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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良晟说完这话，甜甜顿觉浑身血液都直冲大脑。
她脸色渐红，微皱的眼眸呆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我……”
只一瞬，禁锢胳膊的力道突然消失。
甜甜愣住。
李良晟别过脸，懊恼地揉着眉心：“一时失言，姑娘见谅。”
说话间，他已经在心中将自己痛斥百遍。
方才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又把身边的人看成甜甜，虽说她也是甜甜，但到底不是一个人。
甜甜目光渐暗，一时间不知该是何滋味。
她扯出个笑容：“无碍……”
气氛有些僵凝，半晌后，李良晟才扔下句“你先回房歇息”离去。
望着他的匆匆背影，甜甜脸上闪过丝落寞。
到如今，她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思面对李良晟了……
李良晟回到书房，心绪却依旧烦躁。
他凝着桌上的剑，强行让自己冷静，回想着这些天甜甜的一举一动。
她和他的妹妹除了长相出身不同，其他似乎都一模一样。
用膳前定要先喝碗汤，走路不似平常小姐那般含胸，思索或者盯着某处发呆时指尖会绕一缕发……
李良晟摩挲着剑柄，再细思侍卫带回来的消息。
摔下阁楼，变了性情，托梦……
难道……她就是二十年前战死的甜甜转世？
此念头一出，李良晟便暗斥自己想的太过荒唐。
忽然，他脸色骤变，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李良晟连忙拿起桌上的药瓶，倒出颗药碗吃下，良久后才缓过气。
“来人。”他深吸口气。
小厮应声而入：“将军。”
李良晟眼神深沉：“今日起，不必让人跟着西苑的晏姑娘了。”
“是。”
一连三日，甜甜没再见过李良晟，听云荷说军务繁忙，他这几日都宿在外府。
这种等待的滋味让她恍觉回到前世那盼穿秋水的日子。
可细细一想，当年自己是李良晟的妹妹，如今不过是一外来客，还有何资格去伤心。
想到这些天身边也没有尾巴跟着，甜甜又动了回苏州的心。
这日，趁着云荷不在，她上街买了些纸钱和香出了城。
阳光下，两座坟比邻而立，周围的树也枝叶繁茂到盖住了整条路。
甜甜噗通一声，跪在晏老将军墓前，眼眶泛红：“爹，姝宁不孝，来看您了……”
说着，她点了柱香。
纸钱灰在空中飞舞，最后落在甜甜发间。
她声音沙哑：“您一定不认识女儿了，但我就是姝宁，那个自幼被娘遗弃，被哥哥带回府里，又被您细心教导爱护的姝宁。”
往事随风，却总能让她热泪盈眶。
甜甜望向一旁自己的墓，苍凉一笑；“爹，我以为替哥哥出征就能为百姓，为他挣的个天下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让他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可我还是失败了。”
天下太平是李良晟打出的，他也独身至今。
再想起为保护她而被万箭穿心的先锋和副将们，及忠骨埋黄沙的众将士，她满心惭愧。
甜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今生女儿仍投生在千里之外的苏州，但求爹在天有灵，让哥哥岁岁无忧，来生咱们再做一家人。”
好一会儿，待纸钱燃尽，她才拿起篮子起身。
可刚转过身，甜甜手一颤，篮子掉落在地。
她怔看着绷着张脸朝自己走来的李良晟，微白的唇动了动：“哥哥？”
随着李良晟的靠近，甜甜只觉呼吸都被他极强的压迫感窒住。
他何时来的？自己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吗？
他要是不信，还把她当做疯子怎么办？
不安的猜测让甜甜更加慌乱，她急于解释：“将军，你听我说……”
“你是姝宁。”
李良晟打断她，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语气肯定，却又夹杂着忐忑和恐慌，好像怕多年的期盼落空。
面对李良晟如炬的目光，甜甜鼻尖酸涩：“我是姝宁，哥哥，我是姝宁……”

说着说着，她突然哭了出来。

自晏老将军去世，她再未这样哭过。
李良晟只觉心突然收紧，短暂的剧痛过后便像被雨水淋过的枯地。
他终于卸下顾虑，抬起颤抖手抚着甜甜的脸：“姝宁，姝宁……”
李良晟再也忍不住，将眼前泪如雨下的人抱进怀中。
熟悉的气息让甜甜泪意更甚，不知是不是这世被娇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李良晟心疼地扶去她脸上泪珠：“不哭了。”
甜甜仰头望着他，抽噎地说不出话。
李良晟忍着喉间的哽塞：“回家再说。”
半个时辰后。
两人回到将军府，因为甜甜失踪而急的焦头烂额的云荷见人回来了，正想问她去哪儿了。
可当看见甜甜被李良晟牵着，而李良晟又是一副如获至宝的表情，整个人呆在原地。
李良晟没有带甜甜回西苑，而是直接去了沁春院。
回到这个满载她喜怒哀乐的院子，甜甜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一切如旧，只是西北角的桃树长大了，还开满了花。
甜甜不由自主走到树前，指尖拂过花瓣：“当年我种下桃树时说过，等它开了花，我就给哥哥酿桃花酒。”
说到这儿，她苦笑一声：“我以为我没机会再回来了。”
话落，她的手被轻轻握住。
李良晟缓缓收紧掌心中的柔荑：“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四目相对间，曾经让甜甜无比奢望的情愫萦绕在两人周围。
良久，李良晟才强迫自己静下心，沉声道：“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只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话，甜甜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率兵出征那日。
“我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死在战场上，等醒来时就成了现在这模样。”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但我还有在员外府的记忆，许是……想起了前世的事。”
闻言，李良晟心不觉一紧。
二十年，将近七千四百个日夜，他始终忘不了在建州城那一幕。
“姝宁，是我对不起你。”李良晟哑声道。
若他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若他多关心些甜甜，也不至与她天人永隔。
甜甜红着眼摇摇头：“我从没怪过哥哥，是你和爹在我被抛弃时给了我家，这分恩情，我如何都不能忘。”
李良晟看着她澄澈的双眸，如鲠在喉。
“我此次来京，本想看哥哥最后一眼，没想到……”甜甜低下头，突然收了声。
李良晟拧眉：“最后一眼？”
甜甜迟疑了瞬，才小心翼翼道：“爹给我定了门亲事，等回苏州就成亲。”
话音刚落，她顿觉一股寒意从足底袭来。
李良晟绷着脸，似是从牙缝间挤出句：“我不许。”
甜甜惊讶望着满眼冷冽的李良晟，一时无言。
片刻后，李良晟也反应过来，他懊恼地松开手，别过身不愿让甜甜看见自己的脸。
思绪乱了很久，他才生硬吐出句：“你还小，不用急着成亲。”
甜甜眼神微怔。
难道李良晟忘了当年他是多么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
许是觉察到自己过分的失态，李良晟握紧了拳：“此事以后再说。”
说着，他抬腿便要走。
甜甜凝着那将要远去的背影，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自她死后，李良晟不娶妻纳妻，将沁春院又保护的这么好，甚至在得知自己将要嫁人时，那晗带妒意的眼神……
甜甜深吸口气，猛地朝已经快要跨出院门的身影跑去。
李良晟正因甜甜的婚事而烦躁时，忽觉手被抓住。
他怔了瞬，错愕回头。
刹那间，便撞上了甜甜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甜甜问道。
她语气单纯的如一个求知的孩童，丝毫没有小女子的忸怩。
李良晟呼吸一窒，脸颊升起从未有过的热意。
他薄唇动了动，想回答却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般。
甜甜目不转睛，她感受到掌心的手在发颤，甚至还出了汗。
她相信李良晟的心意和自己是一样的，但只有他亲口说出来，她才安心。
良久，李良晟猛地抽出手，结结巴巴回答：“说什么胡话。”
话落，有些窘迫的转身离开，只是脚步乱的像落荒而逃。
甜甜站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的李良晟，回过神后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背影终于不是那么冷漠了，而且她也明白了。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让甜甜笑意凝固，愁色爬上眉目。
若是留在京城和李良晟在一起，苏州的爹娘怎么办，还有和沈家的婚事，她不能让爹娘和整个晏家被人斥责言而无信啊……
想到这些，甜甜苦恼地叹了口气。
长廊上。
端茶的两个丫鬟见李良晟迎面而来，立刻让路行礼。
待他远去，两人忍不住私语起来。
“你看到了吗？将军好像在笑。”
“阿弥陀佛，我进府六年从没见过将军笑，难不成要有喜事？”
“……”
次日。
甜甜被挪到沁春院居住，此举无疑是让众奴觉得她要在将军府常驻，甚至可能成为李良晟的妻妾。
这日午时过半，李良晟来沁春院时，甜甜正坐在院中的藤摇椅上小憩。
她侧身躺着，雪青色烟罗裙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巴掌大的鹅蛋脸，眉眼亦如云雾青山，美的静谧而动人。
上一世的甜甜虽说也是江南人，但多年练武，加上直爽的性子，便比寻常女子多了丝英气，而现在的甜甜让人觉得她就是水做的娇小姐。
李良晟抑着乱了几分的心跳，放轻脚步走过去。
他俯下身，将滑落到甜甜腿上的披风拉起，盖住她的身子。
本就没熟睡的甜甜立刻醒了，她睁开眼，却看见李良晟的脸近在咫尺。
“哥哥？”甜甜眼神恍惚了瞬。
李良晟微皱的眸子颤了颤，萦绕在鼻尖的幽香让他不舍离去。
未等他开口，甜甜柔软的小手便抚上他的脸颊，连同眼前的俏容也慢慢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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