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歌起,唢呐锣鼓震耳欲聋,悲惨戚戚。
叶寻月勾起苦涩的笑容,也不知道凌长洲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会不会伤心。
白色的冥币纷飞,模糊了视线。
她清楚地明白,他只会庆幸摆脱了自己。
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力气将叶寻月扯走,待她回过神来,满眼艳红撞入眼中。
同样是唢呐声吹响,却带着欢脱喜庆,红色绸带挂满了房梁,垂落而下。
宾客喧哗,喜上眉梢。
而叶寻月心心念念的凌长洲,头戴珠冠,身穿婚服,正是这场婚堂的新郎!
叶寻月如遭雷劈!
她颤着音唤道:“凌长洲……”
凌长洲听不见,他携着身着嫁衣的女子穿过叶寻月的魂体,一步步走到高堂之上。
明明只是魂体,叶寻月却能感受到胸口的酸胀和痛楚。
这四年,她女扮男装入军营当军师,后被凌长洲发现女子身份,悄悄做尽了夫妻之事。
可如今自己战死沙场之时,他居然回到了京城和其他女子成婚!
“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高喊,凌长洲和女子同时弯下身……
“等一下!”一道气愤的声音闯入婚堂,只见穿着铠甲的副将孟轶云冲了进来。
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拳砸在了凌长洲的脸上:“哥,你居然要娶这个女人!你这样对得起叶寻月吗?!”
宾客里传来窃窃私语:“叶寻月,那是谁?”
“没听过。”
叶寻月心底一酸,她离京数载,背上兄长的使命,如今已没人记得自己了。
凌长洲目色寒意凛然:“她如何,与我何关?”
叶寻月喉咙紧塞,末了苦涩自嘲:“是啊,的确和你无关了。”
毕竟……她已经死在了廷阳。
孟轶云压抑着脸上的怒意:“叶寻月与你无关,那孟家的声名你也不在乎了吗?宁思儿这种风尘女子如何能入我们孟家,辱我先辈荣光!”
话落,满堂死寂。
“啊!”宁思儿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血液顺着她嘴角撒了一地!
凌长洲来不及计较孟轶云的过失,立刻抱起宁思儿往后院跑去:“传大夫!”
孟轶云沉默不语,冷着脸转身离去。
叶寻月也想跟着离开,可刚飘出几步远,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扯回了凌长洲身边。
她又试了几次,可每次走到距离凌长洲十丈远的地方,再也迈不出一步。
看着凌长洲对待宁思儿的关心,叶寻月喉咙处好似含着黄莲,苦不堪言:“没想到生前缠着你,如今死后,想离也离不了……”
大夫帮宁思儿把完脉:“孟将军,宁姑娘体内余毒未清,内腑衰竭加剧,要尽早找到替换。”
凌长洲目光中掠过一抹冷意:“知道了。”
大夫离开后,他温声安抚宁思儿:“我已派人去廷阳,待叶寻月回来,便用她的命换你活!”
第2章
叶寻月僵在了原地。
尽管是魂体,但她感受到了彻骨的冷意。
凌长洲就这么厌恶她,甚至要让她死……
可为什么?就因为自己隐瞒身份,女扮男装入军营吗?
床榻上,宁思儿悲戚垂眉:“之尧,谢姑娘该在战场上保卫边疆,怎能为了我以命换命。”
“边疆不缺一个军师。”凌长洲双眸冷意十足,“若能保住你的性命,叶寻月也算死得其所。”
叶寻月如遭雷劈,脑袋一片空白。
在凌长洲的眼中,自己只是给宁思儿续命的吗?!
悲愤和绝望交织,几乎将她搅碎!
“凌长洲!你好狠的心!”
可惜,她的声音,他听不见。
凌长洲握着宁思儿的手:“当初在汉灵庙,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落下病根。”
汉灵庙?
叶寻月记得那是自己将处子身给了凌长洲的地方!
那时他中了敌军毒箭,她将毒液吸出,却不料当晚他高热失了神志,为了救他,两人意外发生了关系。
为了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叶寻月醒来就跑了。
之后听说凌长洲救了一个姑娘,原来就是宁思儿!
再后来,凌长洲发现她是女子,再次侵占了她,却因为她不是完璧之身,讽刺她肮脏下贱。
叶寻月不由想,若那天她没有走,现在与凌长洲两情相悦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
她想告诉凌长洲,救他的人是自己!可又无力放弃。
活人是听不到死人辩解的……
凌长洲搂住宁思儿,温声道:“明日我便去寻国师再选一个良辰吉日,给你一个完满的大婚。”
宁思儿感动地抬眸看他:“之尧,你对我真好。”
叶寻月看着两人耳鬓厮磨,脸色苍白如雪。
翌日,叶寻月随着凌长洲来了国师府邸。
四年前她替兄参军时,曾来向国师求签。
还记得,当时国师叹道:“此行福祸参半,若是过了,此后半生顺逆,反之……无葬身之地。”
现在看来,叶寻月遇到了凌长洲,彻底赌输了。
“烦请国师,替本将军算一个姻缘顺逆的良辰吉日。”
国师沉默了很久,直到凌长洲不耐蹙眉,才堪堪开口:“一月之后。”
“多谢国师。”凌长洲转身要走。
“孟将军。”国师叫住他,缓缓道,“老夫还有句话要告知将军。”
“姻缘不光看吉日,更要看良人。”
凌长洲脑海里莫名闪过叶寻月的脸,眸色一沉:“国师是在暗示谁?”
“自然是此刻你想的那个人。”
凌长洲冷嗤一声,漠然道:“叶寻月若是良人,我宁可终身不娶。”
说完,转身离去。
叶寻月看着凌长洲的背影,心脏宛如被刀割。
在军营里,她身份暴露,被凌长洲贬为军妓,日日夜夜都被锁在他的床榻上。
若不是北方战线吃紧,叶寻月如今也摆脱不了军妓的身份。
一个良女,一个军妓,身份可见。
就在叶寻月要跟着凌长洲离开时,突然国师偏头看来:“情关难过,早破执念,早入轮回。”
叶寻月倏然睁大双目:“国师大人,您能看见我?”
不等国师回答,叶寻月眼前一晃,已然回到凌长洲的马车内。
她回头看着国师府的大门,眼神落寞。
可惜,她还没有问清楚……
马车晃悠悠前行,刚抵达孟府门口,就看到一抬抬木箱堆在地上。
孟轶云正指挥着下人们将东西搬上马车。
凌长洲目光倏然深沉:“你在做什么?”
孟轶云毫不畏惧地回视他:“去谢家提亲,求娶叶寻月。”
第3章
叶寻月一愣,没料到孟轶云竟对自己有情。
可下一刻,心在凌长洲的话里化为齑粉。
“叶寻月一个军妓,不配进孟家的门!”
叶寻月脸色霎时苍白。
众目睽睽之下,凌长洲扯掉了她最后的遮羞布!
这一刻,叶寻月竟有些庆幸,还好如今的京中无人记得她!
孟轶云脸倏然一僵,沉声道:“她沦落这般境地,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
“你明知道她对你的情意,怎能这般欺她,辱她?!”
叶寻月眼眶发涩,连孟轶云都为她鸣不平。
可凌长洲,估计只会觉得她的感情是一种侮辱吧!
果然,凌长洲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戾气:“她是自作自受。”
孟轶云眼里满是愤懑:“我不管你怎么说,你不是已命她归京,待她回来,我便娶她过门!”
凌长洲眼神一凛:“你敢?!”
兄弟之间,剑拔弩张。
这时,宁思儿从门内走出来:“之尧……”
凌长洲立刻收敛了情绪:“怎么出来了?”
宁思儿瞄了一眼孟轶云:“之尧,既然轶云喜欢谢姑娘,我们何不如就成人之美?”
凌长洲猛地双手攥紧,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孟轶云目光凌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的名字?”
宁思儿眼眶一红。
凌长洲皱眉怒斥:“孟轶云出言不逊!去军营里禁闭十日!”
孟轶云不以为然,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一旁,管家看着府门前的箱子,迟疑问:“将军,这些箱子……”
“送回库房。”
凌长洲吩咐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带着宁思儿往府内走去。
路上,宁思儿挽着凌长洲的手臂,有些担忧:“之尧,轶云这般脾性,若知道你我要重新大婚,再次来闹,该怎么办啊?”
“哪怕不是他?若是有别人……或者谢小姐她来破坏……”
听到叶寻月的名字,凌长洲眼神一凛:“她敢?!”
叶寻月跟在后面听着,苦涩溢满心间。
她不敢,也……永远不会了。
送宁思儿回房后,凌长洲一个人去了书房。
叶寻月被迫跟在凌长洲身边。
书房内。
凌长洲翻着兵书,良久后,他不舒服地按了按额头,招来外面的士兵。
他指着香炉:“这香何时换的?用原来那一个。”
士兵有点束手无措。
“怎么了?”凌长洲不虞地看过去。
士兵连忙解释:“将军,以前的香是谢军师私制的,如今存量已经用完了。”
凌长洲一愣,视线落在香炉之上,竟恍惚想起军营深夜里,叶寻月入帐换香的场景。
旋即,他漠然收回手:“撤下去,以后这东西不准出现在府里。”
“是。”士兵撤下香炉。
叶寻月目光随着香炉被移走,苦涩蔓延。
凌长洲看了一会儿兵书,不知何时目光又落回了放香炉的位置。
那里如今一片空旷。
凌长洲微微皱眉,他倒是不知道叶寻月居然还有这本领,不过香炉用了这么久,衣服上也必定沾了不少。
想到这儿,凌长洲顿时感觉身上被蚂蚁爬过。
他连忙站起身:“来人,把沾上薰香的衣服都给我烧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燃起了大火。
火光灼热,好似要将叶寻月彻底燃尽。
她没想到凌长洲居然这么厌恶她,连这些沾了点味道的衣服都不愿留下。
既如此,当初又为何一夜夜的要她?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慌张闯入院中:“孟将军!边关急报!”
第4章
叶寻月也看过去。
就听士兵说:“廷阳战事已平定,谢军师会随第一批士兵归京。”
这是半个月前的战报,那时候叶寻月还没有死。
凌长洲没有说话,叶寻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战事平定应该是好事才对。
他挥退了所有士兵,然后将衣服丢入火焰中。
火光猛地窜高,掩盖了凌长洲的神色。
没过一会儿,小厮传话,说陛下要见他。
凌长洲命人灭了地上的火,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