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惠惠建军的小说《蝉鸣泪花》全文完整版阅读

时间:2023-06-02 15:07:47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我含糊着:「和以前差不多。」
爸爸追问:「说什么,多少名,大声点我没听清。」
所有的叔伯们都看着我。
那种期望的目光,像是刀片一样割在我心上。
我脸色通红,呼吸急促,从书包里抽出成绩单扔在桌上,喊道:「我考得很差,掉到年级一百六十名了,你自己看吧!」
说完,我拔腿跑了。
爸爸刚晒完我,就被我啪啪打脸了。
他一定很失望吧。
我甚至不敢面对他。
我回家关起房门,用被子裹住自己呜呜地哭。
过了没多久,厨房叮当作响。
爸爸来敲门了:「惠惠,起来吃饭!」
爸爸做了茄子烧肉。
「这肉是一大早我去铺上买的最好的梅花肉,冰在水井里。比你食堂的肉好吃多了,快吃!」
我碗里的肉高高堆起。

他不骂我,也不说我。

我心里反而更难受。
我放下碗,解释着:「爸爸,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我真的有好好学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爸爸打断我的话:「没有!你永远是爸爸的骄傲。」
「爸爸相信你没开小差,只要你努力了,考得好,爸爸为你开心,考得不好,你也还是爸爸最宝贝的女!」
我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爸爸皱着眉头:「爸爸说错了话?这都是支书教我的,他这个文化人也不靠谱嘛!」
我哭笑不得。
我就说。
爸爸怎么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原来是请了外援。
「没事,下回考好就行了,爸爸不怪你!
「快吃饭,菜都凉了。你是不是在学校都没好好吃饭,瘦了,个子都不长了。」
我擦了眼泪:「爸爸,我有 164,在同学中已经算高的了。」
「高点壮点好,这样不会被欺负。」
晚饭后,我跟爸爸去村头取东西。
夜色弥漫里,我发现他已经有些驼背了,我们看上去,身高差不了太多。
可我印象里的爸爸,明明那么高大挺拔。
那时我趴在他的背上,感觉是趴在全世界最宽阔最温暖的地方。
爸爸,请你慢些变老吧。
请你,永永远远健康。
我还需要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才能长大呀。
请你,一直一直陪着我。
我想当你,永远的小孩。
刘翠花虽然不跟爸爸往来,但她毕竟是村子里出去的。
偶尔还是会回来。
春大娘告诉她我的成绩,两人一起在河边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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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上次还在我面前吹牛,说要考大学带她爸爸过好日子。就这成绩,我看下次要跌到眼睛都看不见。」
春大娘附和:「我早劝过,女娃不用读那么多书,你哥不信,纯粹是浪费钱!」
我骑着自行车回学校,春大娘远远看见我,拉大嗓门:「惠惠,要不别读书了,跟我女儿去广东打工赚钱给你爸爸还债吧!」
……
说什么都没用。
我只有成绩提起来,才能让她们闭嘴。
这次考试,也让我明白一件事:死记硬背是行不通的。
我要找到自己合适的学习办法,必须要提高效率。
说起来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摸索的过程,真是艰难又痛苦。
剩下的半个学期,我除了与书本做斗争,也在跟自己战斗。
我逼着自己打破以前的学习方法,逼着自己用最短的时间,学到最多的东西。
一次次失败后,又逼着自己一次次爬起来。
很快期末考来了。
我考了年级九十八。
这是我入学时的排名,意味着我回到了原点。
是的。
这是原点,亦是起点。
我仿佛获得了重新开局的机会,而这一次,我绝不允许自己再失败。
这年寒假,虞大娘和甜甜姐没有回来过年。
爸爸趁着腊月事情少,帮虞大娘把屋顶翻新了一下。
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小山村也有了改变。
最大的改变就是,乡里建房的人少了,大家陆续去县里,市里,甚至去广东那边买房安家。
这就意味着:爸爸赚钱的机会越来越少。
他嘴上从不说,但我能感觉出他的焦虑。
过小年这天,他拎着腊肉和鸡蛋,带我去县里看虞大娘。
一是感激她之前出手相帮,二是致歉那两千块得过完年才能还。
虞大娘住在主家,爸爸不便进门,聊了几句就走。
走出一段,虞大娘追了上来:「惠惠爸,我以前环卫工同事的儿子靠卖臭豆腐建了新房,你要不试着做点小生意?」
爸爸耳朵不好,做小工容易被嫌弃,也赚不到什么钱。
经过她点醒,爸爸联系了他山东的战友。
过完年我开学后,他去了一趟山东。
一个月后回来,带回一套煎饼果子设备和配方。
他也不去做小工了,买了辆三轮车,准备去县城卖煎饼果子。
村里的老人都没见过这玩意。
春大娘夫妇笑弯了腰。
「就一个鸡蛋,一坨面糊糊,两片菜叶子要卖两块,哪个有钱烧得慌的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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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连回来的车票,都是找战友借钱买的。
这是他全部的希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因为他耳朵不好,我在他车前竖了几块小牌子,标注:甜酱,辣酱,鸡蛋,火腿……
客人需要加什么,用手点点字就好了。
第一天,才卖出去十个!
爸爸沮丧极了。
第二天,他摆在桥东菜市场门口,卖了三十个。
第五天,卖了五十个。
第十天,八十个……
半个月的周五,放学后我去找爸爸。
他正在菜市场采购鸡蛋火腿肠这些。
我帮忙拎着大包小包,沿着长长的巷子往租住的棚屋去。
路过一家快收摊的包子铺。
爸爸停下脚步,问:「还有肉包没?」
「有!」
「帮我拿十个!」
我惊了:「爸爸,你买那么多包子干吗?」
天色已经擦黑,路灯次第亮起。
昏黄的光落在他眼角每一根皱纹上,他笑着说:「我说过等赚钱了每天给你买十个包子,让你吃到腻!」
「爸爸现在做到了!」
就着猪头肉,我吃了四个包子,一直顶到喉咙眼。
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零碎钱:「来,数数看爸爸今天赚了多少!」
我一张张清点。
一百,一百五,一百七……
一共是 446。
得卖两百多张饼。
爸爸的手指都烫起了泡,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痛,眼底有光:「惠惠,以后你就算天天想吃燕窝,爸爸也买得起。」
其实做小生意也没那么容易。
城管有时候也会赶人收东西。
不过他们知道爸爸耳朵不好,没老婆又要供个高中生,所以没有没收过车子,顶多把面糊端走警告。
有时候他们穿着便服来买早餐,爸爸都会把料加满,象征性收点成本费。
不收也不行,他们有纪律,必须给。
碰到周末街上人多,爸爸的生意也会比较好。
张婶经常天还没亮就骑着摩托上街,帮着爸爸一起卖。
匆匆吃几口午饭,去看看生生哥,又骑着摩托风风火火回乡下。
爸爸要给她钱,她死活也不要。
后来,爸爸就会给她买点油盐酱醋,洗发水沐浴露大宝乳霜……
碰到什么好吃的,他也给张婶留一份。
这年 6 月,生生哥参加了高考。
出成绩那天我在上课,放学后狂奔回家。
看到爸爸和张婶已经在院子里搭起桌子,上面摆了许多好菜。
生生哥正在倒饮料。
我紧张极了:「考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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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哥粲然一笑:「620 分!」
我腿一软,一口气松了:「太好了,生生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吃饭时,爸爸给生生哥倒了一杯白酒:「考上大学了,你就是男人了,以后你就是你家的顶梁柱,你妈妈就要靠你咯!」
「咱们叔侄两个,干一杯!」
两个男人举杯,一饮而尽。
张婶也喝了几杯白酒,眼泪汪汪:「我总算是熬出头了。」
爸爸拍着她肩膀:「是啊,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张婶「哇」的一声,趴在爸爸胳膊上哇哇大哭。
爸爸大嗓门:「莫哭莫哭,你儿子有出息,你该笑了。」
「该笑!」
只是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哽咽了。
张婶独自带大生生哥。
爸爸独自带大我。
一路走来,可能只有他们才能深刻体会,对方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那一夜。
城市的路灯遮过了漫天繁星。
燥热的车鸣替代了乡间的蛙鸣。
爸爸和张婶喝醉了。
生生哥却是清醒的。
他看着我浅笑:「惠惠,我已经跨过了这道坎,接下来看你的了!」
「其实高考不难,难的是战胜自己,别多想,埋头往前就是。」
不久后,我参加期末考试。
全科综合考了年级七十五。
单理科考了年级四十七,分到了理科重点二班。
爸爸得知这个消息后,去菜场买了两斤牛肉。
不是过年过节,他是不舍得买牛肉吃的。
生生哥最后填本省一所 985,选的是他们的王牌建筑专业。
那几年城市飞速发展,建筑专业很吃香。
这样大的喜事,自然是要办喜酒庆祝一番。
却没想大喜的日子,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生生哥失踪了十几年的爸爸,居然出现了。
穿得人模人样的,拉着生生哥叫好儿子。
这些年他根本没死,而是另外娶了老婆成了家。
还赚了点小钱。
但是后面的老婆生了三个女儿都没生出带把的,如今得知生生哥考上大学,他忙不迭回来相认。
「你读大学的学费生活费我来负责,爸爸以后的家业都是你的。」
爸爸大骂张叔不是东西,推搡间张婶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鼻涕哭了一脸。
她在无望的等待里消磨了一年又一年。
最后却发现,自己老公其实好好活着,还另外有了家庭。
这也就罢了。
还妄想把自己挖心挖肺养大的儿子带走。
好在生生哥坚决不认。
张婶稳住情绪后,当即跟张叔提了离婚。
这一场守寡十六年的婚姻,总算是走到了尽头。
这于张婶来说是剧痛,但也是迟来的新生吧。
虞大娘也回来吃酒了。
闹剧后,她将爸爸拉到一边,告诉了一个她从主家儿子身上得知的消息。
一中要建新校区,地已经批下来了。
进度很赶,计划明年就投入使用。
主家儿子感激虞大娘照顾老人,本来是想看她有没有兄弟,可以带着发发财。
可虞大娘是外地嫁过来的,如今离婚了,除了甜甜再无亲人。
现在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消息,如果爸爸有想法,可以提前去新一中对面提前租个门面。
爸爸一咬牙一跺脚,当即开始看门面。
新一中选址比较偏,都快到城乡结合部了。
就在正对面的位置,有个六平方的门面,此前一直租不出去。
太小了,干点啥都不合适。
但卖煎饼果子就正好。
爸爸把全部的钱拿出来,租金按每年涨 10%,一口气签了十年的合同。
差点没被建军伯笑死。
「那个地方鸟不拉屎,你就算要租门面也不能去那里。
「贪小便宜吃大亏。」
春大娘附和:「刘聋子是留不住钱的命,要不然老婆怎么会带着十万块跑了!」
然而两个月后,对面开始轰隆隆挖土了。
你猜怎么着,建军伯还正好在这个工地上干活,所以他自然知道。
这里是要建一中。
而且是带初中的那种。
这就意味着,一旦投入使用,这所学校将容纳两三千名学生。
这样的人流量,只要煎饼味道过得去,都不会亏本。
这一年,爸爸依旧「流窜」摆摊。
因为之前好不容易存的钱全部都交门租了,他比以前更节约了。
如果我不在家,他就早中晚各吃一个煎饼果子对付。
一中还没投入使用,已经有好几个人来问爸爸,手里的租房合同要不要转让。
春大娘快酸死了。
「也不知他走的什么狗屎运,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头上?」
多积德。
才能轮到你!
天气渐渐冷了。
城里的同学都穿上了轻巧保暖的羽绒服。
只有我,还穿着厚厚的丝绒棉袄。
这袄子是我初二那年,爸爸在镇上赶集,五十块钱买的。
每年冬天穿着它,越洗越薄,已经不是那么暖和了。
而且我长高了,它有点紧。
学校有校服,我天天把它穿在校服里面。
那会毕竟年纪小,还是会自卑。
每天都把校服拉链拉得紧紧的,怕别人发现我一整个冬天,都穿着不合身的棉袄。
怕她们闻到,衣服长久没洗,散发出的气味。
那次周末放假,我陪爸爸出摊。
经常有客人等待时间会闲聊几句,问:「你在读一中?」
「嗯!」
次数多了,爸爸注意到了:「放假你怎么还穿着校服?」
「懒得换!」
那天爸爸早早收摊,洗了个热水澡,又催促我洗个澡。
我还以为要去吃酒。
没想到,他带着我走到一家安踏店铺前。
那会小县城没有阿迪耐克,安踏特步就是顶好的店子了。
他在落地窗前扯了扯自己衣服,掸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大嗓门道:「走,爸爸给你买件新外套!」
「爸,这个好贵啊!」
「贵就多穿两年嘛!」进了干干净净的店,爸爸顿时束缚起来,说话声音小得像是做贼,「两百块的衣服,穿十年每年才二十块钱!」
说着,他在外套上擦擦手,拿起当季新款的价格标签看了一眼。
吓得一哆嗦。
我觉得好笑,又觉得难过。
拉着他往外走:「去三井头随便买一件!」
爸爸却较真了:「就在这买,我看到好多年轻妹子,都穿的这个牌子!」
店员给我推荐旧款,打完折两百一。
别说当时,就是好多年后,我在淘宝买件两百块的衣服,都要心疼好几天。
爸爸付钱时,数了三遍。
还瞪我:「这衣服你至少要穿到大学毕业才回本!」
回去路上,爸爸拎着我的校服。
他边走边说:「以后要买衣服鞋子就跟爸爸讲,我现在赚得到钱,这么多钱都花下去了,再省这几个钱做什么?」
因为嗓门大,路人侧目,以为他在训我。
他叹口气,压低声音:「爸爸是个男人,一把年纪不用换新衣新袜,想不到那么细。」
「你有需要就说出来。」他摸摸我的头,「莫亏待自己,钱爸爸可以再赚!」
我又想哭了。
赶紧点点头掩饰。
爸爸收回手,脸色怔怔,喃喃自语:「惠惠,你快比爸爸都高了!」
是啊!
你给我买奶粉买钙片,给我烧肉烧鱼。
我长得那么快,可你也老得这么快。
像是,我吸着你的青春,在奋力成长。
羽绒服真的很暖和。
我把它穿在校服之下,依然将拉链高高拉起。
只是以前,我是怕别人发现我的穷酸。
现在,我是怕新衣服被弄脏。
我不在意了。
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不在意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因为。
我有爸爸笨拙却真诚的爱。
它能让我挺直腰杆,自信地对所有人微笑。
也是从那天开始吧。
我思想仿佛轻松了很多,学习也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高二期末,我考进了年级二十。
也就是那年,甜甜姐考了 640 分,去了上海读大学,虞大娘也跟着她一起去上海的主家当保姆。
临行前几天。
爸爸请虞大娘和甜甜姐下馆子,张婶也在。
感慨道:「你们两个都算熬出头了。」
她们笑:「你也快了,惠惠以后会比生生和甜甜都有出息。」
爸爸喝得有点多,看了我一眼。
「等她飞走了,我就摆脱负担,彻底轻松了。」
嘴里说着轻松,语气却如此沉重。
大约这就是世间父母。
她们盼着儿女有出息,翱翔在天。
又担心他们飞得太远,会忘了回家的路。
离开时,虞大娘将我叫到一边。
「惠惠,你爸爸单身一辈子养你不容易,假如……」
她往身后看了一眼。
「算了,等你高考完再说。」
爸爸喝多了,张婶帮我送他回家。
我去厨房给爸爸打热水,回来时听见张婶埋怨:「一把年纪少喝点酒,前几年做手术的时候,医生怎么叮嘱你的都忘了?」
「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是不?」
爸爸嘟哝着:「你说啥,我没听清。」
张婶发了火:「我说你迟早要醉死!」
爸爸呵呵笑着去扯她:「我要是醉死,你舍得不?」
我突然就明白,虞大娘那欲言又止的话语。
院子里散养的狗汪汪叫。
张婶猛地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我。
她脸色慌张:「惠惠,不是你想的那样……」
爸爸也像是突然醒酒,猛地坐直了。
我笑了:「张婶,我愿意的。」
她一怔。
我又看向爸爸:「爸爸,我也很喜欢张婶,我也喜欢生生哥!」
爸爸脸红眼眶红,含含糊糊地:「你好好读你的书,大人的事你少管。」
有「妈妈」还是不一样的。
张婶会荤素搭配,会给我煮红糖姜茶,买奶粉时会看哪个营养价值更高,而不是像爸爸,店员推荐啥就买啥。
她会注意到我的内衣裤旧了,默默买好新的。
会把枸杞和红枣一份份分好,让我带去学校泡水喝。
高三正式开学后,新校区果然投入使用了。
其实甲醛估计验收都不合格,但那时没人管这些。
爸爸的小店开起来了。
他负责做,张婶负责收钱还有跟客户交流,顺畅得很。
张婶还学了炸臭豆腐,一个门面做两样营生,双倍收入。
支书笑呵呵。
「早该这样的嘛!」
春大娘嫉妒得酸水直冒。
「他们两个不是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吧?」
张婶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当即怼回去。
「关你屁事,老娘守十几年活寡,肉星子都没见到,就算是勾搭了又怎么的,又没勾搭有老婆的男人!」
爸爸和张婶如今都是单身,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他们。
高三半个月放一天假。
放学后我去爸爸店里找他,居然看到了刘翠花。
她堆着笑脸靠在门边,艳羡无比地看着一群拥挤着想买煎饼的学生,道:「哥,你这生意可真好,要我帮忙不?」
爸爸埋着头干活。
他没听见!
我觉得有些好笑。
刘翠花还不甘心,往前挤,吼道:「哥,我给你帮忙吧,反正家里也闲。」
爸爸总算抬头看她一眼,道:「买饼要排队!」
张婶哈哈大笑:「翠花,钱不收你的,队还是要排的。」
刘翠花的脸色哟,黑得能当墨汁用。
其后她来过很多次,觍着脸说让爸爸把做煎饼的技术传授给她,她去城东初中门口摆个摊,赚点钱补贴家用。
但都被爸爸拒绝。
不过这些事,如果不是我碰到,爸爸从不跟我说,他怕影响我学习。
我知道。
就算没有我,爸爸也能过上好日子。
或许是没了精神压力,我的学习一直顺风顺水。
从一模的年级三十五,到二模的年级二十七,三模年级二十,四模年级十五。
无数个被咖啡撑起的黑夜。
无数个被闹钟唤醒的清晨。
无数个只给自己十五分钟午睡的正午。
数不清的试卷。
做不完的错题。
黑板上不断流逝的倒计时。
班主任一遍遍强调的考试注意事项。
我的高中。
我的青春。
我的汗水。
我的梦想。
终于,到了要验证的时刻。
考试的铃声即将响起。
从窗外吹来的风,让我想起十岁那年的褥夏。
爸爸凑不出我的学费,找了三个人借都没借到。
我好心疼他卑躬屈膝的模样,所以晃着他的胳膊:「爸爸,我不读了,我不想读了!」
他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上:
「闭嘴!
「我当时就是因为家里穷,读完小学就回家干活了。那时候我们老师还说,我是个上中专的好苗子!
「惠惠,老天爷把你生得这么聪明,就是用来读书的。你不能辜负这份天赋。」
我想。
我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未来和梦想。
还有爸爸的期望。
我是爸爸读书梦的延续。
我要让他的梦开出绚烂的花,结出硕大的果。
考完最后一场出来,外面下起了大雨。
夏日的暴雨,总是这样说来就来。
等候的家长个个撑开雨伞,也分不清谁是谁。
我在校门口的台阶上扫了一眼,就听得一个洪亮的嗓门:「惠惠!」
是爸爸。
他高高举着一把黑伞,一边踮起脚朝我挥手,一边不断往前挤。
「那么多妹子,就你最高最漂亮,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爸爸。
不是因为我美,而是因为,你的眼里只有我呀。
出成绩那天,正好支书嫁女儿办喜酒。
支书这些年对我们帮助良多,我们特意回去搭把手帮忙。
生生哥一大早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出成绩就马上告诉他。
他念大学后,因为要做兼职,寒暑假也很少回家。
去年过年,我们四人是一起过的。
所以爸爸和张婶的事,他也默认了。
那时他还跟我开玩笑:「小时候说你是我妹,没想到真的成了我妹!」
我领了给了人端茶的活。
乡下的酒席是翻台的。
一般十一点半开第一轮,十二点半开第二轮。
九点就陆陆续续有客人过来占位了。
因为有些主家不讲究,会将第一轮的剩菜热热,上到第二轮的席面。
春大娘带着她八岁孙女和七岁的孙子,一份礼金占了三个座。
她一边指挥我给她加茶水,一边把瓜子皮吐地上:「惠惠,高考快出成绩了吧,你能考得起一本不?」
刘翠花也带着半大的儿子过来了。
「那时好像是考年级一百六,一本怕是悬,二本还是有点希望。」
她们对我成绩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一期中考试。
刘翠花拍拍自己儿子,十分骄傲:「我家三儿期中考了班上第三名,老师都夸他聪明,是考清华北大的料。」
春大娘也眉飞色舞:「我家小宝期中考试也是双一百,将来肯定要考好大学的。」
十一点半开席后,我的活儿就少了。
我拿着爸爸的手机,隔三分钟就看下时间。
快到十二点,正好又来了一拨客人。
我端完茶,张婶和爸爸急吼吼过来了。
「找你半天,时间到了,你快查分数!」
两人架着我到了喜棚外。
远远地,宾客带来的爆竹噼里啪啦。
我将话筒紧紧贴在耳边,在杂乱的爆竹声中,听到了机械的播报。
总分 642。
爆竹声还在继续,我的脑子也炸开了。
拿手机的手不住颤抖,按了两遍重听键。
爸爸大声问:「多少分?」
「642!」
他好像没听清:「多少?」
我对着他的耳朵吼:「642,我考了 642!」
爆竹声停了。
我的声音清晰而响亮地暴露在空气中。
支书欢天喜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太好了!」
喜棚处有好多人探头看着我们这边。
夸赞和羡慕如海浪一般涌了过来。
「刘聋子,你家惠惠真的厉害,600 多分,不是一般人能考出来的。」
「是啊,这分数全国 99% 的大学都能报了吧!」
「你家惠惠聪明懂事又漂亮,你以后福气长着呢!」
爸爸腰杆挺得直直的:「我早说了嘛,这是投资!」
「你们看,我投资没有错吧!」
……
春大娘和刘翠花吃得满嘴油,此时表情怔怔的。
春大娘舔舔嘴唇:「642 分能考清华北大不?」
我摇摇头。
她长长「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能考清华北大呢!」
刘翠花凑了过来,笑呵呵地:「惠惠,你从小聪明,姑姑就知道你考得上!」
「以后读了好大学发达了,别忘了关照你表哥表弟,他们可是你的正经亲戚。」
……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我呵呵一笑:「什么正经亲戚?刘婶子,你已经跟爸爸断绝关系了。」
「爸爸生病你一分钱都不肯拿,还要趁火打劫,让我给你傻儿子当老婆,现在再来修复关系,你不觉得有点晚了?」
我一点情面都不留。
刘翠花脸色难看,期期艾艾看向爸爸:「哥,你看你女儿嘴巴多厉害……」
爸爸摆摆手:「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别乱叫!」
刘翠花的脸色,简直就像是从茅坑里挖出来的。
臭得要命!
宴席结束,我们所有帮忙的人,都吃过晚饭才回家。
绚烂的晚霞层层叠叠,在天边次第绽放。
田间的青蛙,已经开始呱呱鸣叫。
路边的稻子已经开始发黄,头沉沉向下垂着。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炊烟,大娘们拉长嗓门喊:
「发孙子(大意是不听话的臭崽子),快回家吃饭了!」
……
我笑了:「爸爸,我小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喊我的。」
他不承认:「我没喊过你发孙子。」
「你那时喊我讨债鬼!」
爸爸哼哼:「难道你还不是?老子为了养你,受了多少苦!」
我挽住他的胳膊,扬声道:「那不如这样,下辈子我来当爸爸,你来当女儿!」ÿƶ
爸爸狠狠瞪我:「你想得美!还想骑到老子头上!下辈子你还是当女儿,我还当你爸爸。」
我已经比爸爸还要高一点了。
但我还跟小时候那样,把头靠在爸爸肩上,轻轻说:「爸爸,你是天下最好的爸爸,我愿意永永远远做你的女儿!」
我声音很轻,但他好像也听得了。
因为他眼睛红红的,眼底全是泪花。
后记
我后来报了本省一所 985 很有名的医学院的本博连读。
生生哥劝过我要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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