷漠。
甚至现在她都要死了，宋祁川都不肯让她安心的离开！
出神间，车停了下来。
虞岁下了车，看着眼前朱红的木门，轻声走了进去。
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家，一个亲人，却又对她不喜。
多可笑，又可怜。
虞岁自嘲想着，朝虞奶奶的房间走去。
外面天色刚刚亮起，屋里还有些黑。
虞岁以为这个时间虞奶奶还在睡，没想到刚走到她房间前，就看到门缝里透出来的光。
紧接着，房间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喃问：“儿子，妈是不是错了？”
虞岁脚步一顿，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去。
只见屋内，奶奶正坐在床上，手中拿着的是虞岁父母的遗像！
第十章 等候死亡
虞岁父母出事前，虞家曾拍过一张全家福。
那时候人们满心欢喜，却没想到这张全家福竟然是最后一张。
而虞奶奶手中虞岁父母的遗像，就是从那张全家福上截下来的。
房间内，虞奶奶的声音沙哑：“妈不是不喜欢岁岁，我就这么一个孙女，怎么可能不爱？”
“只是你们都走了，就剩我这个老太婆，我就总想着，我又不能陪她一辈子，要是我走了，她该怎么办？”
“我想让她自立，能有个好未来，这样将来没了我，她也能好好活着。可怎么就……”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哽了下，“我的岁岁还那么小，她怎么就得了癌症呢？”
泪滴落在相框玻璃上，晕花了上面人的面容。
虞奶奶紧紧抱着相框，泪成行滑落。
房间外。
虞岁听着这些话，这一刻，她终于懂了奶奶这些年的口是心非。
也终于明白，原来奶奶是爱自己的！
眼眶泪意翻涌，虞岁不敢露出半点哭声，生怕惊到老人。
她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冷风夹带着雪吹在脸上，泪痕顷刻干涸，转瞬又被新泪覆盖。
虞岁就这么走着，一步一步消失在了风雪里。
早上九点，帝都银行。
虞岁坐在柜台前，掌心里紧握着的是她本打算交给奶奶的银行卡。
她努力了二十多年，所有的积蓄都在这张卡里。
往后，是她照顾不了奶奶了。
想到这儿，虞岁眨了眨干涩的眼：“麻烦，将这张卡里的五十万每月按时转到这个账户上。”
工作人员接过银行卡：“要分期多少年？”
虞岁顿了顿：“五年。”
五年时间，即使奶奶知道自己死去的消息，应该也能接受了。
……
办理好业务，虞岁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话筒里的嘟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
虞奶奶声音沙哑：“谁啊？”
闻声的一瞬间，虞岁想起了之前听到的种种，鼻间酸涩。
她怕奶奶发觉出异样，连忙压下，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般冷着语气说：“我是虞岁，我朋友找到了能治疗我病的医生，但是是在国外，我今天就要飞过去。”
“您放心，您这么讨厌我，为了不成为您的累赘我一定会活下去，让您如愿。”
说完，虞岁没有等虞奶奶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这之后，她回到了曾经和宋祁川的家。
虽然是租的房子，却充斥了他们两人三年所有的回忆。
可惜这回忆在宋祁川离开时消失了一半，如今在自己离开后，也将彻底不见。
之后这栋房子会住进来别的租客，取代他们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想到这儿，虞岁心口有些憋闷。
她强压下情绪，收拾好自己要用的日常衣物，剩下的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就像扔掉这些年对宋祁川的感情般。
最后，虞岁联系房东退租，拎着行李重新租了个小房间，打算度过余下的岁月。
转眼，两个月过去。
虞岁的病也越来越严重。
这天，虞岁正迷迷糊糊睡着，这几天她总觉得疲累，睡过去了就不愿醒。
喉咙里的疼也转到了全身，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
电话突然响起，她在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时，彻底愣住！
第十一章 无声落幕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宿雪”两字，虞岁接起了电话。
“喂。”
闻声，宿雪愣了下：“你嗓子怎么了？这么哑？”
“没什么，有些……感冒。”虞岁谎说着。
宿雪也没怀疑，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其实更多的是宿雪在说，虞岁在听。
许久，电话那头有人来叫宿雪，她才挂断电话。
虞岁手握着已经发烫的手机，再也压不住喉咙的痒意，一口血咳了出来。
一声一声，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估计要到尽头了。
她不想给别人的房子添麻烦，于是换了件干净衣服，出门打车去了医院。
车程很快，一个小时，却又很慢，慢到几乎走到了她一生的尽头。
从下车的那一刻开始，虞岁的眼前都是昏花的。
她强撑着清明，一步步朝医院大门走去。
就在迈进去的那一刻，虞岁再无力气，整个人重重的朝着地上栽倒而去——
阳春三月，雪化花开。
虞奶奶正在家里擦拭着全家福相片，一旁电话突然响起。
她走过接起，就听到听筒里陌生的男声：“请问您是虞岁的奶奶吗？”
虞奶奶愣了下：“是，您是？”
“我是帝都医院的医生，打电话来是通知您，处理一下虞小姐的后事。”
刹那，虞奶奶陡然失了力，电话从掌心滑落掉在桌子上。
后……事！
虞奶奶眼前一阵阵发黑，虞岁不是去国外治疗了吗？明明昨天还收到她汇来的钱！
会不会是弄错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虞奶奶匆忙赶去了医院。
“我孙女……在哪儿？”
医生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慢慢往旁边退了一步，露出身后蒙着白布的推车。
推车上，虞岁苍白着脸沉静的躺在那儿，毫无声息！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乍响，春雨骤然砸了下来。
淅淅沥沥，湮灭了一切痕迹。
当宋祁川按着宿雪给的地址找到虞奶奶家时，雨已经停了。
空气中混着泥腥味，让人无端烦躁。
本来在收到地址时，他就想找她的。
但却被别的事绊住了手脚，现在才有时间。
不过应该也不晚，毕竟以前也是这样，不管他什么时候找，虞岁一直都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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