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时间，我就像是被上天按下了加快键一般，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连近在咫尺的妈也看不清。
我知道，我要死了，我妈也知道，我撑不住了。
这天，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我到了医院花园。
太阳照在身上，我却觉得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寒意：“妈，冷，你……抱抱我吧。”
我轻轻喘着气，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我妈抱住我，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知知啊，等你见到你爸爸后，千万不要跟他吵架，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的，但他很爱你，你出生那天，他哭着叫着‘我有女儿了’……”
爸爸这个词，在我三岁后，就没了印象。
我笑了一下，说：“我一定，不会，和他吵架……的……”
渐渐的，我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眼前刺眼的阳光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而脑海中的数字也开始不断放大。
0天0时0分5秒。
我阖上眼，慢慢倒数着：5、4、3、2、1……
“滴”一声，我环住我妈的手缓缓垂下，脑海变成了一片空白。
……
昏暗的书房中。
一地的空酒瓶和玻璃碎片让整个地面显得分外杂乱。
顾行知靠在沙发上，一手覆在昏昏沉沉的头上，一手拿着刚打开的酒瓶。
“叩叩叩——”
秘书唐辉小心地敲了门后，探身进来：“顾总，您都好几天没有去公司了。”
“出去。”顾行知丢出两个字。
唐辉小声叹了口气转身关上门。
顾行知放下了酒瓶，倾身拿过桌上的烟。
点点火光像是黑暗中的一朵橙色的花，顾行知突然顿住。
几秒后，他甩开手上的烟和打火机，重新靠在沙发背上，眼中翻滚着杂乱的情绪。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是苏倩林打来的，直接挂断。
正要将其丢至一旁，忽然铃声再度响起。
这次不是苏倩林，而是岳母方月杏。
顾行知连忙接过，稳着语调：“喂，妈。”
“明天有空吗？”方月杏的声音有些嘶哑。
不知为何，莫名的不安涌上了顾行知的心头，他“噌”地站起身：“有空，妈您有什么事？”
电话里，方月杏一字字道：“明天，来参加知知的葬礼吧。”
第十一章 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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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知瞳孔骤然一缩：“您说什么？”
方月杏沉默了一会儿，说：“城南墓园，上午十点。”
电话被挂断，整个书房又恢复死寂。
“哐”的一声，手机摔落在地板上。
顾行知愣怔地站着，方月杏简短的话就好像把他的意识也带走了一样。
知知的葬礼？路知……死了？
“我要死了。”
“都和你说了我快死了，你又不信。”
路知的声音就像被无限放大后回荡在房间里，又如同响雷在顾行知脑中炸开。
她说要死了，而他却说她胡说。
顾行知心脏猛地收紧，他重重地跌坐回沙发上：“路知……”
次日，城南墓园。
顾行知站在园外，迟迟没有进去。
不仅仅因为方月杏还没来，他只是觉得自己连踏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乌青的下眼睑和苍白的脸色让顾行知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憔悴。
“顾总。”唐辉担心顾行知的身体，忍不住道，“您节哀，但也得顾忌自己身体。”
顾行知不语，深锁的眉头下的目光一片落寞。
一辆红色的轿车驶来，最后停在了他们面前。
卢佳琪从副驾驶上下来，刚帮方月杏打开后车门，瞥见一身黑衣的顾行知，脸色一变。
她突然朝顾行知跨步走去。
“啪——”
卢佳琪狠狠地打了顾行知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
楚萧连忙拉住自家女朋友：“佳琪，你冷静一下。”
唐辉挡在顾行知身前，对着眼前暴怒的卢佳琪冷了脸：“小姐，您的心情的理解，但请您理智一些。”
顾行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唐辉的肩，将他推到一边，直面卢佳琪的怒火。
“顾行知，你的心让狗给吃了吗！？”卢佳琪红着眼，破口大骂，“十年了，你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被知知焐热了！”
“佳琪。”楚萧又将她拽离顾行知几步，不愿卢佳琪与他多说。
卢佳琪推了楚萧一把，一双眼死死瞪着顾行知：“你不爱她当初就不要给她期望，也不要跟她结婚！你倒聪明，让知知伺候了你十年，你在她生病的时候出轨不说，居然有脸离婚，顾行知，我怎么不知道你心能黑到这种地步？”
“现在知知死了，你开心了，你可以把那个野女人带回家了，你们可以安心的过你们那恶心的日子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你滚，别脏了知知的眼！”
如果不是方月杏告诉她，她做梦也想不到她最好的朋友在死前受了顾行知那么多委屈。
现在她只恨不得把顾行知的心剖出来看看是红是黑。
楚萧抱住大哭的卢佳琪，心疼地安慰着。
面对卢佳琪的责骂，顾行知一声不吭，他紧抿着有些泛白的薄唇，眸中没有半点神采。
卢佳琪说的没错，他心是黑了……
“佳琪，是我叫他来的。”方月杏缓缓开了口，满是血丝的眼睛淡漠地看着顾行知，“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是十年的夫妻，他该来送送。”
十年夫妻。
这四个字就像一把榔头敲在顾行知心上，方月杏的每一个字都在讽刺他的无情无义。
他用他的温柔伤害了路知整整十年。
“行知。”方月杏目光停在手上路知的遗照上，“你爱知知吗？”
第十二章 从来都和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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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知心底一顿，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着，薄唇微张，却始终没有将那个字说出来。
他还能说吗？无论路知是生是死，他再说都已经晚了。
方月杏笑了笑，眼中泪光闪烁：“知知应该知道答案了吧。”
“妈，我……”顾行知看着她怀中路知的照片，点点痛意瞬间蔓延开来。
方月杏抬了下手，打断他：“别说了，这就算你最后叫我一声妈吧，过了今天，咱们便是两家人了。”
唐辉站在一边看着顾行知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说，忍不住出声：“夫人，顾总他其实……”
“唐辉。”顾行知神色一凛，把唐辉的话堵了回去。
唐辉一怔，一连串的话被他那极具威严声音全部封在了嘴里。
“进去吧。”方月杏叹气，似是并不在乎他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卢佳琪用带着恨意的目光剜了顾行知一眼后，和楚萧搀扶着方月杏而走了进去。
“顾总，您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呢？”唐辉看着三人渐远的背影，心中依旧有丝愤愤不平和不解。
顾行知目光似是被掩上一层冰霜，他声音有些发颤：“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微微仰起头，将眼眶中的湿热逼回去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空旷的墓园，来送路知的只有他们五个。
卢佳琪靠在楚萧肩上，看着路知的遗照眼泪不断。
方月杏无言地站在一旁，有些无神的双眸又含着万般怜爱，她轻轻地抚着碑上路知的照片，低声呢喃着什么。
照片中的路知笑容灿烂，灿烂的让顾行知不断地去回想离婚前那几天。
“原来，你是故意的。”顾行知一贯平静柔和的表情在此时变得分外颓然。
他紧握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中，多看那笑颜一眼，他的心便跟着收紧一分。
顾行知向前走了两步，单膝跪了下来，微颤的手缓缓覆上那冰凉的碑上。
那股凉意就好像从指间流进了心里，他喉结滚动两下：“对不起。”
这一声哽咽的道歉却换来卢佳琪的怨怼：“虚伪！”
顾行知自嘲一笑，他的确是虚伪，虚伪了十多年，直到路知死前他都用那虚伪的温柔撕碎她爱他的心。
没过多久，阴沉沉的天开始下起了小雨，方月杏看了久久不肯起身的顾行知一眼，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他面前：“这是知知托我给你的，她说这里面有她最珍贵的东西。”
顾行知一愣，怔怔地接了过来，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什么重物。
“我们走吧。”方月杏疲惫地抬眼看向楚萧和卢佳琪。
唐辉刚从车里拿了伞回来，便见他们离开了，只留顾行知一人还跪在墓前。
“顾总。”他将伞挡在顾行知头上，劝道，“您先回去吧，一会儿雨该大了。”
“你走吧。”顾行知看着手中的信封，语气低落，“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唐辉再三劝阻也无用，只能皱着眉头走到园外等他。
顾行知深吸了一口气，将纸袋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