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烟张宗廷(乔烟张宗廷)在线阅读的小说完整版-乔烟张宗廷最新章节免费阅读

时间:2023-05-16 10:37:41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我不气恼,反而觉得有趣,“原来关先生并非真心实意给我解闷儿,你憋着索要东西呢。”
他面不改色,答得倒快,“原本也是我的。”
别说,算上利息,我怕是欠他十个吻也有了,我见好就收,“作数。”
我没等到他说什么礼物,却等来嘟嘟的忙音,我正浑浑噩噩失神,门口飘飘忽忽的传来三个字,“你抬头。”
我错愕茫然,下意识听了他的话,看向那道骤然出现的轮廓,逆着光,逆着风,逆着十月初萧瑟的凉意与白灯,乘黄昏夕阳,灼烈的晚霞而来。

我彻底失语,哑得讲不出半个字,关彦庭摘掉警帽,泰然自若迈入,纤尘不染的军装之下,是他昔日的笔挺刚毅,英姿勃发。

我忽而想起,他抱我离开那晚,我忘了仔细瞧清楚。只依稀记得,他力挽狂澜赢了那盘棋,他衣袖若隐若现的墨香味无孔不入,我闻了漫长的一路。
他驻足床头,居高临下的位置,温润含笑的眉目,看得格外舒服,“傻了吗。”
就那一瞬间,我想他来之前,一定经过那片凋零的荷花池,恰好有一朵被前两日的大雨救活,又盛开了,否则他的眼眸,我不该有潋滟的池光未消散,跌进他的瞳孔,落在我的脸上。
他捏我鼻尖,不轻不重,粗糙的指腹摩挲,酥酥麻麻的细痒,这个动作过分亲密,我却一时疏忽,任由他捏了好一会儿,等我反应过来不妥,正要抬手搪开,他恰好抽离。
他抽离同时,另一道影子与他重叠,风吹得躁动纷飞的袂角,熙熙攘攘,洋洋洒洒,犹如坠落的星光和灯火,靠近,停泊,徘徊,最终显露一半袖绾,咖啡色纽扣映入眼帘,定制的菱形款式,我顿时认清是谁,脚抵住关彦庭,强制他后退,让出一片毫无阻碍的空隙,“良州。”
祖宗身后跟着家里的保姆,保姆多日不见我,兴奋顾不得什么,三两步径直抵达床头,把手上拎着的一壶鸡汤搁置矮柜,她说了什么,问了什么,我丝毫听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祖宗和关彦庭。
“关首长跑得很勤快。乔烟的事,该多谢你。”
关彦庭掸了掸膝盖悬浮的尘埃,避重就轻,没搭理前半句,顺着后半句说,“小事一桩,你我同朝为官,客套免了。”
祖宗脱下西装,随手搭在门后的衣架,“只是我不解,省委最近很清闲,关首长远在军区办公,从哪里得知消息。”
一阵近乎诡异的沉默,关彦庭笑出来,“沈检察长在管辖领土之内不也是手眼通天吗,倘若我们连一点消息都收不到,怎样坐稳自己的位置。”
“我的消息,你收得比我还快。”
我心里咯噔一跳,抓着枕头抿唇,回避着屋内所有人的目光,祖宗坐在陪护椅上,斜倚靠背,若有所思说,“胡琳和九姑娘,是吉林的女老大,各自盘踞一市。杨馒头死后,道上同僚也没为难她们,出山闹得动静不小,关首长与这伙人碰面搭线——”
他凝眸望着关彦庭,颇为不解,“万一走漏风声,不担忧赔尽前途吗。”
“怎么。”关彦庭似笑非笑反问,“沈检察长为了前途,就不打算救自己女人吗。”
这话击中我心口最脆弱敏感之处,我一霎间抬眼,目不转睛盯着祖宗,我从未如此急切得到一个答案,窗外的阳光正好,笼罩他身躯,仿佛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晕,如梦似幻。
这光怪陆离的梦境,有谁的哭声,谁的笑声,隔了许久,在我愈发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幻觉,祖宗说了一句,“我的马子,我当然舍不得。关首长出手,我记这份情,你不出手,我也会保全她。”
气氛莫名僵滞,立在一旁的保姆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关彦庭,告诉他是雨前龙井,乔小姐在荷花池那边的私人茶园摘的。
哈尔滨有一家温泉山庄,山上培植了一座小茶园,种的龙井和碧螺春,虽然不及杭州出产的口感好,但是新鲜,省去了空运颠簸,祖宗口味刁钻,能入他眼真是挺难的。我千方百计讨好他,自然能用的都试一试。每逢夏秋两季天色多降水,我一定冒雨采摘一筐,借着雨停的阳光晾干,洒入桂花,槐花,茉莉,封存几日再冲泡,祖宗很喜欢喝。
去年乔栗独宠,其他二奶争宠,祖宗冷落我,举步维艰的日子咬牙过,米兰说,拴住男人的方式有一万种,她们露肉,你露一手别的,先把人搞回来,你的资质他准跑不了。
事实证明,我确实得到回报,可距离我想象中差太多,至少,不足以平衡抹掉我内心那段忍气吞声备受欺压的日子。
关彦庭接过打开,兴味十足嗅了嗅茶香,“亲手摘吗。”
保姆说是,乔小姐心细,采摘的都是最嫩的叶芯,不会涩口。
他抬眸,笑意深浓看了我一眼,“那我要好好品尝。”
他喝了半盏,喝得尽兴后,才不咸不淡的投向祖宗,“我与沈检察长早已同仇敌忾,统一阵营。捞你的人,助你一臂之力,改日我惹了麻烦,沈检察长也不会袖手旁观。”
祖宗眼皮一颤,他没吭声,一脸高深莫测。
关彦庭这辈子,只要不犯下滔天大罪,注定在东北官场无与伦比的显赫,他唯一架不住的,只有三尺冰寒的省委,那个布满阴谋的绞肉机。
他手指弯曲,凸起的骨节敲击着腿侧,“我看,是有幕后人物妄图欲盖弥彰,渔翁得利。”
关彦庭漫不经心饮茶,傻子都知道,这话暗指他,谁不想渔翁得利,可谁有本事在张宗廷和祖宗之间插一脚。
“分析在理,我与沈检察长所见略同。”
他腔调阴恻恻,面色又很正经,一时听不出什么,祖宗本就多疑暴躁,这下脸色更不善,泛起的铁青中藏着戾气,“外面传言多,关首长和我马子,往后保持距离为好。”
【晚安。】


124我会娶你
军官与二奶,尤其是妓子出身,一场牵扯,天崩地裂,足以毁灭掉任何参与其中的角色。
连我听了都心慌,关彦庭却不慌不忙拂动杯盖,“流言止于智者,沈检察长不是智者吗。”
保姆看祖宗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递给他一杯茶,躬身退出病房,门合拢封死了穿梭而过的空气,香味越浓,气氛越莫名凝滞,祖宗阴阳怪气说,“是与不是,终归满城风雨不入耳。”
碧绿的茶水,晃荡的叶末,在浮面飘来飘去,倒影重重,映出悬挂天际的半轮红日,折射在关彦庭波澜不惊的面孔,一杯见底,余温尚存,他笑问我还有吗。
我回过神,点头说有,掀开被子下床,拎起床头搁置的茶壶蓄满,我本意缓解他和祖宗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谁成想弯腰的瞬间,长发如瀑布散落胸前,没入源源不断的水流,他丝毫不避嫌,干净的染着墨香味的手指卷住一撮,一点点拖离杯口,“当心。”
他声音很轻,呼吸喷洒在耳畔,烫得脊背一僵,我下意识躲闪,青丝从他指尖溜开,发梢似有若无的缠绕,是温热或是冰凉,我无所察觉,皆烙印在他刻满了枪茧的右手。
“沈检察长,我不是贪恋风月的人,流言四起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具体是谁,你比我清楚。”
祖宗一言不发,指甲敲击着茶杯的青花瓷纹,陷入沉思。
关彦庭半生清誉,他如果维持住,势必能往上再升一级,而那时的正参谋长军衔,是极大的军权威胁,沈国安更加难驾驭,兵权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省不可撼动的势力。
他捏住我们私下往来这一点,暗中推波助澜,泼了几滴污水,尽管如此,省委依然没能阻挡关彦庭的步伐,沈国安必定变本加厉,我的日子绝不好过。
这样的突发意外,还有得是熬。
曾经,我半点不恐惧,我笃定祖宗依赖我,离不开我,哪怕肉体,欲望,也真切的属于我,而如今,我逐渐看透他的冷血,他的虚伪,他对女人一向收放自如,所谓声色犬马的贪婪和纵情,不过是假装,是他的一计。
日夜活在演戏,活在争斗中的男子,是可怖的,是扭曲的,世间情爱多荒唐,他怎会放心上。
“真正该令沈检察长畏惧的,是你自己。”
“哦?”祖宗挑眉淡笑,“关首长说来听听。”
关彦庭托举茶杯,迎灯柱观摩,青花绣着银丝,光彩熠熠,“沈检察长生活精致,无时无刻享受,一只喝水的杯子,也不忘描摹金银。这世上像你一样的人,多不胜数,美好诱人的事物,谁能抗拒得了。你不握紧,别人就会掠夺。你无限度的使用,滚烫的水,寒冷的水,不断浸泡折磨,而对手选择让杯子空着,它想要容纳什么,便给什么,是沈检察长对她不够呵护,你怪得了她吗。人不是畜生,相同的把戏用多了,久而久之,也会麻木。”
他眉目噙笑,撂下杯子起身,抬手理了理军装的肩章,“沈检察长玩鹰吗。”
祖宗不玩,他喜欢熬鹰,我记得二力说过,养鹰的人很多,有一种鹰,是用来熬的,活活熬死,磨练人的意志,道上传言,张宗廷几年前和两只极品尖嘴鹰足足熬了十天,鹰败给了他,那时他还跟着林柏祥,是座下堂主,林柏祥很震惊,同时也滋生出忌惮,骨头硬有咬劲是优势,何尝不是逼慑,一旦用错地方,就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内讧杀戮。
祖宗也熬,赢过一只,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圈子里姐妹儿当笑料,当传奇,当我真正进驻他们的世界,我明白这是什么,是生与死的较量。
斗不过一只鹰,杀不赢一匹狼,如何博弈更危险的敌人。
祖宗一言不发,连饮几口茶,关彦庭未久留,他讲了一声告辞,抵达门口又停下回头,耐人寻味的语气,“沈检察长,我们好歹是一条道上的人,几句箴言,听不听随你。复兴7号,我劝你别动,战斗打不起,包括我联手,也不能。”
祖宗眉头猛地一皱,“关首长听说了什么。”
“沈检察长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妙,你了解我,我不肯触碰,一定有它无法平息之处。”
“怎么,幕后接头人,除了张宗廷,还有其他势力吗。难不成内地的几大混子,都盯着这批货,张宗廷是众矢之的,关首长提醒我不要淌浑水。”
关彦庭半晌不答,警卫员心领神会拉开门,很快那道英武笔挺的身影,消失在惨白的走廊。
他进屋后的每句话,我只觉得闷气,他识破了这盘局里的所有人,一如张宗廷和祖宗,其实他们早预料到自己最终结局,只是谁也不甘前功尽弃,不到绝路,怎会认输,真那么软弱,也混不到这位置。
祖宗当晚留宿在病房,文娴打来一个电话,问他粉粉的下落,尽管彼此心知肚明,表面功夫必须做足,她一副事不关己,连嫌疑都不洗,和缴械投降有何区别,文娴做不出这么愚蠢的事,任何权贵的大房,紧要关头都会放手一搏,而非不战自败。
祖宗表情无喜无怒,他说在我手里。
“良州。”文娴软了下来,“事先我的确不知,孟婵也不会告诉我,发生之后,我调查了她底细,才知这个女人很刁钻,很恶毒,她在我面前非常温顺,我也是凡人,我看不穿她的骨。初衷我只想为你分忧。”
我在一旁忍不住冷笑,根本不掩饰我对她谎言的嘲讽,祖宗不着痕迹看我,“你心里有数,我们夫妻情分这几年基本耗尽,这是我容你的最后一次。”
“良——”那边还在喊他,可惜没完整出口,祖宗掐断了这一通电话。
他闭目靠在椅背,长呼一口气,用力揉捏眉心,神情疲倦急了,往常这时候,我一定立刻过去为他揉,然而此时我却失神好一会儿,我确定胸腔内的冲动不那么浓烈,仅仅是本能的,漫长的习惯,漫长的讨好,根深蒂固,一时难更改,我走了过去。
我拂开他手,“我来,你哪有我了解你。”
祖宗动作一霎那僵住。
“你信不信,良州,我知道你想什么。”
我边捏边笑着打趣,“你拿不准该怎样对我,像从前藏起,不见天日,已经晚了。把我丢进漩涡,又舍不得,良州,只要你舍不得我这个念头存在,我就很知足。”
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轻颤的肩膀,和衬衣包裹住的削瘦而宽阔的后背,隔了良久,他问我除了这个,还想什么,猜得到吗。
我猜他自始至终都清楚我与张宗廷藕断丝连,暗渡陈仓,我猜他了如指掌一切,我的聪明与心计,厮杀女人轻而易举,斗男人,实在不堪一击。
可我如何说,我面对不了戳破这层纸的无助和崩溃。
他忽而握住我手,从他眉骨滑落,抵达唇边,细细吻着,他没有半点玩笑之色,“乔烟,给我时间,不会太久,我娶你。”
我瞳孔蓦地放大,五脏六腑都为这句话狠狠一颤,颤得停不下,颤得溃不成军,颤得一片狼藉。
他单臂圈住我身体,沉默而平缓拥抱着,直到窗外的月色挂满树梢,直到窗纱像鲜奶洗过,一切都虚无飘渺,他吐出四个字,我真心的。
仿佛一颗石子毫无征兆投注在平静的湖面,泛起怒海惊涛,它该消失不见,它该被彻底吞没,可它不肯沉,它挣扎着,挣扎到赢了风,赢了雨。那枚石子无声无息的落在我心头,将动摇的城墙砌回在菩提与阳光。
我等了一年零七个月,我甘心吗。
我太不甘心。
我盼来做梦都想要的结果,我尝尽风月的苦与乐,喜与悲,如今唾手可得,我按捺不住索取的疯狂。
我俯下身,搂住祖宗脖子,紧挨他耳边,极尽温柔与可怜,“你会骗我吗,良州。”
他重复了一遍,他说真心。
我吻他坚硬乌黑的短发,“良州,我不在乎,我陪着你就好,如果你认为我不值得,不必勉强,你没有对不起我。”
他轻笑了声,骂我傻。
我在惊喜与懵懂中,被他拦腰抱起,放平在床上,祖宗随我一同躺下,他关了灯再没说一个字,而我失眠一整夜。
次日是我出院日子,二力一大早来接,保姆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他小声和祖宗说复兴7号三天内登陆黑龙江。
我梳理头发的手停在耳畔,祖宗合上报纸,意料之中,并无多大讶异,“确定是黑龙江,不是吉林和辽宁。”
二力说确定,消息无误,船舶航向朝这边来的,目前停在中途,补给船油。
祖宗摩挲着指腹,越是确定,局势也越是不明朗,张宗廷做事,不按常理,几笔大生意他放出的假消息比乌鸦的羽毛还多,祖宗吃了不止一次亏。
而且黑龙江唯此一座码头,容纳得下复兴7号的体积,哈尔滨港曾掌控在张宗廷名下,这么多年条子不懈怠的监视,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危机重重,复兴7号顶风作案,这不是自取灭亡吗?云南敢出,张宗廷未必能接。
二力问祖宗安排人马吗。
他捻动的两指并拢打开,有一丝绯红,“先不要通知市局和省厅,尽量把消息压下,我们自己用人。”
二力一惊,“州哥打算黑吃黑吞了这艘船?复兴7号是全国条子瞩目的大毒窟,各省局子黑名单它分量最重,咱可玩不起。”
“关彦庭一定知道什么,他撤手了。失去军区助力,白道拿不下。与其黑白拼杀,激怒张宗廷玉石俱焚,不如一条道赌,输赢有余地。总之复兴7号千载难逢的良机,扳不倒张宗廷,他必成大气候,到时整个东三省,他便是土霸王,他头一个不放过我。”
【明晚0点40分,晚安。这几天感情戏和争斗戏会很多,大家稍安勿躁,争斗风月是刺情的主戏,都会有,只是字数还少,需要引剧情,我也慢慢写。】


125叛变祖宗
祖宗对张宗廷恨之入骨,不止为女人,更为势不两立的利益,早晚你死我活,我劝不了,私心我哪个都不愿出事,但有些并非我能操控。
二力掀开后视镜,问祖宗决定了吗,如果黑吃黑,他通知吉林和辽宁的人马。
祖宗嗯了声,“九姑娘现在是他的人,吉林局势很棘手,千方百计拉拢辽宁的老仇,张宗廷想不到我会屈尊降贵,和那些不入流的混子联盟。”
二力说明白。
车驶回别墅的路上,经过一条年久失修的老胡同,和吉林的南坎儿差不多,都是藏污纳垢混子丛生的下九流之地,米兰往这边送过姑娘,给几名外地偷渡分赃的地头蛇,就在一栋废弃的平房里,她后来回忆心有余悸,天气特别冷,下着大雪,屋子里点了油灯,狂风呼啸灌入破窗子,蜡烛一闪一闪的,好多流里流气的男人抽烟淫笑,跟他妈强奸似的,事实上也的确没给嫖资,米兰在东北牛,出了东北,她没辙追钱,当时姑娘吓得要跑,被一个跛脚按在椅子上,搞烂了屁股,流了好多血,稻草都染红了。
我不曾留意,枕着祖宗肩膀昏昏沉沉睡着,忽然一个急刹车,毫无征兆的把我甩了出去,我倏而惊醒,混乱中祖宗反手一抓,到底晚了一步,我额头磕在副驾驶的椅背,疼得眼花缭乱,一阵抽气。
我捂着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祖宗目光灼灼定格在我身后的窗上,连二力也没吭声,像发生了什么。
我疑惑循着他视线张望过去,当看清那一处状况,整个人一霎间僵住。
是张宗廷的车。
银灰色奔驰停泊在胡同口,后门敞开,他单腿支地,悠闲把玩扳指,和他送我那枚一模一样的碧玉扳指。
他那回说,他给我的是母的,他还有一只公的,公的比母的大。
我只当他玩笑戏弄我,没成想真的有。
我低头看了看光秃秃的手指,他的扳指我戴不了,大了好一圈,不过我记得温度,记得似有若无长进了玉石里头的烟味。
几个凶神恶煞的马仔按住奋力挣扎的男人,他一心寻死,折腾得很猛,几乎钳制不住,张宗廷漫不经心注视地上那滩血迹,眉目阴鸷,指尖拨弄扳指的动作愈发快,“祥叔也曾费尽心血栽培我,对我有恩,只要不过分,我由他去。捎句话给祥叔,事情过去这么久,我没忘,让他老人家稍安勿躁,该解决的,跑不了。”
他撂下这句,车窗缓缓升起,顷刻间他棱角分明的面孔被玻璃遮掩住,那车停在原地数秒,很快扬长而去,卷起一片铺天盖地的风沙。
被释放的男人瘫软在墙角缓了好一会儿,踉踉跄跄爬起,一步三摇飞奔逃离。
车内的气氛噤若寒蝉,我一言不发,我猜到什么事了,我巴不得自己是个哑巴,以免惹火烧身,祖宗沉默思量了片刻,他问二力,“张宗廷和林柏祥旧账未清算吗。”
“您忘了,您带着检察官和市局的条子砸了他寿宴,挖老巢时,把乔小姐留下了,林柏祥的人想绑她逼您退兵,张宗廷开枪了。两人原本积怨已久,那回结了梁子,只待爆发。”
祖宗若有所思解开袖扣,又系上,反反复复几次,他没发表意见,反而是看向我,眉眼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阿烟,只你一个,就搅得哈尔滨如此不太平。”
他冰凉宽厚的手掌抚摸我下巴,如同流连一件稀世珍宝,眸子内满是爱怜之色,“但你是我的,这很有意思。”
我搁置在膝盖的手仓促握拳,修长的指甲扎入掌心,刺得皮肉生疼,的确,这场权谋争斗,从开始便注定我逃不过,我扮演的角色,我的分量,不可或缺。
如何缜密精美的棋局,抛开两方博弈的棋手,一盘莹润好用的棋子,也是至关重要,张宗廷拿着黑道的势力,祖宗攥着白道人脉,我更像一只红旗,我插在哪里,哪里便东风大起。
我出院后的第三天,北郊传来消息,祖宗吩咐了断粉粉,将切掉的手送给文娴,让她长长记性,不要再兴风作浪。
东北枉死的枯骨少说也有百里,土皇帝只手遮天,祖宗玩死一条人命轻而易举,不过风口浪尖,他懒得横生枝节,通知马仔做个假象,喂食粉粉吸毒,吸过量暴毙。
执行前马仔打来电话,询问我是否过去瞧瞧,我正犹豫,要不要见最后一面,兴许挖出文娴一些事,对我也算筹码,那端突然爆发粉粉声嘶力竭的嘶吼,“乔烟,你暗中搞鬼,孩子是你自己流掉的!你敢说你不知情吗?你分明顺水推舟,想拿流产扳倒我,扳倒文娴,你不得好死!”
无需亲眼所见,我也揣测得出,粉粉此时的狼狈和愤懑,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她猜得不错,我是知情的,胡琳手下丢进香炉里的饵料,十有八九是导致滑胎的药物,那味道古怪,我至今难忘,我反抗不了,即使能,那个节骨眼,我怎么做。
圈子里姐妹诈孕,拿流产栽赃大房上位,先例挺多的,有的赢了,有的不仅输了还被扫地出门,成败截然不同两种后果,依然有大把姑娘押注。
人生在世,不放手一搏,永远不知喜悲。
而我,这一路走来,抱着拉我下马念头的女人何其多,谁真有本事做成,文娴不也无可奈何我的嚣张,二奶不拼狠,难道还拼仁慈吗。
我嘴唇挨着话筒,含着笑腔,“孟小姐,送你上路是为你好,你怎不懂感恩呢。人间七苦难以下咽,你是鱼肉,人人是刀俎,不惨吗。黄泉路是你的解脱。”
她早已听不进只言片语,沙哑的喉咙被人捏住,等待死亡是最可怕的折磨,无路可逃,被迫承受,她叫骂累了,绝望哀戚的嚎哭,可她忘记了,她身边的每一张面孔,都见识多了杀戮血腥,是麻木的,不会动容的。
“乔烟,你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你会比你暗算的所有人下场惨烈一百倍!”
我不屑一顾嗤笑,死都要死了,廷言壮语当棺材板吗?
马仔握着电话问我动手吗。
我侧目凝视窗外,这座城的阳光正好,普通人眼中,它就是这副模样,阴暗存在于世俗道德的边缘,法律的缝隙里。
“做得干净利落,别给良州惹麻烦。”
“您玩笑了,咱跟着州哥,什么人没解决过?再说了,沈太太送来的姑娘,麻烦用不着州哥担。”
当头一盆水,不冷不热,浇得迅猛,砸得我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祖宗明知粉粉与此事无关,文娴才是幕后主使,他却滥杀无辜,目标则是迂回拿捏文娴,她安排的女人吸毒,她逃脱不了干系,明面动她,终究要买文家三分薄面,下手重不得。而沾了毒品的边儿,何止文娴,假以时日江郎才尽,文家半点用处没有,文晟,文德,哪个都跑不了。
我良久愣怔,马仔接连喊了几声乔小姐,一声比一声高亢,我这才回过神,我说动手吧。
粉粉最后一句嚎叫,被扣置在电话线中,仿佛无助的囚鸟,丧命于牢笼。
我胸腔积聚了一口闷气,有些无力跌坐在沙发,睨着桌上半杯冷却的水,一帧帧放映我风雨飘摇的半生。
无畏无惧,孑然一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输得起,也有资本赢。
唯独,这一日日光阴叠加,相遇在冰天雪地的那个男人,我抗拒的痛恨的憎恶的,在摇摆不定中滋生出了情很。
那一声改变我岁月的枪响,是我和张宗廷自此纠缠不清的印记。
他是蛊,还是我上辈子的债。
我太过依赖深爱祖宗,执拗不肯认。仔细想想,他出现那一刻,我的劫数和孽缘便注定了,他夺去我一缕风月跌宕的魂魄,少了魂魄的我,怎舍得掉夺去的人。
复兴7号原定月底最末一天登陆,二力从吉林收到的风声,二十七日傍晚五点整,将出现在松花江南岸,即哈尔滨港,整个东三省地势最为复杂交错的码头。
我费尽唇舌,才不引怀疑让祖宗应承带我一起,我说女人好办事,这么大的买卖,出动的必定是经验十足的马仔,他们不将女人放在眼里,恰好不着痕迹打入其中。
因为这次接头,是正式交易的试水,张宗廷不会贸然出面,他需要投石问路,由一拨死士摸透情况,他再亲自接管复兴7号在东北的一切事务。
必须速战速决,当前局势,我无法用电话联络,和张宗廷相关的人也不能私自会面,我思来想去,最原始淘汰的方式,反而是不惹瞩目的。我写了一张字条,简述祖宗的行动计划,确保万无一失,详细的文字不可留,张宗廷精明,几个字母他能看懂。
我将字条塞进一粒切开的南瓜内,又重新合拢,倒入垃圾桶,嘱咐保姆拎出门,送达一所公寓。路过庭院时看守的保镖扫了一眼,半分疑心未起,幸亏我平时很会笼络人心,有心腹可用,保姆对我倒忠诚,她也知背叛我下场百害无一利,文娴的大房之位坐不长久,我几率极大取而代之,我一旦得势必定不亏待她。
她三小时后拎着一筐菜回来,保镖跟在后面,她不方便说,只朝我点了下头,以示顺利,我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我为何惧怕张宗廷发生意外,除了情意,也确实无可解释,我只是在想,倘若某一天,这世上没有这个人,我会怎样。
不必上演,只是一想,心口便强烈钝痛。
傍晚日落时分,二力开车送我和祖宗去往哈尔滨港,一路疾驰,窗外景物都被稀释得混沌惨白,祖宗不停看腕表,似乎在估算时间点,南港码头在夕阳之中越来越近,从极其不真实的一片海市蜃楼,幻化为一个清晰的点,扩散放大,直至咫尺之遥。
车靠铁栅栏停下的一刻,我不由自主抓紧裙摆,温润的丝绸掠过掌纹,隐隐磨得慌。
二力透过挡风玻璃,指了指不远处的海港,“复兴7号,会扮成普通货轮的样子,从三卡子口驶入,穿过北码头,登陆上岸。”
“北码头。”祖宗声音不高,语气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薄怒,这是他的地盘,说白了,进港后的诸多麻烦,他择不清,张宗廷反咬一口他渎职,抑或是串通黑道,祖宗的检察长招牌,怕是戳不稳了。每年松花江畔,来往船舶数千只,条子懒得一艘艘翻,除非拿到搜查令,港口戒严,经济损失重大,东三省抓捕乔四那段特殊时期,都没封过码头。
我趁机说,“张宗廷老谋深算,良州,要不撤手吧。关彦庭临阵反悔,势单力薄,最好结果也是两败俱伤,十有八九输了战役,来日方长。”
祖宗一双眼睛狠厉而深邃,犹如锋锐的刀尖镌刻,他晃过谁的脸,哪怕再匆忙,也能洞穿一切遮遮掩掩。
他笑说你看得很透,谁教你的。
【明天下午2点更新,廷哥水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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