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来的是大理寺哪位大人,学生微末之躯,死不足惜。可澜江数万百姓,实在等不得了。还望大人垂怜,将此事上达天听,学生郑期宴叩谢。」
我深吸一口气,紧紧地闭上眼睛,热泪滚滚而下。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
他把匕首固定冻在冰里,刀尖朝上,然后艰难地撑着一条断腿,走到冰块前,仰面倒下。
匕首从后背刺入心脏,他睁着眼睛,永远停止了呼吸。
他出不去通县,可却能让大理寺的官员来。
他才十六岁,有最好的年纪,最热烈的血液,最赤忱的情感,一切都在那一日戛然而止。
「郑期宴,你太傻了,你以后做了官,才能做更多的事啊。豺狼当道,你死了,不就把这天下让给他们了吗?」
我握紧信纸,心脏疼得揪在一块。
「原来如此,他倒不是傻,是等不及了,可惜这一腔拳拳报国之心。」
陈县令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草丛里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用弓箭指着我。
「姜姑娘,你堂堂侯府嫡女,为何要管这种闲事呢?」
「你若是死在这,我不知要平添多少麻烦,哎——来人,把她带走!」
18
原来陈县令从来没有放心过,一直悄悄派人跟着小丁,也跟着我们。
我暴露了,凌云自然也免不了。
我被陈县令带回县衙的时候,凌云已经在那了,他脸色铁青,坐在椅子上,双拳紧握,周晋不安地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陈县令这是何意,把我们带来这里干什么?」
「凌兄,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你快告诉我啊!」
见到我满身狼狈,眼睛通红地被陈县令推进来,凌云和周晋都忙快步迎上来。
「怎么了?」
我没搭理周晋,而是用力握住凌云的手。
「郑期宴是自尽的。」
「他背上的伤不是烫伤,是低温冻伤。」
我红着眼眶把事情解释清楚,凌云呆住了,他一手抚住胸口,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陈县令。
「你这狗官,数万生民,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陈县令冷笑。
「我自然是不敢!可这背后却不止我一个人,澜江为何决堤?旁人不知,周大人,你那岳丈是户部侍郎,你还不清楚吗?」
「从一开始的贪墨到现在,一步一步被逼到如今的境地,这里头上上下下牵扯数百官员,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陈县令拿出一把匕首,丢在我们三人中间。
「本官位卑言轻,你们几位都有后台,杀了你们,我自是不敢的。」
「可你们若想活,却也没那么容易,你们须得纳个投名状。」
「你们自己选,活两人,死一人。活的两人杀了人,便和我们一伙了,大家伙互相有个把柄,也能安心。」
说完竟直接转身走了,房门关上,我们三人愣在原地,好一会都没人说话。
19
趁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我忙走过去,把匕首捡起来,握在手里。
周晋立刻松了口气。
「姜月,你能想通就太好了。这事情太大了,不是我们能管的,平安离开这里才最要紧。」
说着说着,周晋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因为我握着匕首,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他嗓音颤抖,不可置信般,甚至还笑了一声。
「小月,你要杀我?」
很快,周晋不笑了,眼眶通红,喉头滚动,几乎落下泪来。
「姜月,你要杀我——」
四目相对,往事走马灯一般从眼前划过。
我把他从雪地里背出来,「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他掉进河里,我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他。
「周晋,你是不是傻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我们两人牵手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周晋诉说着自己的雄心壮志,问我以后想去哪,我的梦想是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
「你去哪我就去哪,我的梦想就是你呀。」
周晋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眼中却有热泪滚落。
「好,是我不对。」
「你救过我这么多次,若是你想取我的命,那你便拿去吧。」
周晋闭上眼睛,向我的方向主动走了一步,把胸膛抵在匕首上。
我忙收回匕首,一记手刀重重砍在他脖子上,周晋瘫软下去,我接住他放到地上,然后划破他的衣襟,在胸口划出几道血痕。
「等会我们出去,会有人来验看周晋的尸体,我们借机就跑。」
「周晋他爹是太常寺少卿,赵媛媛又还在这。我们一走,陈县令怕我们还活着,自然不敢再杀他多得罪一个人,他会没事的。」
我握住凌云的手,警告地瞪他一眼。
「我跑起来可是很快的,待会你别掉链子。」
凌云愣了一秒,用力回握住我的手,嘴角无声地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