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好慕雪娅的死亡确认报告，季司贤浑身无力地走出医院。
刚走出大门，却看见一袭婚纱的顾雪琳就站在外面。
她红着眼上前，狠狠地打在季司贤的肩上：“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婚礼现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丢人，那么多人都在问我新郎去哪了！”
季司贤看着她，眼前却浮现很多年前的一幕。
那年，慕雪娅被班主任选中要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跳舞，她不想自己跳，就拜托季司贤和他一起。
足足讨好了一个礼拜，他才答应下来，跟她排练了半个月。
然而就在毕业典礼的那一天，季司贤在去学校的路上被车撞倒，幸运的是没有受重伤，但到底还是错过了与慕雪娅的合舞。
姗姗来迟的他站在慕雪娅面前道歉，她像只兔子一样红了眼，手臂抬起，最后却没舍得打下去，只是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脸，瘪瘪嘴说：“你不给我带一个月早餐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见季司贤不说话，顾雪琳心中怒火更盛。
理智被瞬间燃烧殆尽，她抬了声音：“他们说新郎跟人跑了，人人都在戳我的脊梁骨，你打算怎么办？！”
季司贤的思绪被扯回来，他凝视了眼顾雪琳，忍下心里愈浓的躁意，声音清冷道。
“抱歉，婚礼眼下是不能办了。”
顾雪琳狠狠一怔，她瞳孔骤缩，满脸不可置信：“季司贤，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娶我了？！”
季司贤突然就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她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顾雪琳不知道季司贤心中所想，还在不依不饶，上前去抓他的手：“不行，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她必须要赶紧完成和季司贤的婚礼，她费了那么大劲才嫁给他！
然而，季司贤却没有动。
他面色淡漠，将顾雪琳的手一点点掰开。
“别胡闹了，行吗？”
顾雪琳愣了愣：“我胡闹？在婚礼上一声不吭消失的人是我吗？”
季司贤的心底浮上些愧疚，他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雪琳，发生了一些事，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和你举行婚礼。至少，今天不行”
“为什么今天不行？”顾雪琳却并不接受，她咬着唇怒眼相视：“你不跟我回去，这婚就不结了！”
闻言，季司贤怔了下，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顾雪琳以为他就要妥协了。
然而季司贤却是在沉默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好。”
闻言，顾雪琳瞬间僵在原地。
她会这样说完全只是想激季司贤跟她回去把婚礼举行完。
可不曾想，他竟然答应了？
顾雪琳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季司贤，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季司贤眸色晦暗，声音低沉凉淡：“我觉得我们的确应该各自冷静一下。”
说完，他抬步就要略过她离开。
顾雪琳慌了神，想去抓住他的手腕：“敬怀，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是。”季司贤闪身避开，“回去吧，结婚的事……我们都再考虑考虑。”
他没再给顾雪琳说话的机会，与她擦肩而过径直离开。
顾雪琳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季司贤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的眼底满是嫉恨。
能让季司贤和段家黎家夫妇全都离开的人，只有慕雪娅。
顾雪琳看了眼充满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大厅，抬步走进去，拦下一个护士。
“你好，请问慕雪娅在哪个病房，我是她的妹妹。”
护士翻开病历记录，皱着眉说：“慕雪娅？她上午手术失败，已经去世了。”
第十四章 影子
顾雪琳有一个秘密。
她高一的时候，暗恋上了一个高三的学长。
这个男生，就是季司贤。
然而还没等她鼓起勇气表白，她就发现季司贤的身边一直都有一个女孩子。
顾雪琳以为她是季司贤的女朋友，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是季司贤的青梅竹马，慕雪娅。
两家父母就是朋友，所以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但尽管如此，顾雪琳还是放弃了表白。
因为她看得出来，季司贤是喜欢慕雪娅的。
顾雪琳的朋友听顾雪琳这样说之后，却是笑了起来，说：“季司贤就是把慕雪娅当朋友而已，特殊对待也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觉得更像是兄妹吧。”
但顾雪琳坚持己见。
她不止一次地撞见他们，季司贤对慕雪娅，和对其他女孩都不一样。
他会给慕雪娅系鞋带，会在慕雪娅跑步的终点接住她，会帮她背书包，会给她带早餐，还会警告想要追慕雪娅的那些男生离慕雪娅远一点。
本来顾雪琳就要放弃了，直到那次在食堂偶遇季司贤。
他就坐在她隔壁桌。
他的朋友打趣他：“季司贤，你什么时候和慕雪娅在一起啊？我看毕业你们就结婚算了。”
季司贤却说：“别拿这种事开玩笑行吗，我把她当妹妹。”
朋友不信：“真不喜欢？”
季司贤皱了下眉，停顿了一瞬，还是说：“不喜欢。”
他不知道的是，他说不喜欢的时候，慕雪娅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听了个清清楚楚。
而听完，慕雪娅便转身离开了。
目睹了一切的顾雪琳这才发现，原来季司贤都不知道自己喜欢慕雪娅，不过慕雪娅却是很明确自己的心意。
顾雪琳一向奉行“喜欢的一定要得到”的言论。
慕雪娅听到季司贤说不喜欢她，就必定不会主动表白，而季司贤不知道自己喜欢慕雪娅，那么她顾雪琳的机会就来了。
她开始观察慕雪娅的一举一动，每天都在镜子前模仿慕雪娅，想着有一天季司贤认识她，就肯定会被她吸引。
但到底还是没来得及表白，季司贤就毕业离开了。
顾雪琳之后便将这份情愫埋藏心底。
直到她大学毕业，和前男友分手，重新回到高中的城市，再次遇见季司贤。
那份情愫就破土而出，蠢蠢欲动。
她顺利地成为了季司贤的新助理，并在他面前表现地和高中时期的慕雪娅一模一样。
意料之中的，季司贤喜欢上了她。
顾雪琳知道，他喜欢的其实根本不是她，而是那个被她模仿的慕雪娅，但顾雪琳不在乎。
就算这段爱情是她偷来的，也是她凭本事偷来的。
要怪，也只能怪慕雪娅的胆怯和季司贤的迟钝。
可顾雪琳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即将要嫁给季司贤的时候，慕雪娅却死了。
当正主死亡，她这个影子，是不是也就没了存活的余地？
顾雪琳一遍遍地回想着季司贤方才的神情。
慕雪娅死了，他当然难过，他怎么不会难过，毕竟那才是他最爱的人。
只是这次季司贤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吗？
如果他察觉到……
顾雪琳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婚纱。
她就和这件婚纱一样，还没能履行自己存在的意义，就被抛弃了。
第十五章 满目疮痍
季司贤回到家，刚走进家门便瘫坐在地。
他靠着门板，冰冷的寒意渗进背脊，仿佛冻结了他的骨头和血液。
他看着漆黑的屋子，心底好像被无数根针刺穿，满目疮痍。
好疼。
从连绵不断的细微疼痛一直到能逼人发疯的窒息一样的痛苦。
这是原本属于他和慕雪娅的家，慕雪娅却早就离开了这里。
她带走了所有东西，没有留下一点气息。
但慕雪娅存在过的痕迹都还在。
家里的一切，都是她去挑选家具城挑选的。
慕雪娅的腰时不时就会疼，所以不能坐太软的沙发，但她还是买了很软的沙发回来，只因他喜欢。
窗帘和床单的颜色都是深色，也是因为季司贤喜欢，慕雪娅放弃了她最喜欢的粉色和淡蓝色。
季司贤还记得，黎家老宅里她的房间，总是粉粉嫩嫩的，当时他还笑她怎么都长不大，像个小孩。
慕雪娅朝他吐了下舌头，说：“那我以后就找一个能继续把我宠成小孩的人。”
季司贤伸手敲了下她额头：“还会有人比我对你好？”
慕雪娅便笑起来，应和他：“是是是，不会再有了。”
可为什么，他把她变成了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样子？
季司贤很多年前就想，绝对不让慕雪娅被人欺负了去，不能让别人给慕雪娅一点委屈受。
没想到，到头来，欺负慕雪娅的人是他，让慕雪娅委屈的更是他。
季司贤抬起头看向客厅的墙壁。
阳光长久地照射在墙上，让墙壁有些发黄，唯独结婚照下面依旧洁白。
现在，那一块空白格外显眼。
那里本该挂着他和慕雪娅的结婚照，但是慕雪娅把它带走了。
季司贤突然就有些记不清当年和慕雪娅拍结婚照时，自己是什么表情了。
他笑了吗？有没有看着慕雪娅笑？
季司贤用尽力气回想，可直到脑袋传来刺痛，也没有想起来。
他双手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一声。
为什么他会想不起来？
是忘记了，还是从来就没有在意过？
但季司贤想起了和慕雪娅结婚那年。
他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忙于外交官的工作，在家里的时间少不说，女朋友都没有交过一个。
段父段母看不下去，把他交回家里长谈。
“你现在还不谈恋爱，什么时候才能结婚？”段母抱着双臂问。
季司贤眉眼淡淡：“结婚太早了。”
“不早了。”段父语重心长，“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已经生了你了。”
段母跟着说：“反正你必须早点结婚。”
季司贤微蹙起眉：“妈，结婚是两个人的事。”
段母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接着说：“我最喜欢的就是离离，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落到别人家去，我这一辈子都要难受死。”
闻言，季司贤的心不自觉地骤紧，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慕雪娅有男朋友了？”
“那孩子跟你一样，到现在都没有交个对象。”段母说完，看向他，“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离离吗，怎么没表白？”
季司贤顿住：“我不……”
话没说完，段母没了耐心，直接打断他：“话我都说完了，要是明年之前你还没有个女朋友，这个家也就别回来了。”
季司贤刚走出老宅大门，迎面就遇上了慕雪娅。
看见他，慕雪娅唇角微微上扬：“敬怀，你回来了呀，怎么没告诉我？”
没想到会遇见她，季司贤怔愣一瞬，才说：“临时回来一趟，我妈和我说点事情。”
慕雪娅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季司贤看着她，喉咙滚动：“你怎么今天也有空回来？”
“正好休息。”慕雪娅笑道，“对了，段姨找你什么事？”
季司贤本来没想跟她说的，但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开口说：“催婚。”
慕雪娅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他没有细想，只是以为她被震惊。
“这，这样……可你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吧？”
“是啊。”季司贤目光深邃，“所以慕雪娅，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