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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太后怒声开口，语气阴沉，“小七，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在哀家面前竟也如此放肆！”
楚如絮脚步微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太后对上她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心头骤然一惊，搭在凤椅扶手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掌心一阵冰凉。
她已经很久没见着楚如絮露出这样的眼神了。
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她小时候，那时候完全不懂得控制情绪，就经常用这种冷冰冰的目光看人，在太后和皇帝面前也一样，太后经常暗地里骂她就是个恶魔，正常的孩子哪有这种恐怖的眼神？
可当年端妃一族护驾有功，皇帝明目张胆地偏爱楚如絮，以至于这小畜生越发变本加厉，完全不把太后、皇后和其他宫妃放在眼里。
这些年太后能避则避，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根本不想跟她多见面。
“小七啊。”凤贵妃站起身，脸上不悦的表情已全部敛去，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意，“你以前最喜欢瑾之那孩子，不知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对他大动肝火？”
楚如絮冷漠不语。
“他是凤家嫡子，身份贵重，此番犯错应该也只是一时疏忽，小惩大诫也就算了，别把自己气着。”凤贵妃笑道，“等以后有机会，我定好好说他两句。”
“贵妃说得没错，瑾之到底身份贵重，你也别闹得太过分。”太后适时地开口，眼睛却是看着案上的茶盏，“叫个太医去给他看看伤，暂时先养着吧。”
如絮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太后和凤贵妃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这小畜生！
简直太猖狂。
当着长辈的面，就这么冷漠地转身离开，一个字不说，谁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应该会听进去的。”太后阴沉着脸说道，“稍后让太医给瑾之递个话，这两天跟楚如絮态度好点，别总是一副倔脾气，眼下皇上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真惹恼了她对谁都没好处。”
凤贵妃既心疼凤瑾之的伤势，又担心他跟楚如絮闹僵之后，不利于自己的儿子争储，闻言表情冷了冷：“楚如絮就是一个草包，除了一副蛮力之外，有什么可寄予厚望的？皇上对她当真是宠得过分了些。”
太后声音深沉：“皇上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只要让瑾之把楚如絮牵制住就好。”
凤贵妃缓缓点头：“嗯。”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们的思维跟楚如絮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她们以为楚如絮把话都听了进去，事实上，楚如絮也只能听进去了而已。
至于愿不愿意去做，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旁人谁也干涉不了。
……
离开仁寿宫，楚如絮去了一趟太医院。
这是她第一次来，太医们听说七公主驾到，个个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正在忙的事情，从太医院首尊，诸位等级不一的太医，配药的，打杂的，扫地的，全部出来恭迎——
眼前阵仗当真是不小。
楚如絮脚步就这么一顿，然后听到了诸位太医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
“这活煞神怎么来了？”
“听说七公主杀人是家常便饭，千万不能得罪了这煞神。”
“虽然七公主身份没太后和皇上那么尊贵，却万万不能怠慢了，否则小命随时不保。”
“得罪了皇上，就算被拉出去斩首也尚且有一瞬喘息的时间，得罪了七公主那就是当场毙命。”
“只是今日不知吹的什么风，居然把这尊煞神吹到太医院来了……”
眼前太医个个面如土色，脸色发白，活像是等待上刑场的犯人似的。
楚如絮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扫视着眼前惶恐不安的众人，语气冷漠：“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本宫拿点药就走。”
拿药？
众太医一懵，七公主亲自来拿药？
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府的下人都是死的？
啊不，重点应该是公主给谁拿药？她自己？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怎么没请太医去诊脉？
楚如絮见他们还傻呆呆地站着，眼神逐渐不耐，周身散发出冰冷无情的气息，为首的太医激灵灵一颤，连忙躬身道：“公主殿下想要什么药，老……老臣这就去配……”
“调养身体的药。”楚如絮收敛了气息，语气依旧冰冷：“调理内伤和外伤，都开一点。”
“是是！请公主殿下稍等，老臣这就去配药。”
太医院顿时忙得人仰马翻。
不是夸张的说法，真的有种人仰马翻的凌乱。
太医首尊吩咐这个取什么药，那个去取什么药，一时之间视线的所有人都在忙着包药，像是恨不得把太医院里的药材都打包给七公主带走。
楚如絮眉心微皱，良久沉默。
没过多久，太医首尊亲自提着两大提每提好几包药材递给她，“这些药材该怎么煎，臣都已经写好了方——”
“本宫知道。”楚如絮淡漠丢下这句话，提着两大提的药，转身离开。
太医院里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无法反应。
直到太后派人来太医院，吩咐太医去给凤瑾之治伤时，众太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七公主拿那么多药，原来是给驸马用的？
这就说得过去了，于是太医很快把七公主亲自来太医院取药一事回禀了太后。
太后听完，表情终于好看了一些：“看来她到底还是在乎瑾之的。”
“希望如此吧。”凤贵妃在椅子上坐下来，眉心还是蹙着，“也不知道瑾之到底伤得如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回到公主府，天色已落下了黑幕。
楚如絮把药材拆开一包，仔细检查成分之后，唤来殿内伺候的大侍女明月：“这包药拿去煎了，三碗水熬成一碗，煎好了送过来。”
“是。”明月恭敬领命，“殿下晚膳还没用，奴婢让人去给殿下准备膳食。”
如絮嗯了一声，“两副碗筷。”
公主宠爱凤瑾之时，也时常会跟他一起用膳，但是今天凤瑾之受了伤，应该没办法过来陪公主用膳。
明月虽不解，却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句，很快退下。
楚如絮把其他的药材放在桌上，走到窗前的矮榻上坐了下来，支着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夜色，眸色深沉。
殿内一片安静。
“殿下。”一个护卫跪在门前，惶恐禀报，“六公主说凤公子情况很危险，醒过来之后又晕了过去。”
这么没用。
楚如絮声音冷漠：“不用理他。”
“是。”护卫退了下去。
晚膳很快准备好，锦兰领着侍女把膳食和碗筷都摆在桌上。
楚如絮虽然脾气不好，但对于吃食方面其实并不讲究，也不太注重排场，只是她到底是公主，就算如何简单，比平常百姓家的也要好上太多。
侍女准备了六菜两汤，荤素各半。
楚如絮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都下去。”
“是。”
侍女们摆好膳食碗筷，鱼贯退了出去。
楚如絮淡声：“扶珣。”
一道影子从角落帐幔后面闪身而出，跪地垂眸，静候命令。
“影者以前吃什么，本宫不过问，但即日开始，你跟本宫一起用膳。”楚如絮声音沉冷，“听到了？”
扶珣垂眸：“是。”
“坐下。”
扶珣一怔，坐下？
影者从来没有坐的资格，以前在暗阁是没日没夜的训练，到了主子面前不是跪着就是藏身在暗处，或者被折磨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才有机会躺着，从来没有拥有过坐着的权利。
“需要本宫说第二遍？”楚如絮偏头，目光冷冷落在他脸上，“还是需要本宫再教教你，什么是服从？”
扶珣身体微僵，垂眸道：“属下知错。”
楚如絮没说话，表情冷漠如霜。
扶珣缓缓站起身，动作略带僵硬地在桌子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身体挺得笔直，目光始终保持一种微微垂着的姿态，恭敬而温顺。
楚如絮敛眸用膳，声音静冷：“等着本宫喂你？”
干净清冽的声音入了耳，扶珣眸心划过一丝迷惘，盯着面前的碗看了良久，才犹豫地拿起筷子。
米饭是热的，软糯中泛着清香的味道。
跟以前吃的都不一样。
“你以前都吃什么？”楚如絮斯文地用着膳食，淡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闲适，“在暗阁的时候。”
扶珣放下筷子，垂着眸子答道：“有什么吃什么。”
楚如絮闻言，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从午时面具摘下之后他就没再戴回去了，眼前这个才十七的少年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不妖不邪，不阴不柔，而是一种如画卷似的清隽，眉目间隐隐流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不染尘埃似的干净。
楚如絮因这句话而一怔，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说法端的是贴切无比。
暗阁是个残酷的地方，日复一日的训练永远伴随着血腥和杀伐，能成为暗阁第一影者，扶珣除了天赋比其他强之外，那些年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也并不少。
但绝对的残酷伴随着绝对的单纯与干净。
影者的心思是单纯的，忠于主人是一条刻入骨血的铁律，任何人违抗不得，除此之外，他们没有自我，没有思想，没有喜好，自然更没有勾心斗角，利益纠葛。
影者不会算计，只会献上忠诚，无条件服从命令。
但就这样一个人，好不容易熬过了暗阁里一重又一重地狱般残酷的训练，淬炼成为皇族最优秀的御影者，认了个主子，却连真正发挥所学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个暴戾的主人生生折磨而死。
楚如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深沉复杂的情绪。
她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但曾经见到过太过忠诚的人，无条件地追随信任，君臣或者兄弟之间皆毫不猜疑，那样难能可贵的感情才是让人最无法割舍的。
初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接受了楚如絮这个身份，如果说眼下必须选择一人信任，那么这个人显然只能是扶珣。
他是她的影者，认主之后一生都不会背叛，只会献出所有忠诚的影者。
属于她私人所有——至少在她还是楚如絮的时候，只能是她私人所有。
“吃吧。”她思绪回归，淡淡开口，“以后别再吃生冷食物，对身体不好。”
“是。”
扶珣吃了一小碗米饭和面前的一盘蔬菜。
对于一个男人——且是一个每天需要消耗体力的练武之人来说，他吃的实在有点少。
“以后没什么事，在本宫面前不用动辄下跪。”


第11章 公主跟以前不太一样

扶珣应下。
“去洗个澡吧。”楚如絮道，“去本宫的浴池里洗，那里有热水，以后不许再洗冷水澡。”
扶珣脸色微变，刚要说这不合规矩，却听楚如絮道：“这是命令。”
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扶珣低声道：“是。”
楚如絮没再理他，径自回到桌前用膳。
虽然不愿意暴露过多跟原主异常之处，但对于虐待一个人，尤其是身边最亲近值得信任的人，她着实没这个嗜好和习惯。
用膳结束之后，楚如絮移驾窗前矮榻上坐了下来，手执一盏茶，沉默地看着窗外。
扶珣洗澡的速度很快，没过一炷香就返回了寝殿，楚如絮刚好喝完了手里的茶，抬眸看着他：“去床上趴着。”
扶珣闻言，身躯一震。
他今天面对的意外太多，着实有些应对不及。
“放心，本宫对你没什么兴趣，也不是要折磨你。”楚如絮淡道，“你身上的伤需要上药。”
扶珣正要跪下：“属下自己可以——”
“本宫方才说了什么？”楚如絮皱眉，“第一，别再动辄下跪；第二，无条件地服从。”
扶珣身躯微僵，低头应了声是，脚步缓慢而滞涩地往公主殿下尊贵的床榻走去。
殿内所有侍女都被屏退了出去，此时没别人，楚如絮起身去给她的影者上药。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第一次，杀人时毫不手软的暗阁第一高手明显有些无所适从，身躯僵硬如石头一般趴在床上，反观第一次服侍人的楚如絮，倒是游刃有余地给他身上上药，表情除了天生淡漠之外，看起来倒是比他从容得多。
全身涂满晶莹泛着清香味的膏状药物，楚如絮边涂边道：“以前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本宫不会再无故虐待你，你这身体好好养回来，不许再轻易受伤，听到没有？”
“……是。”
“本宫给你定几个规矩。”楚如絮道，“第一，白天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在我身边，除非有特殊任务，否则不用再藏身；第二，晚上不必再在梁上待着，这寝殿里的锦榻你可以睡；第三，以后一日三餐跟我一起吃，我命人给你煎的汤药你按时喝，但除此之外，任何人再假借我的名义让你喝什么毒药毒酒之类的，你最好学着拒绝。”
扶珣一语不发地趴在床上，静静听着楚如絮的命令，待她说完，似是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你想说这不合规矩？”楚如絮显然知道他的想法，语气淡淡，“记住，任何不合规矩之处，都以本宫的命令为准，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是。”
“殿下。”侍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药煎好了。”
楚如絮起身往外走去。
从明月手里接过汤药，楚如絮吩咐道：“明日开始，本宫的一日三餐里多加一碗白米粥。”
明月虽不解，却恭敬地应下：“是。”
楚如絮关了门，低头闻了汤药的味道，转身把药放在桌上：“还有第四点，你身体有了很大的问题，以后不许再吃生冷食物，不许冲冷水澡，按时喝药，本宫帮你把身体调理一下。”
扶珣一怔，整个人僵硬趴在床上无法反应。
不是错觉。
今日的公主殿下跟往日不太一样。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他认知里有很大的不同。
“起来把药喝了。”楚如絮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却并不理会，“喝完药就去休息，今晚不必守着。”
丢下这句话，楚如絮就没再理会他，独自去洗漱宽衣，走到镜子前把头上简单的朱钗耳环卸下，一头乌发随之披散而下，整个人瞬间就多了几分闲适疏懒的意味。
她坐在菱花镜前，安静看着镜子里这张清冷却美丽明艳的少女容颜，越看越想不通，原主究竟是怎么把一份得天独厚的天赋作践了一个彻底？


第12章 静观其变

凤瑾之当天夜里就发起了烧。
楚宜灵不敢在护国公主府久留，在太医进府给凤瑾之处理了伤势并确保无碍之后，她于傍晚时分已经离开。
临走之前留下了自己的心腹侍女轻夏照顾凤瑾之。
然而受伤之人本就容易发热，夜间凤瑾之不停地呓语，轻夏急急地让人去请了大夫，一番把脉诊断之后，大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给凤瑾之降温，而后开药煎药，如此又忙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一碗汤药给他灌下去。
烧得虚弱的凤瑾之喝完药不久就开始出汗，迷迷糊糊地直喊着“殿下”，病弱之下连声音都显得无助了许多，让闻者心酸不已。
他身边的小厮顶着冒犯公主的风险跑到东上阁，跪在殿前哀求：“公主殿下，求您去看一眼公子吧！公子病得很重，现在真的很孤单无助……他一直喊着殿下，公主殿下，求求您了！”
楚如絮已经在床上躺了下来，原本并不想理会。
不过小厮那句“他一直喊着殿下”逗乐了她，楚如絮决定起身去看看。
想到自己如今人生地不熟的处境，以后难免还要跟凤家打交道，还有宫里的太后和凤贵妃，以及公主府里的那几个侍君……对，还有今日未曾出现的那三个容貌出色的七尺男子，楚如絮忍不住再次感叹原主离经叛道的胆魄。
感叹之余，其实也是有些佩服的。
男尊女卑的皇权制度下，楚如絮不顾世俗不畏生死，只为了自己开心而无惧打破世俗，这番勇气就足以让世间大多男人都望尘莫及。
撇开那过分残暴的性情，楚如絮其实真的是一个得上天眷顾的宠儿，只是所有的天赋和优势都被无法控制的残暴生生作没了。
“公主殿下！求求您去看一眼公子吧！公主殿下——”
楚如絮从床上起身，披了件云色外袍走出内殿，正好看到歇在锦榻上的扶珣已经站了起来，垂眸而立。
她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一身黑衣衬得扶珣身姿越发瘦削凛峭，那张俊美精致的脸在灯火下漂亮得不像话，完全不像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样子。
和衣而眠是影者的习惯，为了是便于随时应付突发状况，楚如絮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
楚如絮道：“随我一起去看看。”
扶珣道：“是。”
楚如絮走出寝殿，看着跪在外面的小厮：“凤瑾之病得很重？”
小厮见她出来，连忙磕头：“公主殿下，小人真的不是故意来打扰，可……可公子他……”
“本宫去看看。”楚如絮语气淡淡，“带路。”
“是，是！”小厮惊喜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还求得公主殿下心软，连忙起身往回走。
有两个侍女提着灯在前面引路，楚如絮脚步从容沉稳走在回廊上。
凤瑾之因为此前得宠的原因，自打进了公主府就入住了西上阁最好的梧桐苑，身为驸马却跟公主分院而居，楚如絮样样依着他。
院子里有他自己带来的随身护卫八个，小厮一个，书童一个。
楚如絮甫一踏进院子，所有人就齐齐跪下恭迎，人人都知这公主暴戾无情的脾气，没人敢以性命为代价来挑战她的威严。
跨进门槛，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
楚如絮走进内室，趴在床上的凤瑾之已经醒了过来，脸色惨白无色，看着站在床前的楚如絮，眼神沉了沉，良久无语。
“这是什么眼神？”楚如絮眉梢轻挑，“恨我？”
凤瑾之眼底带着深沉的探究之色，闻此言，冷漠说道：“不敢。”
“敢也无妨。”楚如絮语气淡淡，“既然你如此不屑本宫，本宫决定不再勉强于你，这几日好好养伤，等伤势好转了就回你的相府去吧，本宫会给你休书一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凤瑾之脸色一变：“休书？”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楚如絮嘲弄，“本宫成全你，你应该跪谢本宫恩典。”
凤瑾之眼神彻底变了，双手死死攥着床褥：“楚青——”
“如果你不想伤上加伤，最好学会闭嘴。”
凤瑾之一噎，惨白的脸色越看僵硬难看。
楚如絮并不欲多留，转身走出内室，吩咐小厮：“好好照顾你家公子。”
丢下这句话，她举步离开。
小厮呆呆地看着她：“公主不多留一会儿？”
楚如絮没兴趣多留一会儿。
凤瑾之染了风寒不假，厌恶楚如絮也是真，但眼下他绝不愿意跟楚如絮撕破脸。
以前楚如絮处处让着他，他有恃无恐。
此次栽跟头之后，他必然会明白以往的招数不再管用，大概率会想办法示弱。
楚如絮本就出身皇族，纵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世家公子在外人面前有多清贵，可她同时也知道，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些人愿意付出的代价比常人想象中多得多。
凤瑾之今日所受的所有屈辱，来日等到楚天胤登基为帝，都会十倍百倍地补偿给他，凤家一门荣宠无人可及——
只是从现在开始，这些都将成为他们的幻想。
……
作为西齐风头最盛的公主，楚如絮声名远播，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发太多人的关注。
凤瑾之被打板子的消息在第二天传得沸沸扬扬，除了宫里的太后、皇帝早已知道，各大王府皇子们也无一例外地感到诧异。
“七妹下令重打凤瑾之？”皇族排行最大的翎王错愕，“这怎么可能？七妹不是最喜欢凤瑾之？”
而且凤瑾之还是凤贵妃的侄子，身份贵重，乃是响当当的名门贵公子，七妹这般重罚折辱他，凤瑾之能受得住？
“消息的确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有假。”侍卫恭敬回道，“殿下可要去看看？”
楚天翎沉默片刻，眸色微深：“不，等着看父皇什么反应。”
除了皇上，凤家应该也不会无动于衷。
凤瑾之是凤家嫡子，很得贵妃宠爱，以他的身份原本做公主的驸马也算匹配，只是楚如絮性情暴戾，阴晴不定，人人惧怕她，她的名声也不好，若非为三皇子争储获得有力筹码，凤家绝不可能答应让凤瑾之跟楚如絮成亲。
不过比起凤瑾之能不能受得这般重罚，楚天翎更想知道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如絮动怒发作凤瑾之，总该有个理由吧？
这样的想法在其他王府也是如出一辙。
二皇子楚天阔和五皇子楚天铮听到消息同样感到诧异，也同样选择静观其变。
唯有三皇子楚天胤闻之色变：“瑾之受罚？”
“是。”
“为什么？”
“细情暂时还不得而知。”
楚天胤眉心皱起，他现在需要凤瑾之在公主府争宠，为他获得楚如絮的帮助，不说别的，就楚如絮那无人可及的武力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脾性，就能在将来的某天给他需要的帮助。
况且父皇指望着楚如絮将来领兵，一定会给她兵权，她身边还有一个最高级别的暗阁武者，强悍无人能及。
楚天胤手里没有可用的武将，楚如絮是个女子，无法争储，掌兵权也不担心她将来拥兵自重，眼下他想拉拢楚如絮，只能委屈凤瑾之。
等他大业得成之后，会加倍补偿瑾之今日所受的委屈，也会重新培养忠诚于自己的武将，到时候楚如絮这个护国公主就可以永远地消失，免得瑾之看到她就想起曾经所受到的屈辱。
他以为瑾之在公主府可以一直得宠，却怎么也没料到楚如絮那暴戾的脾气居然施展到了瑾之身上。
心腹恭敬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办？”
楚天胤没说话。
怎么办？
他现在能怎么办？
跑去公主府找楚如絮兴师问罪？别说楚如絮那性子根本不会理他，就算她愿意给这个面子，他这个时候也不能去，在不清楚瑾之为何受罚的情况下贸然前去，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备车，本王去凤家一趟。”
“是。”
各大皇子府各有所思，散朝之后宫里却传来了消息，皇上召见七公主。
“殿下。”皇帝身边的总管徐海恭敬地行了礼，“皇上让您进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第13章 兴师问罪

楚如絮整理好身上袍服，带着扶珣进了宫。
皇帝的御乾宫里很热闹。
除了太后，皇后，凤贵妃，端妃几个后宫女子之外，还有凤丞相，户部尚书，吏部侍郎，王御史，丁御史……以及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公主。
人很多，气氛很压抑，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随着徐海一声高亢的唱喝响起：“七公主到！”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如絮目光缓缓环视一圈，面无表情地走进去，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那些眼神中蕴含着震怒或者冷漠，忌惮或者不解，当然也有不动声色看好戏的。
风丞相脸色非常难看，见到楚如絮出现，沉声道：“不知瑾之犯了何事，竟让公主殿下动了大怒，不惜对他动用私刑？”
丁御史皱眉：“公主殿下虽然有爵位在身，但刑不上大夫，驸马乃是丞相之子，跟公主殿下又是夫妻关系，殿下对他动用大刑，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楚天胤皱眉，一副正义之士的语气：“七妹怎可对驸马动用私刑？如果以后公主们争相效仿，驸马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如此置西齐律法于何地？置皇族尊严于何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怒斥控诉。
太后目光冷漠：“小七昨晚去太医院取了药材，不知这药材是给谁拿的？”
她原以为楚如絮是给凤瑾之拿的药，今日一问才知，昨晚回府之后楚如絮根本没有踏进瑾之居住的梧桐苑，甚至半夜瑾之发热，小厮求到了她面前，楚如絮才不情不愿地去梧桐苑走了一遭。
“瑾之文弱书生，从来没受过杖责，何况当初这婚事也是公主自己求皇上做的主，如今却……”凤贵妃神色黯然，“还求皇上做主，莫要让朝臣寒了心。”
楚如絮神色漠然，进来之后就沉默地打量起了坐在御案后面的中年男人——原主楚如絮的父皇，当今西齐国君，曾经把这个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疼爱的男人。
此时却只是一个威严而略显焦躁的帝王。
他的焦躁刻画在眉眼间，虽尽可能地掩饰，但落在如絮眼中却无所遁形。
而这样的焦躁绝不可能是因为凤瑾之一事。
凤丞相见楚如絮态度冷漠倨傲，越发不满：“公主殿下——”
“喊什么？”楚如絮转头看他，目光冷漠含煞，“凤瑾之对本宫出言不逊，动辄侮辱谩骂，本宫没杀了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丞相是对本宫的发落有意见？”
凤丞相对上她冷冰冰的眸子，冷不防打了个寒颤，随即脸色微变：“瑾之辱骂公主？这不可能，瑾之一直是个知礼守礼的男子，当初也是公主殿下想要嫁给他，所以才——”
“丞相大人看来对本宫多有不满。”楚如絮眉心微皱，语气冷漠到了极致，“凤瑾之跟本宫成亲，委屈了他？”
凤丞相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御案后的皇帝，“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婚事乃是圣旨所赐，他真敢说委屈，岂不就是对皇上不满？
户部尚书道：“公主以前跟驸马感情一直很好，怎么突然间——”
“本宫的事情，无需你过问。”楚如絮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谁的面子都不给，“别说区区五十大板，他若是再敢惹本宫不高兴，本宫把他剁碎了喂狗！”
冰冷嗜血的声音一出，就像三九严寒，滴水成冰。
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个冷颤，霎时噤声。
“本宫是护国公主，代表的是皇族尊严，凤瑾之自打入了公主府便处处对本宫不敬。”楚如絮冷眼环视众人，“冒犯皇族是什么罪名？谩骂公主又该如何处置？即便他是凤家嫡子，本宫也不会任由他骑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
凤丞相脸色猝变：“瑾之他绝不敢——”
“他不但敢，而且一直在这么做。”楚如絮嗓音冷如寒冰，“凤相需不需要本宫找人来对质？”
凤丞相脸色涨红，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
“七妹。”楚宜灵走过来，柔声柔气劝道，“太后和父皇面前，七妹稍稍收敛一下，别这么意气用事，驸马固然有些不周之处，可是——”
“都不用劝我。”楚如絮敛眸，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袍袖，“凤瑾之在我府上一天，他就是本宫的驸马，本宫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旁人无权置喙。”
楚宜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七妹？”
“如絮。”皇帝陛下终于开口，声音里也多了几分不赞同，“凤瑾之好歹是你过门的驸马，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你别太为难他。”
楚如絮不置可否，淡淡问道：“父皇是不是在发愁今年上贡东陵一事？”
“是啊。”皇帝点头，眉心愁绪堆积，根本无暇理会凤瑾之的事情，“国库并不充裕，这两年年年上贡，国库早已不堪负荷，可蜀国和大周却无一年落下，朕不想跟东陵示弱，偏偏又无抗衡之力，这两天真是寝食难安。”
楚如絮语气淡漠：“我有办法。”
皇帝精神一震，蓦地抬头看她：“你有办法？”
太后、贵妃和一干大臣也不约而同地朝她看来，目光中隐含狐疑以及莫名的不安。
“西齐贪官污吏很多，随便抄没两家就够充盈国库了。”楚如絮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东陵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贪官污吏早已被诛杀殆尽，没有贪官贪墨，国库自然拥有充裕的银两治军养兵，西齐也可以效仿。”
顿了顿，“最近可以派人好好查一下，正好也趁机整治整治贪官。”
在场的几个官员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方才兴师问罪的气势再也不复见。
“丞相为百官之首，就从丞相家开始吧。”楚如絮目光微转，“丞相大人一直忠于皇上，应该不会反对本宫的建议。”
话音落下，凤丞相脸上表情瞬间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