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病了。”
南父脸上的慈笑渐渐凝滞,看着宋知意的神色变得严峻。
“什么病?”
宋知意抿了抿唇,声音很轻:“胃癌。”
一时间,视频那端的的南父骤然红了眼眶。
他看着宋知意,久久没有回话。
两人都沉默着,静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南父沙哑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宋知意顿了顿,有些艰难出声:“四个月前查出来了,已经是晚期。”
视频一阵晃动,南父攥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宋知意不敢看镜头,泛红的眼眶溢满了泪水。
“爸,我的银行卡密码是妈的生日,折子在老家房间的保险柜里,密码是您的生日。”
她说着,嗓音不由自主变得哽咽。
“里面钱不多,但都是女儿攒下来准备给您的养老钱。”
视频电话那一头的南父红着眼,饱经风霜的脸竟有了无助的挫败感。
“霜霜,你知道爸身为医生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宋知意微怔,摇了摇头。
南父哽咽了一下,抬手挡住了双眼。
“是我当年没能救回你妈……”
他行医半生,救了无数病患,却对自己妻子的病束手无策。
而眼下宋知意的病,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南父布满皱纹的手在脸上抹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
“霜霜,我们南家人不能轻言放弃。”
他一字一句认真无比:“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有曙光。”
宋知意看着父亲眼中殷切的期盼,她擦了擦眼角的水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好!这次救援回去,我一定好好治疗,争取多陪陪您。”
南父郑重点头,眼眶也是湿润:“爸信你,你妈也会在天上保佑你。”
第九章等我来接你
翌日,上午八点。
海城救援队整装待发。
身为空中救援队的总指挥,傅时年义无反顾驾驶飞机准备将所有志愿医生送往前线。
上了飞机,每个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负责领队的刘主任看着众人,嗓音低沉:
“此次奔赴前线,我们面临的是史无前例的救援工作,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众人听着他的话,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苏冉深吸一口气,拿出被密封袋包裹的手机。
“我们各自给家里人留一段视频,然后把手机交给傅机长保管……”
“若是有个万一,让傅机长将我们的遗言带回去。”
她话音刚落,众人纷纷看向正在驾驶舱全神贯注驾驶飞机的傅时年。
傅时年早已听到耳麦内传来的讨论声。
他看了眼监控显示屏内的众人,视线在宋知意身上微停顿一秒,随即移开。
“无上荣光。”微透着电波的沙哑嗓音,从广播内传来。
大家纷纷行动。
有人录视频,也有人在备忘录写文字。
宋知意握着手机,脑海中闪过父亲晒得黝黑的和蔼脸庞,心底涌上怅然。
父亲在西藏行医的危险,并不比此刻的自己要少,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个先来。
她能做的,便是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
只有活着,才能在风雨中救助更多人。
看着不远处认真驾驶飞机的傅时年,宋知意眸底的光微微晃动。
她打开备忘录,建立文档——
“愿父亲医者仁心,顺遂安康。”
“愿所爱之人身体健康,起降平安。”
直升飞机降落在县城高楼平顶。
宋知意俯瞰整个县城,翻滚着黄沙的洪水汹涌流淌,被冲毁的房屋触目惊心。
在大自然的暴怒面前,人类所有的力量都显得不堪一击。
大家正欲下机舱,傅时年的声音透过广播再次传来——
“空中第一飞行救援队为诸位保驾护航,我等你们平安归来!”
大家平静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有人道:“傅机长,我们等你接我们回家!”
“好。”
傅时年哑声郑重回应。
待所有人下机后,宋知意护紧怀中的医疗包也准备下去,傅时年的声音倏地传来。
“宋知意!”暗哑的嗓音略微有些急切。
宋知意回头,看着傅时年摘下了耳畔的无线麦,视线一瞬不动落在自己身上。
“等我来接你。”
宋知意微怔,心底涌上的杂陈情绪让她有些恍惚。
她头也不回冲进大雨中,眼泪混合着雨水不断滑落。
救援工作,危险重重。
洪水湍急,城区水位刚高过膝盖,却也让成年人无法站稳。
宋知意和一众医护人员胳膊挽着胳膊,一步步艰难地淌水而行。
高处平地挡雨处,躺了一地从水中被救出来的伤患。
宋知意马不停蹄地展开救援,丝毫不敢懈怠。
从上午十一点到晚上十点,她几乎一直都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为伤者做着急救措施。
她的膝盖跪烂了,脚上的鞋子也跑掉了,穿着不知从哪飘来的一双拖鞋,脚被玻璃划伤了,流着血。
纵使她身上的白衣沾满了血和泥,依旧没能盖住胳膊上鲜红的救援肩章。
连续三天的救援,宋知意的体力几近耗尽。
她瘫坐在地上,疲惫感和饥饿感一并袭来,让她连胃痛是什么都忘了。
看着还在上涨的水位,宋知意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此行凶多吉少,她可能要对父亲食言了……
宋知意拿出手机准备给父亲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信号。
她有些慌,怕连最后的道别都送不出。
宋知意趔趄地起身换了几个地方,终于看到手机有一格微弱的信号。
连忙拨出南父的电话。
嘟声响起,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铃声。
“霜霜!”南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知意一愣,有些迟缓地转过身。
前两天才视频的父亲,此刻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穿着一身发旧的圆领短袖,肩上沉重的医疗包压弯了背。
一路淌水而来,让他看起来狼狈而又憔悴。
宋知意怔怔看着,鼻头骤然酸涩。
“爸……”
第十章救死扶伤
宋知意看着父亲的头发,原本只是两鬓泛白,可现在却是满头白发。
整个人苍老了不止十岁,憔悴而又沧桑。
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始,哽咽不已:“您怎么来了……”
南父看着宋知意沾血而又湿漉的白大褂,眸底满是心疼。
“爸是红十字会的医生,哪里需要就会走到哪里。”
他说着,从包中拿出一件崭新的白衣,给宋知意更换上,又悉心为她处理腿上的伤。
宋知意看着父亲,喉头一阵发哽。
她知道父亲是担心自己,才匆匆从西藏赶了过来。
父女俩都心照不宣没有再多言其他,一起埋头参与救援。
三天后。
清晨,天边亮起曙光,雨停了。
救援消防员组织大家撤离,往安全的高楼室内走。
水很深,几乎齐腰。
大人抱着小孩,高个子牵着矮个子,一起齐心协力。
宋知意紧紧挽着南父的胳膊,在水中艰难迈步。
“怕吗?”南父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宋知意微顿,摇头:“不怕,因为有您在。”
南父抓紧她的手,在汹涌水流尤为坚定。
淌过激流,众人终是得以片刻的喘息。
喝了热水,宋知意这才感觉麻木冻僵的身体稍微好转。
她从密封袋中取出手机,想给其他医疗队的同事报平安。
一旁的南父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屏保,眸底的情绪沉了几分:“这么些年过去,你还没放下那姓傅的小子?”
宋知意一怔,低着头从相册中找照片替换屏保照。
“早放下了,只是心底留了个念想罢了。”她低语道。
南父沉默片刻,眼底蒙上一层怅然。
这些年,他从未听宋知意在自己跟前提及过哪个男孩,家里亲戚要给她介绍对象她也多番推辞。
到底是工作忙没时间谈感情,还是她的心没从其他人身上收回来,他一个过来人看的透彻。
“爸都懂……”南父握住女儿的手,粗粝的掌心透着厚实的温度。
下午,所有伤患傅续抵达安全区域。
宋知意身上带伤,医疗队勒令她先休息养伤,再投入救援工作。
在同事和父亲的坚持下,宋知意只得放下了手中的医疗包。
她走到楼外台阶,看着外面的街道全都是浑黄而又湍急的水,折断的树枝和石块连同轿车在水中漂浮,触目惊心。
突然,宋知意听到了一阵哭声。
她顺着声音寻去。
只见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在水流中扶着摇摇欲坠的栏杆,一边哭一边喊‘妈妈’。
水位已经涌到了她脖子,极有呛水的可能。
“小朋友,危险!快回来!”
宋知意顾不得其他,匆匆淌下水,朝着小女孩卖力走去。
小女孩哭得歇斯底里,死死抓着栏杆不敢松手,但力气的虚脱让她快坚持不住。
“我要找妈妈,妈妈要我在这里等她……”
湍急的水流让宋知意也有些站不稳。
她牢牢牵住小女孩的手,扶着她抓住另一块更为坚固的栏杆。
“乖,姐姐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再喊人来找你妈妈……”
水流越来越急,尖锐的石块划过宋知意的小腿,新伤旧伤在水中溢出血渍。
不远处漂浮的汽车正顺着水流朝这边撞来,宋知意顾不得其他,转身将小女孩抱上栏杆架上。
“一定要抓稳……”
话未说完,一阵猛烈的撞击让她重心失衡,跌进了肆虐的水流。
“医生姐姐,医生姐姐——”
小女孩嚎啕的嘶喊声,在洪水中沉沦。
宋知意摆手挣扎,咆哮的洪水将她拽进了旋涡,再也没有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