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死前总会想起很多事情。
岁月被剪成一段段,在陆月瑾眼前出现。
她乏味苍白的人生里,沈焕就像其中最显眼的颜色。
他对她的温柔,袒护,不耐,厌烦,化作一颗颗水滴跟她一块跌入黑暗的湖底。
恍惚间,她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一步步将她从湖底拖出。
“公主,你醒醒……”
这个声音是这么着急。
陆月瑾艰难地想要抬起眼皮看看他,但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
陆月瑾再次睁开眼,面前围了一大堆人。
欣儿,陈太医,扬州知府,楚长川……还有沈焕和躲在他身后一副惶恐模样的莫空桑。
见她醒来,陈太医连忙替她把脉。
一触之下,陈太医眉头死皱。
“公主,近期心痛可严重?”
陆月瑾此刻便在心痛,她努力笑笑:“偶尔会有。”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想来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会重开药方。”陈太医叹息一声,“都出去,不要打扰公主休息。”
所有人都走了,房里只剩下沈焕。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的出奇。
“公主,你现在感觉如何……”沈焕先开口道。
陆月瑾淡淡道:“挺好的。”
不知从何时起,大概是她发病时,看见了沈焕不耐的神情后,她便再也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一个痛字。
沈焕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心里一紧。
莫名的不安浮动在心尖。
陆月瑾重重咳了几声,沈焕有些无措的说:“我去叫太医。”
“不用……”陆月瑾说着,突然想起什么。
她手往头上摸去。
头上的发簪不见了!
陆月瑾猛然坐起,起身便要下床。
见状,沈焕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你还没恢复,现在不能下床。”
陆月瑾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踉跄着走到镜子前,发现头上的簪子确实没有了。
她一下愣住,任由沈焕把自己扶到床上。
这时,门一响。
楚长川端着药走了进来:“欣儿还在熬药,便让我先送过来。”
“给我吧。”沈焕伸手要接药。
但楚长川却稳稳拿着药没有放。
“驸马应该有事要做吧?”
“什么?”沈焕皱眉不解。
“你那位莫师妹好像风寒感冒了,驸马肯定要去好好照顾吧。”楚长川语带讽刺,毫不客气。
沈焕反应过来,心头怒气上涌:“我和师妹清清白白,楚大人自重。”
楚长川冷笑一声:“自重?”
气氛无端紧张。
这时,陆月瑾声音响起:“我自己来吧。”
楚长川收敛住戾气,略过沈焕将药奉给陆月瑾。
而沈焕愣在原地,满腔怒火像被针扎了一下。
不仅消失得一干二净,还有些莫名的紧张。
陆月瑾面不改色的喝掉一整晚漆黑药汁。
心口疼痛稍缓。
她喘了口气说:“楚大人,昨天谢谢你救了我,我已经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楚长川深深看着她,半响才行了个礼:“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
“嗯。”陆月瑾点了点头。
楚长川走后,房间又是一阵寂静。
“对不起。”
陆月瑾迷迷糊糊正要睡着之际,突然听到了沈焕的话。
陆月瑾睁开眼望向他,眼里看不清什么情绪。
“昨天没有直接去救你……”沈焕攥着手,喉咙有些发紧,“师妹不会游泳,若我不去,她会没命的……”
那她呢?
明明吃过药了,心口又是一阵猝然的疼。
陆月瑾移开眼,强压住眼泪,轻轻道:“嗯,我知道。”
第九章我们和离吧
陈太医怕再有什么差池,这几日一直在抓紧时间采买药材,打算等陆月瑾休养好之后便即刻回长安。
过了半月,陆月瑾总算好了些。
临行前,知府请了整个江南最著名的戏班唱戏,给公主送行。
戏台隔水而建,场景竟都是实景。
陆月瑾大开眼界,望着戏牌上的字——墙头马上。
她知道这个故事。
有情人被强行分开,最终历经险阻幸福在一起的故事。
望着粉墨登场的伶人,她一时恍惚。
锣鼓齐鸣,台上的演员或是哭,或是笑,她的心也随着或悲或喜。
最后故事里的裴少俊和李千金夫妻团圆,皆大欢喜。
好的结局总要有人成全。
终究是自己耽误了他们。
陆月瑾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沈焕,垂下眼眸,轻声说了一个“赏”字。
欣儿领命而去。
“公主,天寒露重,先回去吧。”沈焕替她拿起披风。
“这出戏很好。”陆月瑾轻轻说,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驸马认为呢?”
沈焕一愣。
这是陆月瑾第一次叫他驸马。
称呼规矩无法挑剔。
却让他心口一紧,莫名烦躁。
“公主说好便是好。”他冷下脸有些僵硬的回。
陆月瑾深深望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但还没走两步,莫空桑不知从哪走出来,众目睽睽向陆月瑾跪了下来。
只见她满脸歉疚:“公主,上次我没站稳连累到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几日快担心死我了……”
陆月瑾心中叹息一声,只觉一阵疲累。
同样的手段不嫌老旧,只要管用就行。
只是莫空桑不嫌麻烦,她却有些腻味了。
“我真的特别羡慕你,您是公主,又有一个才华横溢的驸马,不像我……我能跟你一样该有多好……”莫空桑越说越可怜。
陆月瑾淡淡打断她:“莫姑娘,你不必像我,凭自己的本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挺好的……”
莫空桑一愣,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陆月瑾,又看看沈焕,眼睛里很快便聚满了泪水。
沈焕皱着眉站了起来。
他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欣儿这时走回来,看到莫空桑又出现在陆月瑾面前,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给我让开!公主要回去休息了。”
莫空桑慌乱看了看沈焕,随即跪了下来,不住的朝陆月瑾磕头:“是我的错,我不该拦着公主的路,我罪该万死……”
陆月瑾这次没有让她起来。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里,她似乎就像刚刚那戏曲中跋扈无比的配角。
沈焕终究还是上前将莫空桑扶了起来。
“师妹没有见过世面,冲撞了公主,有什么罪责我来替她受……”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敲在陆月瑾的心里。
他要替莫空桑受罚?
他是她的丈夫,现在却求着自己要替另一个女人受罚……
陆月瑾紧紧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给看穿一般。
心口被攥紧了似的,又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