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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4-19 06:14:23   热度:37.1℃   作者:网络

音晚站在角落中,两颊冻的通红,嘴唇却渐渐泛了白。
她望着门檐上的牌匾,稍显憔悴的脸漾起一抹浅笑。
还有三个月,足够她陪着他。
午时过半,太学院的门终于开了。
年幼的皇弟们还有宗师子弟尽数离去后,音晚才瞧见与友人相携而出的岳阳。
她黯淡的双眸霎时燃起了一束光,胜过日下的莹莹白雪。
音晚忙裹紧衣领,将身上的伤痕遮住后,迎了上去,笑唤:“先生,我在这儿!”
岳阳闻声,眉头一蹙。
再看音晚褴褛的衣衫,斥声道:“公主这般穿戴,实在有失皇家颜面!”
音晚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又看了看岳阳洁白的袄氅,强扯着嘴角:“我不受宠,除了先生,谁当我是公主。”
说罢,突将怀里一直捂着的滚烫红薯献宝似的递到岳阳面前:“这是上次先生未吃到的烤红薯,就是京城东角那家,先生快尝尝。”
那家店子客如流水,价也高出一大截,音晚替冷宫宫女守了十多日的夜才得以换来买一个红薯的钱。
然而岳阳只是扫了一眼,她讨好的笑更是刺的他烦躁:“岳阳受不起。”
话落,他转身便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音晚忙追上去,一边小跑着一边掀开车帘:“先生,你当真不尝尝?我等了很久才买到的。”
也不管岳阳接不接,直接将红薯塞进他手里,却将他的衣袖蹭出一片黑灰。
音晚有些懊恼,想着下次一定要记得让店家包的紧实些。
“公主以后莫要再做此等自降身份的事,回宫吧。”岳阳的声音清冷。
音晚神色一变,脑海中不断闪过她被棍棒痛打的画面,脸上的笑渐渐褪去。
要回去吗?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
“我知道了,先生也早些休息,我改日……”
音晚话还未说完,岳阳的马车已经到了几丈外,只留下雪中两道深深的车辙。
她怔怔地看着马车,想像往常那样朝它笑笑。
突然,红薯像腌臜一样被人从车窗中扔了出来,砸落在雪中碎成了一滩泥。
音晚愣了片刻,顺着车辙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戳着只剩一丝余温的“泥”,眼眶渐渐泛了红。
风雪又至,音晚回了宫。
过路的宫女无一人向她行礼,自顾自地谈论着关于宫中之事。
音晚无心理会,却在听见“萧太傅”三字后,腿仿佛就被冰固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开。
“皇上刚下了赐婚圣旨,七公主与太学院太傅岳阳不日完婚!”

第二章 与她无关2

音晚想上前追问,宫女却像是躲瘟神般一哄而散,无人多看她一眼。
红墙绿瓦,白雪枯枝。
音晚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心因她们的举动泛起阵阵酸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这么对自己?只因自己是冷宫妃子的女儿吗?
音晚落寞地走到华清宫,这里是抚养她的欣贵妃的宫院。
未等她请安,欣贵妃见她狼狈模样,劈头盖脸斥骂道:“你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是想让人瞧见说本宫苛待了你吗?”
痛骂过后,音晚又被罚跪在院中的青石路上。
雪地寒凉,况青石本就是纳凉之物,单薄的衣衫挡不住严寒,凉意似是穿透了骨缝儿钉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音晚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听见太监传信儿说皇上要来,欣贵妃嫌她碍眼,让她滚了。
她垂眸掩去心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冷宫。
她虽养在欣贵妃膝下,但冷宫的一隅,才是她安歇之所。
深夜,风雪未停。
音晚浑身滚烫,伺候她的宫女阿兰见她脸色不对,忙去请老太医。
然而半个时辰都不到,阿兰就独自回来了。
“太医说‘公主所用之药可解热毒’,公主,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阿兰看着音晚眼底满是担心。
音晚眼神一暗,知晓老太医是何意。
她先前服下的药本就是毒,以毒攻毒,很快会痊愈,只不过会受些苦罢了。
“没事,你下去歇息吧。”
音晚打发走了阿兰,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榻上。
冰天雪地,她身下只垫着一块不过半指厚的破烂夏席,没有一丝暖意。
音晚迷蒙地半眯着眼,全身都好似被冻得麻木,仅存些许丝丝缕缕的痒痛,可偏生脑袋像是埋进沸水中,烫的她昏涨。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她与岳阳相遇那天。
那日,岳阳随萧父入宫,碰上了七岁且正与宫女争食的她。
在被宫女们围打下,岳阳像是神仙一样出现救了她,给了她糕点,还让教她识字念书。
他就像一抹温暖的光,照进了她阴冷黑暗的心底,那一抹温暖,她记了十年。
可现在,那温暖要离开了。
积在眼眶中的泪终究是承受不住,堪堪落下。
音晚以为自己还能陪岳阳三个月,却不想先离开的,竟是他。
不过半月,岳阳和七公主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音晚想到自己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顿生了个想放肆一回的念头。
她要去找岳阳。
思及之前他说的话,音晚从柜中翻出不知放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是谁的一件旧袄套在身上。
一路逆风,雪落满头。
到了太学院,音晚才知道岳阳今日休沐。
她只好又去了太傅府。
之前音晚来过太傅府几次,府门小厮知道她的身份,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
音晚轻车熟路地闯进书房,满身狼狈地望着正在看书的岳阳:“先生,你要成婚了?”
岳阳皱着眉,目光似寒风将她扫了一遍。
破袄长到脚踝,不知为何短了一截的袖口,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红的发紫……
他的打量让音晚有些无措,这是她唯一一件能让他满意的衣服了。
音晚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追问:“先生真的喜欢七姐吗?”
她看着岳阳,心情复杂至极。
她既希望他说是,这样她还能在死前看到他迎娶心仪之人。
就像旁人说的,七姐是枝头凤,只有她才配得上岳阳。
可又希望他否认,满足她心底里那一点点的奢望,奢望他会喜欢自己……
“臣的私事与公主无关,请公主回宫。”
然而岳阳冷冷说完,就叫人将音晚强带出了府外。
太傅府外。
音晚呆呆地站在雪中,耳畔还回荡着岳阳带刺的话。
她母妃早死,除了哥哥,这世上她在乎的只有他。
可他却说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冷风似刀灌进喉咙,又化作铁爪狠狠锢住了心肺。
音晚不停地咳嗽着,消瘦的身子缓缓蹲下,殷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落在了她脚边白雪里……

第三章 冷宫兄妹

一夜风雪。
刚入卯时,岳阳出府准备上朝。
然就见音晚娇小的身影还立在门外。
音晚在府外站了一夜,此刻见他出来,脚都没了知觉。
她想上前,却一下扑倒在了雪地中。
岳阳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而后蹙眉将她扶起。
音晚爬起来,笑了笑:“先生,你还是关心我的。”
岳阳冷淡抽回手:“臣子本分。”
这样疏离的态度让音晚的笑僵在了嘴角,心中才升起的热意又凉了下去。
不知何时起,岳阳也渐渐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音晚心底止不住的抽痛,可是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抬眸,忍不住又问:“先生,你是真心要娶七姐吗?”
岳阳见她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眼神骤冷:“赐婚,是我亲求。”
音晚眼眸一怔,愣在原地。
眼前的人转身上了马车。
音晚看着马车远去,声音轻不可闻:“也好,你得偿所愿,也好……”
马车越来越远,她心底的苦闷感却越来越深。
音晚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如何回的宫,也不知如何走到她母妃的坟前。
雪地中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便是她母妃云嫔的墓。
旁边,是一个新挖的土坑,那是她为自己所准备。

她们这些不受宠之人,在这宫中卑微到连死都没有人管,甚至于埋在冷宫中的荒地里,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合不合规矩。

“咚”的一声,音晚跪了下来。
“母妃,不久后,女儿便能去陪您了。”音晚哽咽着说着,朝着坟磕了一个头。
“这些年女儿能活,多亏哥哥护着。他为了我,弃文从武,甘愿成为五皇兄的影子,我啊,真是个累赘……”
音晚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却引的喉间发痒,又咳了两声。
“母妃,女儿有一心仪之人,那人极好,好到女儿不知如何形容。只是他很快就要和七姐成婚了。”
音晚声音渐渐低哑,透着无尽的落寞:“我总在想,若您还在,若我像七姐那样受父皇宠爱,哥哥是不是可以把酒临风,吟诗作对,我会不会也能成为阿煜的妻子?”
她说着,眼泪簌簌掉落。
可惜她不能,也配不上。
她现在只有哥哥和这条命,而这条命也不过两月余而已了。
冬风凛凛,许久,音晚才起身:“母妃,等他和七姐成婚,哥哥战场归来替自己正名,女儿也能放心的去寻你。”
只是不知,她能不能撑到那时……
两日后。
阿兰兴冲冲地跑进房,对正在发呆的音晚叫着:“公主,六皇子回来了!”
无神的眼神瞬时有了神采,音晚心中一喜,忙跑去了六皇子陵游所住的院里。
陵游所住院子是冷宫中最小的,而他的屋子也是院子里最破烂的一间。
音晚站在门口,见陵游那高大的身影挤在破败窄小的房中收拾着,鼻尖微涩。
哥哥为她付出良多,但很快,他就能自由了!
音晚正要过去,一股血腥味突然钻入鼻内,她心一颤,再细看,陵游背上满是血痕。
驼色夹袄几乎成了破布,点点沾血的棉絮裸露在外。
音晚眼眶通红,又气的全身发颤。
这是刑罚司的鞭刑,可哥哥并未犯错,反而是得胜归来!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该这样的,若不是她……
陵游似是听见了音晚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薄被转身走到她面前。
背上的伤口痛的他脸色发白,然他还是扬起笑脸,从怀里掏出一被手帕包的严实的方物。
“瞧,这是哥给你买的胭脂,可喜欢?”
音晚愣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陵游苍白的笑,嗓子干涩,除了满心的哀戚,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四章 操持婚事

音晚冲上前紧紧抱住陵游,哑声道:“谢谢哥哥!”
如果不是为了她,陵游也不会主动提出日后替欣贵妃儿子承受一切刑罚,甚至替他上战场杀敌,功劳归贵妃儿子,刑罚他一身全担!
她不想再做他的累赘了。
陵游却不知音晚心中所想,只当她见他回来太激动,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忽想起回京就听到的消息,他试探问:“我听闻二月十八,岳阳要迎娶宛瑶,你……怎么看?”
音晚身子一僵,缓缓退离,强撑笑道:“先生喜欢七姐,他们成婚,音晚很开心。”
陵游一眼便看出她在说谎,又气又心疼:“那你呢?你不想嫁给他?”
这一问让音晚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硬弯着唇角:“不想!”
陵游叹息,微颤的手将她脸颊旁的碎发挽在耳后,沉声道:“你若想嫁给他,哥哥定会帮你。”
音晚强忍着泪,倔强的说着违心话:“他和七姐很般配,音晚是真的开心。”
不等陵游再劝,她就以帮他上药为由扯开了话题。
等告别陵游,音晚边走边算着岳阳与宛瑶的婚期,转步朝太医院走去。
太医院。
音晚看着老太医,神色怅然:“若我停药,能否多活些时日,至少让我挺过二月十八。”
那天是岳阳和宛瑶成婚之日。
老太医一听这日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
“从公主用下第一颗药之时,命尽之日便已定了。停药无济于事,只会让公主走的更痛苦。”
老太医的话让音晚眼眸一暗,只能无奈苦笑。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她注定要带着遗憾离开。
音晚转身正要离去,忽地想起什么,转头问道:“您觉得我哥哥如何?”
老太医愣了一下,而后抚须应声:“六皇子文韬武略,必有作为,只不过……”
他话未尽,但音晚已然明了。
只是哥哥有自己这么一个累赘、软肋和牵绊,只要自己还在,哥哥难有出头之日。
不过很快,她就不在了,哥哥也不用被她拖累。
“那我便放心了,日后哥哥还请您老多照拂。”音晚安了心,拜别老太医。
太学院。
才下学,音晚便拦住了将要回府的岳阳。
岳阳不耐,原以为六皇子回来了,她能安分些,不想竟是一点没变。
他冷眼绕步离开,不愿理会音晚。
音晚一急,连忙拉住他的衣袂,却见岳阳眼角的一抹嫌弃后立刻松手。
嫌弃的目光她见多了,但从未有一次会像此刻这般尖锐,刺得她喘不过气。
她垂眸,喃声低语:“如果能回到你我初见该多好……”
至少那时候温暖如太阳的你只当我是众生,不曾偏爱,亦不曾厌弃。
岳阳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心中的烦躁莫名褪去:“公主说什么?”
音晚抬起头,将一直紧握的左手缓缓摊开,一块暖玉静静躺在掌心中。
“先生,你给我这玉时,曾说会允我一件事,不知可还算数?”
岳阳闻言,才消去的怒意重新涌出,面色一冷:“公主想要什么?”
音晚见他冷了脸,心间苦涩,却还是深吸了口气,将那从出现便就扎根在了脑海的心愿说了出来。
“你和七姐的婚事,交给我来操持吧!”

第五章 为自己活一次

岳阳愣了,他没想到音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嘴角慢慢勾起,笑意却让人发慌:“公主好生聪慧,过往是臣眼拙。”
音晚神情一凝,连声解释:“先生误会了,我不是要破坏你和七姐的婚事,我只是想亲手替你们操办,只是如此!”
说完,她将玉塞进岳阳的手中。
两手相触,岳阳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情绪:“公主想好了?此玉一用,今后你我再无瓜葛。”
音晚脸色白了几分,他婚落,她身死,本就见不到了。
何况,这也是她能为岳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当是报答他的恩情。
她扬起一抹笑,故作坚强地说:“想好了,所以先生答应了吗?”
见音晚这样,岳阳眸光一沉:“臣会派人协助公主,以保婚事无虞。”
言罢,他转身而去,衣袖翻飞间,那块沾染了两人温度的玉从他掌心滑落,坠入雪地不见踪迹。
音晚一震,慌忙蹲下身将玉翻出拾起,她抬起头,怔然地看着岳阳的背影。
不过几年,他一句关心都变成了她的奢望,就连他当年亲手赠她的玉,都能随意丢弃。
音晚已经分不清此刻的他不要的是那块玉,还是她这个人……
冷宫。
在宫门口站了许久的陵游看音晚终于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听闻你今日去找岳阳了?”
才说完,他就见音晚两眼通红,眼神黯淡毫无一丝神采。
一时间,陵游眼底溢满的心疼。
他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告诉哥哥到底怎么了?”
音晚沉默片刻后,强撑着唇角的笑意道:“我去求了先生,说要操办先生和七姐的婚事。”
陵游闻言,恨不得将如此痴傻的音晚痛骂一顿,可看着她眼中泪水,怎么也狠不下心。
“你是公主,他的婚事本就和你毫无干系。”他眉眼带着愠怒,似责似劝。
然而音晚却扯着他的衣袖,央求:“哥哥,我知道你疼我,但就让我放肆这么一回吧,唯这一回!”
“其他事可以,这件事绝对不行。”陵游铁青着脸拒绝。
他拼命护着疼着的妹妹,凭什么要这般委屈自己?
音晚没想到陵游会如此坚决,缓缓松开了手,将一直固封于心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哥哥,我知道你为何不同意,可我不过空有个公主的名头,这些年若不是你护着,我早就死了。”
陵游身形一怔,下意识反驳:“你在胡说什么,欣贵妃在,你怎么可能出事!”
“为了我,你明明聪慧不凡却装成一介莽夫,战功赫赫却尽数归给他人。”音晚攥着他的手,哽咽道,“哥哥,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而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她这几句话如同山一般压在了陵游身上,将他直挺挺的背压垮了。
一种疲惫感从心底蔓延开来,陵游深深地看了眼音晚一眼,喉间发涩:“我终究……没能护好你。”

第六章 不信任她

音晚摇头,眼中含泪却笑得满足:“有哥哥,音晚很幸福。”
她知道她的话有些重,可能伤害他。
但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那时候,她希望哥哥能为他自己,好好活下去!
翌日。
音晚才醒,阿兰就奔了进来:“公主,贵妃的人在外面,说是贵妃召您过去。”
音晚眼中的睡意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疑惑。
欣贵妃向来不待见她,更未主动召见过她,她不由问道:“可说了何事?”
阿兰摇头:“不知。”
华清宫。
音晚刚进正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岳阳。
她心中的疑惑翻了倍,不明白岳阳为何在这儿。
“音晚见过娘娘。”她跪下行礼。
欣贵妃却未理会,看向岳阳:“你确定要让她协助本宫,操持你和宛瑶的婚事?”
“是。”岳阳应道,从始至终都未看音晚一眼。
音晚听后,猛地抬头看向岳阳,眼中满是震惊。
不是说好让她主办吗?为何现在变成欣贵妃主办,她反而协助了?
为何要骗她!
欣贵妃睨了音晚一眼:“音晚顽劣,又不知礼数,宫中随便找的嬷嬷都比她更有用处。”
她高傲的语气中尽是不加掩饰的厌弃。
音晚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然此刻当着岳阳的面,她却倍觉难受。
她望着岳阳,等待着他的反应。
岳阳恍若未闻,只道:“音晚公主是皇上除七公主外唯一的女儿,由她和娘娘共同操持婚事,是臣能想到给七公主最好的。”
音晚眼中划过一抹失望,见他面容无丝毫变化,眼眶渐渐酸涩发热。
她只得垂下头,靠这样的方式掩盖满心的委屈与悲伤。
“你待宛瑶果然真心。”欣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全然忘了还跪着的音晚,与岳阳说起大婚事宜来。
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音晚耳中,她却由衷地想:先生是真的很喜欢七姐,真好……
可纵然她敞开心胸,但心的钝痛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趁着他们停下来的空挡,音晚磕了个头低声道:“六皇兄还在等音晚,音晚就先退下了。”
欣贵妃瞥了她一眼,PanPan没有理她。
音晚转身快步离开,却错过了岳阳深沉的目光。
才出宫门,音晚骤然停住急快的脚步,扶着墙深深地吸了口气,眉头一蹙,一口血咳了出来。
她一慌,连忙蹲下身捂住嘴,生怕咳嗽声惹人注意。
唇齿间满是咸腥,音晚生生咽了几口如冰刺的冷气才将那气味压下去,只是再无力挪动冰凉的脚。
在寒风中伫立了一个时辰,音晚终于看到岳阳出来。
她不走,就是想要问问他,为何要变卦!
音晚强撑着僵硬的身子,上前拦住岳阳:“先生,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岳阳却一言不发,直接绕过了她。
音晚心一紧,转身朝他的背影高声道:“可是觉得有愧?你明明答应了我。”
脚步终于停住,岳阳站得笔直,却终未转身。
音晚踩着有些踉跄的步子,再次站到他面前:“先生是不信我才找了贵妃吗?可我是不会骗你的,你为何就不能信我一次?”
不知为何,她从未觉这般委屈过,比岳阳说不再见她时还要委屈。
良久,岳阳才低沉地殪崋吐出几个字:“不过一场婚事。”
音晚眸光闪了闪,一字一字坚定道:“可这是你唯一一次婚事!”

第七章 避嫌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岳阳对上音晚那双滢澈的双眸,压下心上那莫名的悸动,甩袖离去。
音晚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虽心酸,但也知此事不能再更改。
可转念一想,虽然不能主办,但她到底还能参与,至少还能光明正大的去见他。
往后的日子,音晚去太傅府的次数多了起来。
腊月初八,太傅府。
“少爷,音晚公主又来了,这是她今日第二次来府了。”管家看着手握诗集,心思却明显不在书上的岳阳道。
岳阳俊朗的双眉微簇,未应。
管家又道:“音晚公主毕竟未出阁,最近宫里宫外已经传了不少闲话,少爷和七公主大婚在即,还是避嫌的好。”
岳阳放下诗集:“我知道。”
自那日在华清宫分别后,音晚虽常来他府上,但从不曾出现在他面前。
音晚这合理却又有些反常的举动让他心中不仅生了疑惑,还多了丝烦闷。
岳阳起身走到正院,正巧看见音晚正在张罗宫人挂红绸。
他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情绪,缓步上前:“大婚事宜安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公主可以交由宫人来办。”
音晚闻声回过头,脸上的笑僵住,目光慌张:“先生,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岳阳声音清冷:“今日有些谣言,臣不希望这种莫须有的事让臣与七公主的婚事产生波澜。”
音晚愣了下,随即苦涩蔓延满心。
她知道他口中的谣言,但从不在意,毕竟以前她和岳阳的谣言也不少,岳阳也从未在意过。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只是未想岳阳为了不影响和宛瑶的婚事,第一次提了出来……
掩于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音晚竭力稳住情绪,哑声回:“对不起,是我……咳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连话也说不出来。
岳阳眉心一拧:“公主病了,更不要操心这些琐事。”
“只是偶感风寒,先生放心。”音晚将袖口往下拉了拉,掩去掌心的一片红。
可对上面前一言不发的岳阳,她眼神黯淡了下去:“先生好生休息,我……我先走了。”
话毕,音晚一路跑出太傅府。
拐进一个小巷,再次咳了起来。
血不断落在莹白的雪地上,刺的她眼生疼。
音晚忙用雪将那点点殷红埋没,确认不露半点痕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待缓过气,她才走出巷子,望着几丈外的太傅府,口中还氤氲着血腥气。
突至的眼泪朦胧了视线,音晚抬手狠狠擦着,却无济于事。
她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斥责着:“哭什么,先生得偿所愿,你该高兴,也该知足了!”
然而却依旧无法挡住汹涌的泪水。
宫门口。䧇璍
陵游见音晚这几日气色都不怎么好,便打算去接她。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这些奴才,还不知礼义廉耻,萧太傅是七公主的驸马,她却动不动就往太傅府去,还说什么操持婚事。切,当谁瞧不出她的小心思!”
一句满是嘲讽的话让陵游的脚步一顿。
“谁说不是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又是几声附和的讽笑,一朝公主竟沦为宫人们嘴中的笑谈。
陵游眼眶赤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
不知站了多久,寒风将他的意识吹醒,他才僵硬着身子离开。
他怎忍心看着他呵护的妹妹任人践踏,但凭他现在的身份什么也做不了。
陵游深吸了口气,将眼泪逼回。
只要立下战功,为音晚求得诰封,这样就没有人再非议她了!
天色渐黑,音晚回到冷宫时,不见日日等她的陵游,桌上只留下了一封信……

第八章 婚服

信上写着:哥哥出征了,勿念。
音晚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哥哥一定不知道,此刻她倒希望他离开。
因为这样,她就不用在即将身死时,为如何支开哥哥而苦恼……
音晚指尖轻轻摩挲着陵游的字迹,叹声低喃:“没有我,希望你活的更好……”
转眼又过半月。
欣贵妃宫里人照例将岳阳和七公主的婚服拿过来,给音晚过目。
音晚看着放下来的衣物,眼神暗了暗。
自那日岳阳和她说避嫌一事后,她再未去过他府上,可今日,她还想去一次!
太傅府。
岳阳见许久未来的音晚突然出现,不觉一愣。
可看到她脸色发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眉头立刻紧蹙起来。
“先生放心,我只是来送婚服。”音晚苦笑着,伸手将桌上的箱子打开,“这是贵妃娘娘让司衣局为你特意缝制的,你试一下。”
岳阳看了眼鲜红的喜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音晚那苍白如雪的手上。
“先生?”音晚唤了一声。
岳阳回神,忽略掉心底那奇异的情绪:“若只是此事,公主大可让宫人送来。”
音晚闻言,心脏刺痛难忍,他这是……想赶她走吗?
她以为多日不来,谣言不再,他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不待见她。
可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
音晚将婚服呈到岳阳面前,解释道:“七姐那里也是我亲自去的,先生试下吧,毕竟是婚服。”
岳阳看着她,伸手接过婚服,转身去了后室。
不过一会儿,他便走了出来。
音晚眸光一震,愣愣地看着一身婚服的岳阳。
真的好看,这红色极其衬他。
音晚像是魔怔了一般走上前,不住地伸出手,却在将要触碰上的前一刻回了神。
岳阳明明近在咫尺,可不知何时起成了她遥不可及的人。
音晚忙后退两步,扯出一丝笑:“很适合先生,七姐试衣时也是这般好看。”
岳阳依旧不语,目光如同定在了音晚身上一般。
此时的音晚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先生,尺寸可还合适?若弋㦊合适,那就定下这件了?”音晚轻声问着。
岳阳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有劳公主。”
音晚笑道:“如此,音晚便去贵妃娘娘那儿回话了。”
话毕,她不带一丝留恋转身离去。
望着音晚离去的背影,岳阳只觉心口再次牵起异常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皇宫。
回欣贵妃的话后,音晚便回了冷宫。
在床榻呆坐一个多时辰,她手握着陵游送给她的胭脂,喃喃出声。
“哥哥,你可知先生穿大红色好看极了,比七姐还要好看。虽然我不能主办他的婚事,但能见到他身着婚服我已经很高兴了。”
音晚一边说着,眼眶渐渐聚起了泪水:“希望我这条命能挺到他们大婚落幕,那之后也再无憾……”
“公主!出事了!”
忽然,阿兰满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被她一吓,音晚手中的胭脂倏然掉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音晚浑然不觉,站起身看着阿兰:“你说什么?”
“六皇子……”后面的话,阿兰怎么也说不出。
音晚看着她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瞬间瘫坐在地。

第九章 兄长绝笔信

皇祠。
音晚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了无声息的陵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哥……哥哥,你醒醒!”她眼中一片凄凉,颤声唤着。
音晚摸着陵游满是血污的脸,欲帮他擦拭干净,可眼泪却不断地落在他脸上,再难拭净。
喉间忽地翻涌起一股咸腥,她强压下几乎涌入喉口的血,看着阿兰嘶声道:“能帮我取一套哥哥干净的衣衫来吗?”
阿兰红着眼点头退去。
见她走了,音晚才将淤血吐出,尽数拢在袖中。
她噙着泪,帮陵游束完发。
等阿兰回来后,帮陵游更换衣服时,一封染血的信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音晚一愣,将其拾起。
“吾妹亲启”四字如银针一般刺进她的双眼中,她颤着手将信塞进怀中。
整理好陵游的衣衫后,看着恢复整洁的他,音晚眨了眨胀痛的眼睛,竟无泪可流了。
“哥哥……”她声音嘶哑的如同老妪,葱白的手覆上陵游已经僵硬冰凉的手。
音晚眼眸怔了怔,见他拳头紧握,似是抓着什么。
可任她怎么掰,陵游的手就如石头一般。
音晚眼底一热,伏在他胸口,字字泣血:“哥哥,你安心走吧,不要担心音晚,音晚已经长大了……”
她不知说了多少遍,凌游紧攥的拳这才裂开了缝。
里面是一张音晚的小像!
音晚心如刀绞,才压下去的血再次袭了上来。
她隐忍着,将血一口口吞了回去,就像吞下一把把能割开喉管的利刃一般痛苦。
音晚背起陵游,一旁阿兰帮忙扶着。
主仆两人带着陵游,迎着风雪一步步往冷宫走着。
尽管音晚身躯瘦小,气喘如垂危的病人,但她从未停下。
“哥哥,这次换音晚护着你,你不要怕,音晚带你去母妃那儿……”
音晚又咳嗽了几声,恍然间,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停下来脚步抬起头。
音晚瞳眸一怔,几丈外,一袭月白色长袄的岳阳直挺地站着。
银白的雪,清俊的他,无论是景还是人都一尘不染。
岳阳看着几乎佝偻成老人的音晚,心中莫名一颤,眼底掠过一丝心疼。
当听闻陵游战死一事后,他不由自主地就来了这里。
不想却看见这一幕,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喉间有些发涩:“公主……”
音晚第一次生了想逃离岳阳的念头,她红着眼,却始终没让眼泪落下。
她继续向前走着,雪落在她的长睫上。
“先生,我……我要先送哥哥走,所以就不和你说话了……”
音晚沙哑无力的声音让岳阳心一紧,眼睁睁地看着她艰难绕过他。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帮忙,音晚突然道:“不可!先生即将大婚,不可沾染我们这污秽血气,先生……请回吧。”
岳阳手僵在半空中,音晚的话一字字砸在他的心头,闷的生疼。
十年来,他头一遭被音晚拒绝。
再回神过来,那单薄的身子早已远去,只有没过脚踝的雪地上留下的深深脚印。
冷宫中,阿兰将一卷破席铺在地上。
宫中没有人为陵游准备棺材,就连当初云嫔去世,也只是卷着一席草席入土。
音晚将陵游轻轻放下,瞥了眼地上的破席:“去把我塌上的夏席拿来。”
阿兰一愣,连忙摇头:“公主不可,咱们就只剩下那……”
“快去。”音晚打断她,执拗道。
阿兰无奈,只得起身跑去音晚房中,
音晚忍着心间的剧痛,脸颊轻轻贴在怀中陵游额头上。
她命不久矣,何必在乎冷暖。
只是哥哥为她付出了生命,她不能为他寻一好棺木,也不能让他走的如此潦草。
风雪漫天,冷宫中的荒地不觉又多了一个土包。
“哥哥,一路走好。”音晚努力地稳住声音,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哭。
哥哥心细,若是发现了她的伤心,会走的不安心。
她跪在坟旁,看着一边云嫔的坟:“母妃,哥哥现在在您身边了,他可以照顾您了,音晚……也很快会去找你们的。”
只是她不曾想,原本留给自己的坟,竟先葬了哥哥。
音晚从怀里拿出哥哥的信,上面斑驳血迹让她心头一窒。

第十章 没有明日

音晚颤抖地打开信件,只见原本白皙的信纸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强忍酸涩,一字一句地看着哥哥所写。
信里他一直自责,说没有保护好自己,还说安排了人在岳阳大婚后第二日接自己离开皇宫。
还让自己离开京城,好好活下去。
音晚眼睛渐渐被泪雾遮盖,当看到信的最后三个字——“忘了我”时,她的手如筛子一般颤抖着,压抑着的血再也忍不住。
“噗——!”
一大口鲜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溅在信和雪上。
音晚含泪凄楚一笑,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再次醒来,音晚就听阿兰在一旁哭泣。
她想抬手安慰,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她知道,自己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阿兰……”音晚苍白唇微张,声音微弱。
“公主。”
阿兰连忙跪到音晚面前。
“我给你寻了一个去处,在浣衣局有个沈姑姑,你去找她……”音晚扭头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阿兰闻言,连忙摇头:“公主,阿兰不走。”
音晚面带愠色:“你若想我走的安心,就离开。”
阿兰听罢,再说不出一句话,她冲着音晚磕了几个头,这才不舍离开。
……
之后音晚便将自己关在房内,直到二月十七,紧闭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面色惨白的她站在云嫔和陵游坟前,平静的眼神下是掩盖不住的悲痛。
“母妃,哥哥,我再去见他一面,因为我熬不到……明日了。”
音晚换了一身素朴的衣服,这是她十八年来唯一一套全新完好的衣衫。
太傅府。
红绸漫天,甚至连府外的石狮子都系上了红彩球。
音晚抿抿唇,垂下头深吸了口气,抬步跨了进去。
书房。
管家急切地走了进去:“少爷,音晚公主来了。”
岳阳闻言,写字的手一顿,墨滴落在纸上晕花了才写一半的字。
从那日看到音晚将陵游遗体背走后,他一直在等她来,不想足足过了近月余,她才过来。
穿过前厅,岳阳一眼就看见踮着脚简单挂着灯笼的音晚。
他眼神一沉,上前接过灯笼,稳稳地挂在檐上。
音晚回头看着他,声音细小:“谢谢先生。”
岳阳手不觉一紧,缓缓道:“六皇子一事,公主节哀。”
音晚闻言,愣了片刻,而后浅笑了下:“劳烦先生还记挂着,多谢。”
她笑得勉强,岳阳却更在意她又消瘦了许多的身子,沉声劝着:“此处的事交给下人,公主回去好好歇息吧。”
“我答应操持先生的婚事,等这件事了,我不会再来打扰先生。”
音晚轻飘飘的声音反而让岳阳心紧了几分,他不由问:“明日,公主何时来?”
然而,音晚却沉默了。
她自顾自地一间间房贴着囍字,服用的药几乎已经侵蚀掉了她所有力气,每走几步路就想要停下来喘口气。
可是岳阳一直在她身后,她不能停,也不敢停。
直到走到最后一间屋子,是岳阳的书房,音晚才松了口气。
她停了下来,回身看着他:“先生与七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先生,音晚愿你和七姐子孙满堂,白首不离!”
说着,音晚笑着将囍字贴在了门窗上。
闻言,岳阳眸色深沉,却还是道:“谢公主吉言。”
“先生。”音晚转过身,语气有些低迷,“我能为你做的都做完了,我……走了。”
听到这话,岳阳的心又是一紧,再次问:“你明日几时来!?”
音晚深深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三月已过,她的身体已经撑不到明日了……

第十一章 血染暖玉

音晚摇头的那一瞬,岳阳觉得她离自己忽然远了,远到他好像再也找不到她一般。
府门。
音晚跨出门,本就无力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
一只温暖如十年前的手扶住她,让她免于一摔。
岳阳握着音晚的手臂,一手竟有余,他诧异地看着她。
她怎么这么瘦!?
音晚抽回手,好像有意在躲避的眼神闪烁着。
寒风吹着她孱弱的身子,也将她的话带进了岳阳耳中。
“至此,我与先生再无瓜葛。”
他是她的光,她追逐了十年,却给他造成了困扰,现在她即将一人堕入黑暗。
她其实更想像陵游那样,干脆地说一句:对不起,忘了我。
但奈何多说已无益。
音晚不敢再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雪花纷飞,她逆着风一步步向前走着,远离了一片喜色的太傅府。
望着音晚的背影,岳阳不知为何,只觉呼吸都显艰难。
冷宫。
自从将阿兰遣走后,整个宫里只剩下了音晚一人。
她跪坐在陵游坟旁,手中紧紧握着岳阳赠给她的暖玉。
即便她将玉贴心口放着,那玉还是冰凉如雪。
雪越下越大,落了音晚一身,她抬眼望着天:“哥哥,我虽未看见他大婚,但我猜……”
话未说完,一口血就从痛痒的嗓子里咳了出来。
“定和我曾想象的一般美好。”音晚咳嗽着,泛红的眼角晶莹一片,唇角的鲜血似是没有尽头地流着,连同呼吸也越发微弱。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十二岁的岳阳,那个如玉一般的俊秀少年朝她伸出手,递给她此生为数不多的温暖。
音晚苍白干裂的嘴唇弯了弯,却没有伸出手,而是转过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两道虚影。
她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唤道:“母妃,哥哥……”
“嗒——”
紧握着暖玉的手如雪砸落在地,最后一丝气息也淹没在放肆飘落的雪中。
二月十八。
自卯时开始,整个京城锣鼓喧天,喜意绵延。
皇上最受宠的七公主和岳阳将在今天成婚!
太傅府。
一身喜服的岳阳站在门外,飘进台阶上的雪几乎覆盖了他的大红金线靴。
他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管家顶着雪走过来:“少爷,音晚公主没有来。”
“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吗?”岳阳问道,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丝担忧。
“还没。”管家看了眼天色,劝道,“少爷,吉时要到了,您还是先去拜堂吧。”
然而岳阳此刻却生了不合时宜的执拗,他道:“再等等,她不来,我怕她生出什么事端。”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总想着音晚气性大,她一直盼着参加他的大婚,若没等她,她定会生气。
这时,一身雪的探子终于回来了。
岳阳忙走上前,却见他身后空无一人,墨眸中霎时蒙上一层失望:“音晚呢?”
“咚”的一声,探子突然跪了下来。
他低下头,缓缓将手掌打开,一块染血的玉躺在他手中。
“公主……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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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死一般的寂静

霎时间,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管家眼中满是震惊:“怎么会?”
他目光看向前方的岳阳,他没有动作,背依旧挺得笔直。
探子声音发颤:“千真万确,送饭的宫女说,音晚公主是昨日薨的,被发现时,身子都已经僵了……”
话未完,他手里的玉已被拿走。
岳阳愣愣地看着似雪莹白的洁玉上斑斑血迹,脑海中不断闪过音晚那日还玉时的脸。
玉也在那日被他丢弃了,不想她竟一直留着。
昨天,她还在府中挂着红灯笼,贴着囍字,还说着祝他和七公主白头偕老的话,不过一天,她怎么就可能死了!
岳阳心脏忽觉一阵剧烈抽痛,他眼角泛红,紧攥着玉就要往外走。
管家见他神情不对,忙奔到他前面跪下:“少爷!今日是您和七公主大婚,若您此刻离开,触怒龙颜,您和老爷都会被……!”
“任何罪责我一人承担!”
岳阳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管家急红了眼:“少爷!”
他赶紧朝那探子挥挥手:“快,快去把少爷劝回来啊!”
探子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冬日的雪却像是要盖住整个世间一般,京城的十里红妆如同雪中的一朵大红梅。
岳阳还未到府门口,被探子请出来的萧文杰挡在了他身前。
“阿煜,你要作甚?”萧文杰低喝一声,“今日可是你与七公主大婚!”
岳阳视线落在萧文杰身后的府门上,声音嘶哑:“还请爹赎罪。”
说着,就要绕开他冲出去。
“站住!”
“老爷!”
萧文杰和一小厮的声音同时响起,只见一小厮满脸急切地跑了进来:“老爷,少爷,七,七公主她……”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萧文杰黑着脸训斥了一句。
小厮喘了口气,看着眼前二人压低声音道:“刚赵公公让人来传,说皇上暂缓少爷和七公主的婚事。”
萧文杰一愣,而满心都是音晚的岳阳竟有种卸了担子般的轻松感。
“这是为何?”萧文杰急问。
小厮回道:“小的不知,只听说七公主逃,不,离宫了。”
他暗自抽了自己一巴掌,差点祸从口出。
公主逃婚何等大事,还不知是真是假,若说错了话,他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萧文杰脸色大变:“离宫?”
未等小厮再说几句,岳阳已经大步离开。
皇宫。
岳阳本想去冷宫,然而半道上却被皇上和欣贵妃截住。
手中的玉被他握的发烫,心中惴惴不安地感觉让他全无往日的稳重。
等皇上和欣贵妃说完话,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岳阳匆匆去了冷宫,除了在宫门外哭泣的阿兰,整个宫内一片死寂。
阿兰见了他,忙跪下,哽咽道:“萧大人。”
好一会儿,岳阳才哑声开口:“公主呢?”
他心似一口钟,被撞的一下下钝痛。
阿兰闻言,未擦净泪的脸上又落下了两行泪,哭道:“公主她……”
忽然她直起身子,后又对岳阳磕了一个响头:“大人,看在公主和您的旧情上,请大人帮公主入土为安吧。”

第十三章 乱葬岗

岳阳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阿兰抽泣了几声,眼睛红肿的跟核桃一般:“昨,昨晚儿公主薨了,送饭的宫人发现后,悄声地就把公主抬出了宫,奴婢听门口太监说,说……”
说着,她又大哭了起来,恨不能哭出血泪来。
“你快说!”岳阳心中一颤,语气不觉凌厉了几分。
“说公主被扔去了乱葬岗。”阿兰跪着挪到岳阳面前,扯着他衣袍的一角,哀求着,“奴婢身份卑微,不能随意进出,萧大人,念在公主这些年对您掏心掏肺的份上,莫让她在那儿受风刀霜剑……”
岳阳瞳孔猛地一缩,寒风都似顺着呼吸灌进了心底。
阿兰短短几句话,将音晚的境地说的凄凉透顶。
堂堂公主,居然被草率地扔去了乱葬岗,就连回皇上话的人也没有。
他脚步忽颤,一种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重重的压在身上。
岳阳转过身,步伐快而慌乱。
——“念在公主这些年对您掏心掏肺的份上,莫让她在那儿受风刀霜剑……”——
阿兰的话犹如春雷不断在他脑中炸开,每一次的轰响,都会让他想起和音晚再一起的画面。
从前他们并肩走,而后他们长大了,他任职了,便走在了前面。
刚开始他还会停下脚步等一等音晚,然后他再未停下,留给她的背影越来越多。
岳阳攥着玉的手又紧了几分,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几乎要把玉碾碎。
西城外,乱葬岗。
此时雪已停,曾经一望无际的荒地被盖上一层厚厚“白褥”。
一袭喜服的岳阳站在雪地中很是扎眼,可又与这里的荒凉格格不入。
他如墨的眸子翻涌了从未有过的失措,泛红的眼角似是染上了朱砂。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夜大雪,将这里的一切都掩盖了。
“少爷——”
管家带着几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雪路本就难行,不想岳阳跑到这儿地方来了,马车又上不来,他硬是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找到岳阳。
“少爷,您还是快回去吧,老爷正生气呢。”管家瞥了眼身前的荒地,虽正值白日,又不见那些残骸,但总觉有股阴冷让这里的寒气更甚。
岳阳却充耳不闻,反而蹲下身将雪扒开,还命令那几个小厮:“找音晚公主。”
那几个小厮平日里也就打打杂跑跑腿,哪里干过在乱葬岗找尸身的事,脸色都白了。
“还不快去!”岳阳怒喝一声,全无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
小厮们吓得一哆嗦,也不管害不害怕,忙四散去扒雪寻人。
管家怔怔地看着岳阳旁若无人地扒着,神情怔然。
他何曾见过少爷这样,再想起音晚,管家心里的一丝恐惧竟化作了悲凉。
“少爷……”管家不忍地开口,“音晚公主命薄,您……”
“回去把府里所有人都叫来,另给我取一套素衣。”岳阳直接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低沉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他不能让音晚待在这种地方,这里比冷宫还要冷,她那么瘦弱,会被其他人欺负……
岳阳眼眶一热,眼前视线竟糊做了一团。

第十四章 再无瓜葛

午时过半,端坐在前厅一脸愠怒的萧文杰见管家回来了,连声问:“人呢?”
管家擦了下额头的薄汗:“回老爷,少爷他……”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若说岳阳在乱葬岗入魔似的乱找,还要将府内所有的下人全都叫过去一起找,恐怕萧文杰会气的气血逆流。
萧文杰眉头一拧:“说!”
“婚事暂缓且音晚公主又过世,少爷难免神伤,从宫内出来后便去散心了。”
出于好心,管家并没有将岳阳真实情况告知给萧文杰。
听了这话,萧文杰脸上的怒意才褪去了几分,但还是满面愁容:“婚事暂缓到也罢,只是这七公主……”
他抚着须,陷入了沉思。
早两年前,他曾听闻七公主宛瑶对秦奕将军芳心暗许,但秦奕因伤卸了任,回了临安,两人之间的事也慢慢成了无稽之谈。
皇上赐婚,七公主莫不是趁着今日逃走了?
萧文杰心一惊,此等事若是真的,别说他们萧家,那皇家颜面……
“等少爷回来,让他去我书房一趟。”他站起身,面色凝重地离开了前厅。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忙打发人去拿了一套干净素洁的长袄,又叫了几个小厮再去了西城外。
只是还没等到地儿,原本留在乱葬岗的小厮背着昏厥过去的岳阳走了来。
管家一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少爷怎么了?”
话刚问完,他才发现岳阳食指冻成了紫红色,而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血线。
见此,管家背脊一凉,岳阳若是出了事,他们这些人小命难保。
小厮一边将岳阳放进马车一边道:“小的们怎么劝也没用,刚刚少爷突然吐了血,然后就昏过去了。”
“赶紧回去,去叫大夫!”
……
——“至此,我与先生再无瓜葛。”——
虚无缥缈的声音消失后,岳阳惊坐而起:“音晚!”
“少爷,你终于醒了!”
才送走大夫回来的管家见岳阳醒了,差点喜极而泣。
岳阳有些恍惚的眼神慢慢清亮,然而刻骨的痛意也跟着清醒。
他眼中翻起怒意,声音有些虚弱却寒如冰刃:“谁将我送回来的?音晚呢?找到了吗?”
提及“音晚”这一名字时,岳阳的心似是受到了重击一般,疼得让他不觉发颤。
管家眼中的喜色霎时消失:“少爷,老奴已经悄悄命人去找了,您身染风寒,还是将养着为好。”
岳阳眸光一暗,掀开被褥下了床,脚才一沾地就因无力差点栽倒。
管家忙上前扶他,却被他推开:“备车。”
“少爷不可,老爷还有事找您呢。”管家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他去,他已经将去乱葬岗一事瞒住了,岳阳再一去,萧文杰一定会知道的。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岳阳脸色越发苍白,他干涩而又通红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榻椅上被换下来的喜服。
那日他换上这身衣服,音晚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想靠近却又不得不克制……
岳阳呼吸倏然一窒,眼底满是悲伤。
昨天她还在,虽瘦弱,但她还在,不过才一天,他竟要在乱葬岗去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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