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茉漓没想到,她一个无心之举竟让众嫔妃前来道谢。
沈茉漓坐在主位上,看着坐在角落丝毫不起眼的沈芯竹,想起她的身份。
太傅之女,和她一同入宫,本不该只封一个小小答应。
沈茉漓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与其他妃嫔闲聊。
这时,门外传来声通传:“陛下驾到!
盛景淮的身影一出现,众妃嫔皆是起身行礼。
沈茉漓注意到,他迈过门槛的第一件事,便朝沈芯竹看了过去。
她心里像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
盛景淮转瞬便收回了目光,扶起沈茉漓:“你身子需静养,日后她们来,你只管回绝了就是。
这话,让一众嫔妃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沈茉漓笑也一僵:“臣妾……不觉得打扰,宫中无趣,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
盛景淮眉一皱,摆了摆手:“都退下!
众人鱼贯而出。
殿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
盛景淮这才放下帝王威严,拉过沈茉漓的手,语气温柔:“朕说过,这后宫之中你没必要顾及任何人,朕会为你撑腰。
沈茉漓看着他宠溺的目光,心却颤了起来。
盛景淮这话,前世她信了,结果就是在后宫树敌无数,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而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沈家在朝中也就越发举步维艰。
沈茉漓沉默着。
盛景淮又将她拉入怀中:“初初,如今朝堂稳固,朕该立后了。
沈茉漓猛地抬眸,对上盛景淮笑意盎然的眼。
“初初,朕只想让你坐这个位置,但朕不能主动提起,只怕要丞相请命了。
沈茉漓心里瞬间被疼痛填满。
上一世她听了盛景淮的话,自然是欣喜无比,连夜传信回丞相府。
可结果却是她爹刚说完,便被朝臣弹劾,更被百姓唾骂,丞相府的名声也是从这时开始一落千丈……
沈茉漓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发颤。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能做陛下的贵妃,已经是三生有幸,不敢再有他求。
盛景淮看着她,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异色。
他向来顺着沈茉漓,此事便不了了之,但当夜,他没来凤鸾宫。
沈茉漓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起身,却见吟霜兴冲冲走进来。
“娘娘,奴婢听说,相爷今日早朝时,为娘娘请命立后呢!
沈茉漓豁然起身。
吟霜有些奇怪,挠头问:“娘娘,您不高兴吗?
沈茉漓沉默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最终苍白如纸。
她想起昨日自己拒绝后位时,盛景淮的神情,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他说着想让她当妻子,实际上,她只是一颗棋子。
无论怎样,棋子都拿在执棋人手中。
沈茉漓眼里闪过一丝悲哀,随即焦虑如同巨石压在她心上,沉到了极致。
她该怎么做,才能避免重蹈覆辙,保住自己和沈家?
此刻,偌大的凤鸾宫,像极了囚笼,她是笼中鸟,半步不能离。
沈茉漓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天黑。
她进了小厨房,做了几道盛景淮爱吃的菜。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盛景淮打消立她为后的念头。
热腾腾的菜色香味俱全,可直到表层的油渍凝固,盛景淮依旧没来。
沈茉漓派去打听的小太监回来,跪在门外颤声道:“娘娘,陛下……今夜歇在了沈答应那。
吟霜神色担忧,还是开口:“娘娘,您莫不是忘了,今日是初七。
沈茉漓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仿佛也空了。
她想起前世,每月的这一天,盛景淮都会去沈芯竹那里,从未间断。
当时她以为是盛景淮为了自己堵住悠悠众口。
但如今看来,大概这是沈芯竹与他之间有过什么约定。
沈茉漓瞧着满桌凉透的菜,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一团浸水的棉花,闷的发慌。
半晌,她才道:“把这些撤下去吧。
第二天,沈茉漓早早带着吟霜等在沈芯竹的翠玉轩。
等了片刻,她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遥遥一望,她才惊觉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却和太极殿遥遥相对。
沈茉漓心里猛然一刺。
原是如此,凤鸾宫再华丽,也比不得这里,开门见太极,情人两相应。
这时,墙内传来脚步声,盛景淮从里走出来。
正正撞上沈茉漓情绪翻涌的眼。
沈茉漓看着盛景淮,他脸上神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愉悦满足。
她心尖如同被什么狠狠掐住,痛意瞬间蔓延。
在盛景淮骤沉的目光中,沈茉漓上前请安:“见过陛下。
她字字坚定:“陛下,臣妾绝无染指后位之意,还望陛下莫将臣妾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盛景淮瞬间收敛神色,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沈茉漓,冷眸微眯。
嘴上说着后宫不得干政,可他的后宫中,谁的消息有沈茉漓的快。
不过片刻,盛景淮便上前扶起沈茉漓:“初初,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般作态?
沈茉漓心里一颤,却听盛景淮声音淡淡,语气却不容抗拒。
“朕心意已决,这后位,非你莫属,今日之事朕就当没发生过。
说罢,盛景淮不容置喙地道:“回凤鸾宫歇着,朕要去上朝了。
沈茉漓看着他的背影,心脏重重往下一坠。
她回到凤鸾宫,让吟霜注意着宫外动向。
果不其然,不过短短两日,流言便漫天飞舞。
“沈家嫡女无才无德,怎配为后?
“陛下就是对沈家太过宽厚,才放纵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沈茉漓看着战战兢兢说着的吟霜,心瞬间跌入谷底。
这一刻,她总算懂得,何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她如蒲草,如何对抗天下之主的雷霆?
沈茉漓失魂落魄地回了凤鸾宫,只觉仿若由根无形的绳勒在她脖颈上,随时间一点点收紧。
沈茉漓冥思苦想,给沈父捎去信。
……
“爹爹见字如晤……如今多事之秋,望父亲劝诫族人谨言慎行,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立后之事勿要再提。
盛景淮念完,看向立于身侧的大太监余逢,如闲聊般问:“你说,她这封信有何深意?
余逢低下头赔笑:“贵妃娘娘品性高洁,奴才庸碌,不敢妄加揣测。
盛景淮唇角讥讽一勾:“品性高洁?她也配?
殿内顿时死寂一片。
第4章
沈茉漓将那封信送出去之后,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不少。
她爹爹见着信后,自会审时度势。
等到入夜,盛景淮便来了。
前世,盛景淮每回来凤鸾宫,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他说,只有在她这,才能得片刻安宁。
沈茉漓因他这句话开心了很久。
可自从昨日见过盛景淮从沈芯竹那里出来的样子,沈茉漓如今,唯有心凉。
盛景淮没发现她的异常,自然的端起茶杯,说起了事。
“初初,秋猎之日,朕准备让后宫众人都出去散散心,此事,你安排好。
沈茉漓手一顿,轻声道:“所有后宫嫔妃吗?
“自然。
盛景淮笑看她,“你迟早是皇后,此次权当练手,莫要让朕失望。
沈茉漓心一颤,刚要开口,目光落在盛景淮袖口上,突然愣住。
在他的常服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隐约绣着一株绿竹。
盛景淮注意到她的目光,自然挪动了一下手臂,那竹子便看不见了。
他岔去话题:“秋猎之后便快入冬,初初,朕今年想要一个绣着腊梅的香囊。
沈茉漓回过神,望着盛景淮与以往一般无二的模样,也扬起一个如往常般娇媚笑容,甜甜应下。
次日。
沈茉漓用过早膳,吟霜拿来针线篮子,讨好道:“娘娘,奴婢去针线局找找腊梅花样,一定能让陛下对您刮目相看!
沈茉漓一怔。
她最怕疼,学女红时自然不上心。
针尖扎进指尖,她眼睛都疼红了,但只要看见盛景淮露出的笑意,便觉得值得。
可如今回想,她做的东西盛景淮总是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但他的里衣却刺的是绿竹。
如今想来,原来这些她忽略的地方,处处藏着盛景淮对另一个女人的爱重。
沈茉漓只觉空气骤然稀薄,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瞧着那针线篮,突然拿起剪子,一剪一剪,将里头的东西都剪碎开来!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可莫要伤着自己!
吟霜被她的举动惊住,反应过来后赶紧冲上来从她手里拿过剪子。
沈茉漓喘着气,心里却觉得痛快,但痛快之下,却是更深重的痛苦。
香囊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自己对盛景淮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沈茉漓站起身来,重重吐出一口气:“这香囊本宫不绣,你随我出去走走。
凤鸾宫外便是御花园。
沈茉漓走了很久,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一点。
她拐了个角,却直直对上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沈茉漓一怔。
沈芯竹赶紧行礼:“给娘娘请安。
沈茉漓此刻心情很是复杂,但她还是开口:“起来吧。
沈芯竹站起身来,一抹温润陡然晃在了沈茉漓眼中。
那玉佩,好生眼熟。
沈茉漓心中一窒。
她入宫的第一年,盛景淮将一枚玉佩拆二,龙凤各一,与她一人一块。
他说:“初初,此玉,便是朕与你的定情之物。
沈茉漓下意识抚上胸口,她视若珍宝挂在颈间的温润玉佩,此刻却陡然浸满寒意。
凉透全身。
就算再不懂玉,她也看出来自己胸口这块,不过是沈芯竹身上那块玉的边角料。
许是沈茉漓沉默太久,沈芯竹有些站不住了。
她福了福身子,轻言细语的开口:“娘娘,妾身告退,免得扰了娘娘雅兴。
沈茉漓回过神,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笑意:“沈答应,你这话似乎在说本宫霸道专横。
“臣妾知错!
沈芯竹陡然变了脸色,连忙跪下。
沈茉漓静静看着她,半响,却深吸口气道:“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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