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颜还未答话,鼻间一阵馨香袭来,霎时夺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她就发现自己竟被高高吊在城楼上,身旁一丈远处是同样被绑住的季灵芝。
而季灵芝正好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季灵芝挑衅一笑:“你知道吗?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阮颜心头一跳,接着就听城墙上有人冲不远处喊:“国师,机会只有一次,你是选你师妹活还是选你夫人活?”
她抬头,一眼便瞧见了对面灯楼上,一袭白衣的陈妄。
距离太远,阮颜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却看见他手中握着的弓箭。
这时,身侧的季灵芝忽然哽咽喊着:“师兄!我没有关系的,六公主金枝玉叶……救她吧。”
阮颜骇然,季灵芝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拿命去逼陈妄?
她挣扎想说话,可哑穴却一阵刺痛。
阮颜急的满头大汗,却只能发出一阵气音。
随后,她便见到她的夫君竟然真的抬手挽弓,一点点对准了她。
不要!
夫君,不要!
阮颜拼命摇头,她不敢哭,生怕陈妄看不清自己眼中的无声哀求。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陈妄手里!
可就在阮颜千万恳切之际,“嗖”的一声,那利箭刺破空气而来。
这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他选了季灵芝。
他要她死!
“噗嗤——”,箭入皮肉,正中胸膛。
阮颜最后望了陈妄一眼,却见他白袍蹁跹,朝季灵芝那边奔去。
说不上是伤口更疼,还是心更疼!
闭上眼那一刻,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想:“这疼……真难捱啊。”
浑浑噩噩间,阮颜以为自己死了,可没想到醒来却是在国师府。
她昏迷了七天,宛若隔世。
陈妄那一箭伤了阮颜的心脉,加重了蛊毒发作的痛苦,她重伤难行,能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床边挪到窗边,看看那些烂漫的春花。
可从日出看到日落。
她始终没等来想见的人,也没有等来一个公道。
思念,幽怨,痛苦在心头交汐。
阮颜忽然想起成婚前一天去白马寺求到的签文:“将心萦系空余恨,薄情自古多离别。”
大师解签说:“公主所愿,注定求不得,放下安得自在。”
可放下,又谈何容易?
阮颜犹豫了许久,最终深吸一口气,撑着身体站起来:“阿月,安排下去,我们去白马寺一趟。”
她想最后试一次。
若天命依旧不变,自己和他的缘分注定还是两难全……那她就不强求了。
阮颜转身想走,却见陈妄站在身后,不知来了多久。
“夫君!”
阮颜想:他既然来看她,那应该也是在乎自己的吧?
可就在她想伸手触碰他衣袍时,却见陈妄往后退了退:“既知去寺庙求神佛恕罪,那日又何必设计害灵芝?”
阮颜愣住,思索片刻才明白,他竟认为祭春宴那遭是她的手笔。
一时间百般委屈涌上心头:“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阮颜悲凄的目光莫名让陈妄心头一紧。
可想到亲自审问出来的话,他的神情又恢复冰寒:“多说无益。”
接着,将一张状纸递给阮颜:“你是选择认罪还是流放?”
阮颜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玩笑。
她被挟持,被一箭贯心,被害到半死不活,而到最后她竟成了罪人?
望着他无情的眼,阮颜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可成亲三年,他真的对她没有一点顾念吗?
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她鼓起勇气问,“倘若我说我是无辜的,你可信?”
陈妄的冷漠没有半点变化。
“我明白了……”阮颜低头,自嘲的泪滚了下来。
她没有接罪状书,只低低问:“流放之地是何处?”
“漠北,苦寒之地。”
他的声音平静无比,阮颜心口又是一疼。
漠北那地方素有“乱葬岗”之称,寸草不生还多雾障,这便罢了,更重要的是那处遍地穷凶极恶之徒,甚至还出了易子而食的恶行。
这分明是要她死。
他对她,当真是绝情。
阮颜咽下喉间血腥气,冲陈妄盈盈一拜,随后抬起头挽着望他,决绝道:“我选流放。”
陈妄气息一凛:“你可想清楚了,不后悔?”
“不悔。”
她爱他,极尽虔诚,也可以卑若尘埃。
为他死,她也是甘愿的。
但她不愿因季灵芝的阴谋染上污浊。
她的爱,不容玷污。
陈妄神色清寒,转身离去前极冷酷吩咐:“既如此,即刻启程去漠北,你好自为之。”
阮颜一愣,即刻?
流放乃大罪,需经内阁再三审核,最快也要半月才会驱人离城。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她走?
凝着他沉沉的眼,阮颜不知怎的就想到他对季灵芝的温柔,忽然就明白了。
他为了季灵芝,违背公道,把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扣给自己,其他的……还有什么不能做?
“好自为之……”
阮颜仿佛嚼着这几个字,凝眸忍泪,低哑问他,“你当真希望我好吗?”
陈妄未答,冷淡转身离去。
这一瞬,阮颜明白,自己这一走大约就是永别了。
压抑多年的情愫像是冲破了闸门,怎么也止不住,阮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追出去扯住他的衣袖。
她仰望着他,最后问上一句:“你可曾……对我有一丝半点动心?”
陈妄一点点抽回衣袖,冷冷吐出两个字:“从未。”
阮颜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直到陈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阮颜那憋了许久的腥甜猛然吐出,殷红的血顺着白玉石蔓延,触目惊心。
一旁的侍卫都于心不忍,声音轻缓道:“六公主,该上路了。”
阮颜穿着单薄的春衫,失魂落魄跟着远行。
走出国师府,回首望宫门。
流放之罪,必上达天听。
认罪书,也是父皇默认的吧。
阮颜忽然想到小时候,外祖父出征前抱她回宫,站在宫门前依依不舍说:“皇家凉薄,可怜我的汐汐,又要回到这吃人的皇宫独自过活了……”
那时候她不解,虽然她从小没了母妃,可她还有父皇,还有很多伺候的宫人啊。
而今才知道,自己这个公主……
就是个笑话。
出了城门,阮颜才发现郊外早已百花齐放。
仲春之极,日光充沛。
阮颜伸手想让光芒停留在手上,却只握了一把冷风。
她颤抖缩回手,喃喃道:“这天,可真冷。”
身侧侍卫擦汗的手一僵,心想:不是天冷,是六公主身子太差了,不用到漠北,她能熬出三十里地都已然勉强。
几人正要重新启程。
这时,城门那边,婢女阿月骑马奔来,慌张喊道:“公主,不好了!老将军听说你被流放,提剑杀上瞭望殿了!”
阮颜心头一跳,外祖父不是镇守边关?他怎么知道她被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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