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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6-06 13:03:05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她现在改主意了,不把贺家这些阳奉阴违的整一整,就算离开了她也不会很高兴。
既然始终都要走,走之前还留着这帮小人在她眼前作妖,沈慈觉得自己会膈应一辈子。
她跟于晓晓打完电话后,便回去找贺沐年。
他已经上完药,也换了一套衣服,沈慈进来时,他正系着领带。
受伤还系领带?真是够变态的。
贺沐年回头看见她时,沈慈倚在门上:“我们谈一谈?”
沈慈说的是“谈一谈”,而不是单方面的贺沐年发布命令。
所以她第一个要求就是:“别对我摆架子,也别对我发脾气,否则立刻终止谈话。”
贺沐年正了正领带,轻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如果算得上生意的话,这两年有资格跟贺沐年提“谈一谈”三个字的已经很少。
不过沈慈说的“谈一谈”跟贺沐年以为的谈一谈,并不一样。
她直言不讳:“于鸿霄在外面,让他把我爸接走。”
贺沐年皱眉,脸色渐渐变得不太好,大有种第一句话就要谈崩的架势。
沈慈刚才已经亲口听他说过,他不会那沈昌明事情来威胁自己时,她就已经不在意到底能不那个谈下去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她跟沈昌明都离开,并且永远的离开N市。
显然,稍想片刻,贺沐年也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即使皱眉表达不满,他也没有直接说不。

不过谈判,贺沐年是个高手:“如果你不想让他住在贺家,可以去其他几座别院住。”

他现在听到于鸿霄三个字,无异于被人拨了逆鳞似的,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他是你父亲,住在于家算怎么回事?”
沈慈哑口无语,第一条就这么反对,耸了耸肩:“行吧,那没得谈了。”
说罢就要起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意思。
“站住。”
沈慈转身看他:“同意?”
贺沐年咬着牙关不说话,显然并不希望沈慈就这么走了。
沈慈回了他一个冷意的笑:“贺先生,你看咱们两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了,我想谈也是没必要了。”
贺沐年不会听不出这句话里的要挟,也听得出沈慈话里的肆无忌惮,自从她从自己这里听到保证不会动沈昌明后,简直像是翻开贺沐年压制的五指山。
沈慈本来还想说两句话刺激刺激,其实谈不谈对她来说,怎么只是早走和迟走的区别。
谈崩了,她带着沈昌明立刻就走,哪怕豁出去老脸去求于鸿霄帮她最后一次,她也会走。
如果谈成了,不过是稍晚一些日子,等她收拾了贺家这群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的走狗们再走。
她撇了下嘴角,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好。”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贺沐年才同意,“不过只是暂住,你这几天重新挑一套新房子,位置你选,之后让伯父住过去。”
沈慈算是听明白了,贺老板最大的让步是,不住于家,也不住贺家,让沈慈自己找地方。
“可以。”
——
沈昌明醒了后,沈慈和贺沐年去看他,一进门贺沐年就被哄了出来,十分不受待见。
沈慈跟沈昌明说了她跟贺沐年谈的事情,沈昌明忧心忡忡:“你还要跟他订婚?”
沈慈摇头:“我不会跟他订婚。”
“我走不掉,就算走了贺沐年也不会放手。”
“只有那一个办法能让贺沐年彻底死心。”
沈昌明明白她的意思:“你要订婚那天,跟贺家拒婚?”
沈慈点头:“那天老爷子一定在场,有他在能镇住贺沐年。如果他不同意拒婚,这事情没法收场。他贺家门庭高,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要我嫁给他。”
“被我拒婚后,里子面子,贺家都挂不住。”
“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贺沐年最彻底死心。”
沈昌明对贺老爷子印象还不错,正是因为对老爷子印象好,才不理解怎么能教出贺沐年这么个玩意儿。
当晚,沈昌明被于晓晓兄妹接回于家休养暂住,孔樊东同行。
沈慈跟着贺沐年回到贺家时,一进门贺母便看到贺沐年脸上的伤口,立刻惊呼起来,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
“沐年,你脸怎么了?”
沈慈扫了一眼她大呼小叫的表情,刺刺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装什么。”
沈艾跟贺母对视一眼,贺母立刻换了副神情,一个劲儿地捂着心口心疼贺沐年:“这怎么搞得,疼不疼?”
沈慈兴致缺缺地看着她上演母慈戏码,说实话,平日里没见的她对贺沐年多上心,提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沐年上个月又给我送了我一套……
贺沐年显然也不喜欢这般过于殷切的关心,说了两句没事后,便牵着沈慈上楼。
上楼前路过沈艾时,沈慈笑笑:“你光告诉夫人是被我爸打的,你怎么没告诉她,贺沐年为什么会挨揍呢?”
沈艾的脸色在灯光下,白的像一张纸,她快速地看了一眼贺沐年,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
贺沐年的眼神沉了沉,今天这件事,他明令禁止任何人说出去,没想到身边到有一个阳奉阴违的。
“你多嘴什么?”
沈艾立刻摇头,求助地看了眼贺母。
贺母上前:“是我逼着她说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
贺沐年对上贺母:“您管些该管的事情就行了。”
意思是不该管,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贺母精致的妆容下,笑容渐渐裂出缝隙。
贺家没有人不怕贺沐年,贺母也不例外。
“我知道了。”
沈慈上楼后,沈艾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贺母绞着披肩,对沈慈厌恶更深,兀地想起周夫人说起的那个大师。
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


第24章 
晚上吃完饭, 贺沐年照例回书房处理公务。
临走前看了一眼沈慈, 她正坐在椅子上喝汤, 光滑滑的脚荡在椅子底下,摇摇晃晃,像一对银白色的鱼儿。
见他盯着自己, 沈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干嘛?”
贺沐年收回视线,“穿鞋。”
沈慈装作没听到,这人未免管的有点太多!
连她穿不穿鞋都要管?
她这副充耳不闻,拿贺沐年当空气的态度, 着实给全贺家人上了一堂生动又叛逆的课。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惊讶中带着一丝不解地盯着她。
贺沐年这种人,永远只要求别人服从他的命令就够了,从来不会试图让别人理解他这么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即使让她穿鞋时因为看到沈慈冻得有些泛红的脚面, 担心她受凉。
但是到了贺沐年嘴里,这种绻柔的关心, 就只剩下冷酷命令。
——穿鞋就对了, 别问我为什么。
显然这一套现在对沈慈来说已经不管用了, 他心里的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那些藏在冷酷外表下的关心。如果不说出来, 沈慈也没什么耐心去揣摩。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下面会发生什么。
想想也是,被顺毛惯了的人, 哪天被逆着龙鳞拔,可不要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贺沐年是脾气大, 不是没脑子,
沈慈冷落他这么个两三次,他就知道生气这招对沈慈不管用了。
他自己生着闷气走了后,留着沈慈一个人在原地,心情愉悦地多吃了一碗饭。
全桌坐着的人恐怕只有沈慈一个人还吃得下饭,贺母捏着汤勺傻眼,见沈慈对贺沐年的态度,她先是匪夷所思,再然后就气的完全黑沉着脸。
——沈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怎么能跟沐年这么说话?”
“哪样?我说错什么了。”
贺母:“沐年叫你穿鞋是为你好,你怎么好坏不分,不识好歹。”
沈慈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她,觉得贺家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什么唯贺沐年独尊的想法。
“我觉得好才叫好,我觉得不好的,都是强加在别人身上的控制欲?”
“明白吗?”
贺母觉得她歪理一大堆,可张张嘴,又没什么更好的话说,于是又板起脸教训:“你们马上要订婚了,沐年就是你的丈夫。”
“你听他的话不是理所应当?怎能说是什么控制欲。”
沈慈冷笑:“听丈夫的话如果理所应当,尊重老婆是不是就不需要了。”
“少拿为别人好这种话来上枷锁,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清楚。”
贺母心里的那些三纲五常被沈慈这番话震的稀碎,汤也不喝了,拿着手指点着沈慈:“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沈慈:“还有别的更过分的话,您要不要听?”
贺母心口一梗,差点当场去世。
被贺母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教育”,饭反正没心情吃了,沈慈放下筷子,去花园房散散心。
——
静下心想,她其实渐渐已经没有再跟贺沐年复合的心态了。
围绕在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实在太多,他母亲不喜欢自己,贺沐年不会因为她连他妈都不要。
他手下的两个得力助手,孔樊东不谈,这个人只对贺沐年有好脸色,其余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贺母也没见的他有多尊重。
而沈艾是个妥妥的狗腿小人,沈慈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沈艾敢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现在渐懂她是贺母的人,一早就选择了阵营,自然没法与自己相处融洽。
以前她看不清这些,现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倒是变得眼明心亮……
还好,不算太晚。
她一个人坐在花园房走神,规划完以后的生活后,低落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贺沐年进来时,沈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眼神。
贺沐年进来的动静很大,沈慈不注意都不行,玻璃门被他关上后又弹了一下,吱呀两声像是患有沉疴的病人,每呼吸一口气都是艰难的声音。
沈慈坐在花园房的秋千椅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晃着,整个人也淡淡的,仿佛抓不住握不住一样。
这是贺沐年最近才意识的,他看到的世界仿佛和沈慈的不一样。
他为婚礼精心筹划,带着沈昌明去布置求婚现场,想让伯父做见证人时——沈慈以为他在用沈昌明要挟她结婚。
他对婚礼的重视和期待,身边的人不难看出来,甚至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件事——只有沈慈没有,她就像飘在天边一块云,懒洋洋地挂在那里。
贺沐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门响完后,她见身后没动静,脚趾轻点着地面,将秋千打旋转过身。
“有事?”
贺沐年当然不会说找她有事或没事,在这个家里他是想去哪就去哪,反倒沈慈才是那个没有私人空间的那个人。
贺沐年手里拿着一双鞋,等走近之后,沈慈才瞧见还有一双袜子。
显然是第一次尝试去“照顾别人”,五月的天气,他手里拿着一双冬天才穿的长毛羊绒袜子。
其实沈慈并不想见到贺沐年,不知是不是过去喜欢的太卑微,似乎已经把一辈子想见他的欲望用光了。
她现在只想静一静,显然只要在贺家,哪里都是他的地方。
连静一静都要被尾随着,沈慈靠在秋千的绳上,闭上眼,不想再理他。
她这副看自己一眼都嫌多的神情,贺沐年看在眼里。
他是个聪明人,生气和发怒虽是人的情绪,但可以控制。即使他心里不悦,但表面上做出来的样子,全然让人看不出。
当然,这个教训也是当他发现生气这招对沈慈没用了之后,贺老板最新发明的一招。
一言以蔽之的话,大概是厚脸皮。
晃荡在地面上的脚被人轻轻抬起,沈慈睁开眼时,便发现面前蹲着一个人。
他蹲下身,低头握住她脚时,比坐着的沈慈低好大一截。
看过去时,先是看到他漆黑的发,饱满的额头,半垂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梁,沈慈安静地看着他。
只是突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为何。
其实人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动物,总是拿自己以为的观点去衡量别人,或许在贺沐年心里,他们的感情是除了间隙,但还有的救。
但在沈慈的心里,他们却是——不可能再回头。
脚心有点凉,贺沐年大手握着,攥在手心里,他并没有急着给她穿袜子,就这么一直握着。
“脚凉为什么不穿袜子?”
沈慈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不喜欢。”
如果贺沐年再说些什么我为你好,你就得穿袜子的,沈慈肯定会一脚踹过去。
贺沐年沉默,沈慈以为这人又要开始发作。
“明天让管家把家里全都铺上毯子,连同院子和花园房,喜欢就踩吧!”
沈慈半眯着的眼睛全都睁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贺沐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贺沐年半蹲在她面前,一言不发,沉默的像一块雕塑。
“如果让你跟我结婚算是鬼主意的话,我确实打了很多年。”
清清白白的月辉透过阳光房的玻璃顶照下,在贺沐年的背上,肩上,铺撒成一片。
他肩膀并不瘦窄,是适合穿西装的体格。
沈慈盯着他,从贺沐年的眉眼开始,一直盯到他握着自己脚的那双手。
始终不清楚贺沐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尚未察觉到对方心意的人,在这个明月清辉的夜晚里,贺沐年迈进了第一步。
“去年年夜饭,爷爷问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沈慈记得这件事,去年年夜饭是在南山疗养院吃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老爷子问贺沐年时自己还竖着耳朵一直听着。
后来于晓晓打电话过来拜年,她跑出去接电话,没有听到贺沐年下面的回答。
“我说等从欧洲回来,我们先订婚,明年的这个时候就结婚。”
沈慈默默地听着,心里甚至有些心酸。如果当初她听到贺沐年的这句话,那她两个月前还会提分手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会的。
其实这么些年来“贺沐年”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人,更代表着沈慈的一种生活状态。
如果生活在“贺沐年”的状态里,沈慈永远都不是沈慈。
沈慈缩回脚,她拿起贺沐年旁边的拖鞋和袜子,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花园房。
快走到门口时,她转身,见贺沐年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贺沐年,你别再编这些话了。”
贺沐年高大的身躯背向着月光,在花园房里投下一片长长的影子,那片影子一直延伸至沈慈的脚边。
她低头看着触手便可碰及的人,轻轻地摇摇头:“太晚了。”
晚上,沈慈一个人睡在卧室,贺沐年没再上来。
——
楼上的书房。十一点时,贺沐年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南山疗养院里,老爷子看护接的电话,听是贺沐年。
立刻道:“老爷子今天睡得早,还没醒。”
“等醒了,会告诉他您来过电话。”
万籁俱寂的夜里,本是和心爱的人相拥而眠的时候,可贺沐年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说起来有些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他对沈慈——确实没了以前那股子肆无忌惮。
那天沈昌明把他打伤成那样,沈慈却自始自终没有看过他一眼,更不用说关心他的伤势了,贺沐年的心底,已经不是落差能够形容的。
那一刻,贺沐年的整个世界都是大的混乱,痛苦疲惫的身体,哄闹的周围,甚至唯一的沈慈那片净土,都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当时沈昌明倒下时,沈慈炎眼底那股恨意。
——贺沐年每次回想,都觉得像被人剥筋剔骨一样的痛。
从那天开始,他似乎在感情上变得“聪明”了一些。尽管这些聪明在沈慈眼中,依旧很“幼稚”。
光明正大的强夺豪取是下下策,他显然知道这种方法只能将沈慈越推越远。
得到一个人办法有很多种,以前他是不明白才会用最笨的法子。
直到凌晨将近两点,老爷子的电话才回拨过来。
贺沐年睁开甚是清醒的双眼,接起手边的电话。
隔着上次和沐年打电话一个星期还不到,接连地深夜打电话过来,老爷子也意识到有些不对。
“沐年,怎么了?”
贺沐年终究没那么理直气壮说沈慈现在不喜欢他,变心了这种话。
“沈慈最近,不太高兴。”
老爷子一听笑了,“那你就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情。”
贺沐年抿着嘴角,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知道什么事情做了她会高兴。
她让沈昌明去于家暂住,他答应了。
她让自己得力干将去保护她爸爸,他也答应了。
但这些都没能让她高兴。
这头一沉默,老爷子就知道之前说的话他没听进去。
“我让你最慈慈好些,你听了吗?”
贺沐年:“听了。”
“她……她好像并不在乎那些。”
贺沐年理解的好和贺老爷子说的好并不一样,贺沐年理解的好是送她最好的东西,最完美的婚礼,最奢华的钻戒。
老爷子八成也是猜到这一点:“她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开心。”
贺沐年回忆,他们俩第一次吵架的时候,沈慈说过一句话。
“她说我不尊重她。”
老爷子望着外面的天,漆黑黑一片,就像电话里这小子的情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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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沐年,爷爷早就跟你说过,慈慈已经长大,不再是十几岁刚来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是今后要陪伴你一生的妻子,如果她感受到你不尊重她,那么一定是你的问题。”
“你好好想想自己哪做错了。”说到最后,老爷子的声音甚至有些刻板起来。
贺沐年沉默不语,半晌才答:“知道了。”
老爷子在那头简直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性格,就怕以后你娶不到媳妇,我才请慈慈提前住进家里跟你培养感情。”
“结果培养了八年,马上要订婚了,你居然还学不会尊重她?”
贺沐年被一数落,倒是一句话不啃声。
老爷子骂累了:“罢了罢了,只要还愿意嫁给你,以后你再好好改正。”
贺沐年没说出口的那句,沈慈她并不想嫁给自己。
他怕说了,这句话就变成真的。连一向疼爱的他的老爷子,都会叫他放手。
贺沐年将这句话深深地埋在心里,自己不愿意相信,也坚决不许别人提。
——
第二天一早,沈慈起来时,贺沐年居然还没走。
她光着脚下楼时,发现管家在指挥人在外面的走廊上铺垫子。
贺家别墅内外有上千平米,室内和客厅都有地毯,阳光房露天阳台还有院子里都是大理石板,这样算起来,工作量可真不小。
沈慈瞥了一眼在饭厅吃饭的贺沐年,没多嘴问他今天怎么没走。
贺沐年比较喜欢西式餐,他整个中学都是在国外读的,后来那年老爷子身体不行,他才回国读的大学。
所以常年穿西装,喜欢喝咖啡而不是茶,喜欢西餐更胜过中餐。
这些习惯,沈慈以前觉得,好与众不同!
现想想只觉得,这什么怪癖!
她接过文阿姨手里的餐盘,离着贺沐年最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相敬如宾的样子,也谈不上牛郎织女。
“上午带你出去。”
沈慈摇头:“不行,上午要去工作室。”
贺沐年手里的道具将装牛排的瓷器磨的吱吱响:“下午。”
沈慈:“下午也不行,去看我爸爸。”
贺沐年沉默,几秒后,淡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沈慈一口粥差点呛到:“咳咳——”
“你没事吧?”
其实沈慈想说的是——你没病吧?
贺沐年放下刀叉,擦了干净手:“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走了。
沈慈在背后叫:“喂!谁跟你决定了?”
上午,沈慈一个人开车去工作室,于晓晓昨晚出差,临走前交给她一个人任务,今天要去签个合同。
合同内容都谈好了,沈慈去盖个公章就好了。
小工作室没财务,签合同这种事都是老板亲自拿着公章去,于晓晓千叮咛万嘱咐:“你亲自去,那边正好要跟画手沟通下这张单子的想法。”
沈慈一早开车去公司,拿上公章后,很快去了沈慈说的地方。
这个单子是要作一幅室内壁画,所以这合同就是在主人家里签的。她看了一眼合同,给的价位还挺高。
据说是点名要让她画的。
到了别墅外面,她先打电话跟客人确定,之后才开车进去。
她顺着小路开进去后,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好像来过。
等到她敲开别墅的大门,出现一个中年女人时,她才想起来,这不是经常和贺母一起喝茶的周夫人嘛。
周夫人倒是挺热情,打开门后,立刻请了沈慈进去。
虽然说干她们这一行,遇见熟人的几率并不高,但今天遇上了,沈慈还是挺认真负责地跟她把合同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过周夫人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沈慈倒也有耐心,以为她没听懂合同里关于预付金和尾款的支付方式,又把这条重复提示了一遍。
坐下大概十几分钟,门铃便响了。
周夫人听到门铃声立刻变得有精神,她对沈慈说:“你先暂坐几分钟,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慈点头,她将电脑放在一边,客气道:“您先忙,我这边合同已经带过来,考虑好就可以签了。”
周夫人笑笑,沈慈一个人坐在客厅时,从楼上下来一个女人。
孕妇,大着肚子,穿着宽松的睡裙,但丝毫掩饰不住下面肥胖的身体,那种胖不是怀孕才有的正常发胖,而是不停吃才能有的胖。
不太健康。
沈慈觉得有些古怪,便多看了两眼。
孕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肚子:“我以前也没这么胖,只是怀孕了,多吃点对胎儿好。”
沈慈也知道怀孕适量补足营养对胎儿好,但也不能这么胖呀。
家里大概很少来客人,孕妇见到沈慈还挺热情的,“厨房有汤,你要喝吗?”
沈慈摇头:“不用,我吃完饭过来的。”
很快,佣人端来一碗汤,沈慈瞥了一眼,差点没被那层油水腻晕过去。
“你怎么吃这个?”她虽然没怀过孕妇,但也知道这么油腻的东西,正常人吃了都不一定合适,更不要说孕妇了。
孕妇倒是习以为常:“大师说了,吃油,小孩生出来肥头大耳,聪明!”
沈慈差点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惊掉眼珠子,这都什么时代了,生孩子居然追求肥头大耳。
“周夫人是你婆婆?”
孕妇点头,沈慈又问:“那大师又是什么人呀?”
孕妇看了眼时间:“大师就是大师,应该快到了。”
刚说完,周夫人便领着一个穿着一身藏青色对襟褂子的女人进来。
刚看那女人第一眼,沈慈就不喜欢,活的像是从古墓里刚爬出来一样,死板板的样子。
终究是在别人家里,沈慈倒也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没动。
那大师倒是打量了她好几眼,把沈慈看的十分膈应。
“沈慈,大师今天难得过来授课,你要不要听一下?”
沈慈正要摇头,被孕妇悄悄拉了一下:“你可以听一下,大师说的还蛮有道理。”
沈慈兴致缺缺,见周夫人也没有立刻准备签合同的意思:“好吧。”
大师坐在书房里,前面摆着两个蒲垫一样的东西。
孕妇身子不太慈敏,盘腿坐不下去,只能跪着。
沈慈将外面的椅子搬进来一把:“你坐着听,这样跪着多累。”
孕妇笑笑:“这样才虔诚。”
一切都透着古怪,沈慈也想看看这大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叫一个孕妇跪坐着听她讲课。
沈慈将蒲垫移开,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看向大师。
大师那张无欲无求,写满驱魔散邪的脸,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男人是天,女人是地。”
沈慈就冷笑出声,当她是哪来的大师,原来是清代的僵尸变的。


第25章 
沈慈坐在椅子上, 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 逐渐变得平淡, 最后变成沉思。
——她在很认真的在思考,在二十一世纪,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理论说的那么堂堂皇皇。
说真的, 如果把这位大师的话放出去,估计活不过两条街就会被人打死。
大师讲完“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理论后,沈慈心想可算完了,再讲她真的忍不住会掀桌子。
结果大师画风一转, 开始讲起“三从四德”。
沈慈再强大的内心也被冲击的受不了,侧头看着这屋子里另外两个女人,她们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忍了忍,但没忍住:“这位大师, 您今年贵庚?”
大师兀地被沈慈打断,那张苦瓜脸转过来:“四十二。”
沈慈点点头:“大师, 那你也不是清朝出生的, 怎么还讲三从四德。”
显然, 沈慈绝对不是大师遇见过最叛逆的,但也激起了大师的征服欲望。
只见大师站起来, 挥了挥她蓝色布褂子上的褶皱。
然后慢慢地走到沈慈面前,沈慈稳坐在椅子上, 跟她对视。
大师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你的三庭五眼有缺陷,若不听这三从四德,容易克夫。”
沈慈:“……”
克啥?
她挺想把贺沐年那魔鬼请过来, 试试他俩谁厉害。
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才不相信今天这会是巧合。
周夫人这流人,天天跟着贺母混在一起,那帮贵妇人成天凑在一起聊什么她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沈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握住大师的手:“您说的真的吗?”
装作瑟瑟的样子:“您说我这面相克夫,我心里好害怕,生怕把我老公克死。”
“您看能不能救救我那英年早逝的老公。”
大师显然经常用这招吓唬人,人的面相是改变不了的,但经常会有人对自己面相不自信。
遇上家庭不和睦,子女不孝顺的,总有些人不去找外界原因,一门心思往迷信上偏。
大师那张苦瓜脸露出会心一笑:“别急。”
沈慈真诚道:“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公。”
大师端了一会儿架子,“我这有一套夫妻和睦,开庭阔相的课程,你可以来学一下。”
“听多了可以改变你的气质,从而影响你老公的命数。”
沈慈一听,十分感动,牵着大师的手牢牢不放:“好的大师!那咱们什么时候上课,越快越好行吗?”
“我真怕我老公挺不到明天。”
大师故作含蓄:“这个一套课程很贵,你最好回去跟你老公商量商量。”
沈慈:“不不不,钱都不是问题,我老公的命要紧,他一定会支持我的。”
“这样你明天直接来我家,给我老公上一课,给他续续命,顺便把课程费给你结了。”
大师严肃:“是给你上课,不是给你老公上课。”
沈慈:“给我上课也可以,只要能续命就行。”
大师欣然同意,正准备继续上课。
又被沈慈拉住了,只听她特含蓄地问:“大师,你那里除了那个……夫妻和睦,开什么阔什么的课程,有没有一些更猛的课程?”
大师听完脸色一变:“我不教男女房中术,像你老公这种寿命短浅的人,房事是大忌。”
沈慈真的惊呆了,没想到女德还禁人这个。
贺沐年一定要来听听!
大师见她被自己镇住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贪欲,为什么很多男人年纪轻轻便换上这种病那种病,都是女人过度索取导致的,要是想长命百岁,一定要克制清心。”
“古人说,一精一血,明白吗?”
沈慈竖起大拇指:“明白明白,大师你实在太厉害的!”
沈慈缠着大师讲得多,自然把孕妇的这边的授课耽误了。
周太太见沈慈如此感兴趣,没有排斥的样子,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贺母那边她也能请到功劳。
大师离开后,周夫人准备签合同,沈慈却合起电脑。
她笑着说:“合同里还有不完善的,下次我做好再带过来。”
“还有,周夫人的这节课我听的受益匪浅,回头让贺夫人好好谢谢你。”
周夫人满脸高兴。
沈慈临走时看了一眼挂在玄关的一张照片,里面的新娘身材曼妙,姿色出众。
她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
开车出门后,便没松油门,一直踩出了小区,才吐出一刻浊气。
她把车靠在路边停着,拿出合同给于晓晓打电话,告诉她合同没签成。
于晓晓倒也不是很在意,她在那头说:“没签成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单。”
沈慈:“损失的定金,回头我转给你。”
说完,她说起正事来:“我传你一张照片,你帮我看看认识不认识这女的。”
照片很快传过去,于晓晓隔着电话:“卧槽,邱簌簌什么时候胖成这个样子?”
沈慈:“你认识她?”
于晓晓在电话里直点头:“认识,我俩高三同学,同是学艺术的,我后来考上美术学院,她去学播音主持了。”
“以前长得特漂亮,特有气质!”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慈忍不住多问:“她父母呢?在N市吗?”
于晓晓:“母亲去世了,父亲……再娶了吧。”
母亲不在了,父亲如果再娶找一个新老婆,这家人还真不一定会对邱簌簌上心。
难怪孕妇这个样子,娘家人无动于衷。
于晓晓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个弟弟,跟她关系挺不错的。”
“现在应该在外地读大学。”
沈慈:“我待会儿发段信息给你,你以邱簌簌同学名义转发给她弟弟,还有附上刚才的两张照片。”
于晓晓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好,你发来。”
沈慈将自己在周家看到的事情编辑出来,发过去。
于晓晓正吃午饭呢,看到这段话后,差点饭都喷出来:“卧槽,周家这么歹毒?”
沈慈:“亲眼所见。”
于晓晓连忙放下筷子:“我直接给她弟弟打电话吧,再吃下去,得出人命了。”
沈慈:“嗯,我跟她不熟,下面交给你了。”
于晓晓发了个OK过来。
沈慈在车里冷静片刻,等到心里那股厌恶的情绪消失差不多,她才开车回去。
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你永远都猜测不到,人心到底有多恶。
她开车回家,发现贺沐年的车还停在库里。
她下车后路过那辆车旁,停下,忍不住踹了一脚。
回到院子里,工人们还在铺地毯。
视线扫过去,透过玻璃窗,发现贺沐年在花园房里,此时正坐在她昨晚坐的秋千上。
那么高的秋千,沈慈坐在上面能晃荡腿,贺沐年坐着却还屈着膝盖,两条长腿将晃悠的秋千固定,稳得像是个板凳。
沈慈从背面看他时,只能看到他低着头,手里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
花园房平时是她的领地,被贺沐年占了去,总得看看他在她的领地做些什么。
悄咪咪地走过来,她伸了伸脖子,等看清楚眼前画面后。
变得满脸黑线,表情复杂。
贺沐年腿边放着一个纸箱子,里面盛满了当初沈慈离开贺家时撕毁的画,满满一箱子。
而贺沐年现在做的——正是从这些满满一箱的碎纸片里,找到完整的画,拼接出来。
沈慈:“……”这不是闲的嘛?
他贺沐年什么样的画师找不到,别说画一箱子的画,画一别墅的都行。
“你今天不上班?”她是真的搞不懂,以前他天天在外工作,家只能算休息的地方。
有时候连休息都不算,回来换套西装就继续赶飞机去了。
现在居然闲在家里玩……拼图游戏?
三岁吗?
“不上。”贺沐年时不时地弯腰低头,一张张找着箱子里的碎纸片。
花园房里只有一个秋千可以坐,贺沐年坐着,沈慈就得站着。
她十分礼貌又期待地问:“请问……贺家公司是倒闭了吗?”
贺沐年回头看了她一眼,用一种“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的语气和表情回答她:“没有。”
沈慈没问他为什么不上班,再问就显得她很在意他的样子。
她也没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只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他:“那个你别拼了,要是想要,让人重新给你画一幅吧。”
主要是那箱纸她是打算当破烂废品扔掉的,如今贺沐年却扒着这堆废品找东西,总让沈慈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贺沐年回头,认真但又装作不是很想要的语气问:“你给我重新画吗?”
沈慈留下一句:“那你可就想多了。”
回来没多久,很快便开午饭。
今天贺沐年难得在家,所以午餐要比平日里丰盛很多。
沈慈受了一上午女德的毒荼后,十分饿了,她坐上桌刚想动筷子,却听贺母淡淡道:“沐年还没来。”
沈慈放下手,这点教养还要有,挨着饿等。
管家从外面进来:“催了,少爷说不吃。”
“不吃怎么行?”
沈慈懒洋洋地看向外面的花园房,贺沐年的背影正好从绿植中透出来一些,笔直的背,宽厚的肩,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可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吃说明不饿呗。”
贺母:“沐年不吃午饭,你不去关心他一下”
沈慈觉得好笑:“你儿子三岁吗?”
贺母其实不想承认,就算贺沐年三岁时,也没听过她的话。
她就连跟贺沐年说话,一个问号都不敢少加,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以征求意见为主。
在这里到指责起沈慈不关心她儿子了。
沈慈推开椅子,淡淡地看了外面:“饿了自然会来吃的。”她去厨房,随便找两块蛋糕对付了一顿,也不想在桌上坐着。
贺沐年拼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一幅完整的画,他洗干净手后,将碎画装进袋子里。
递给旁边的王稳:“找人修复一下,再弄个相框。”
王稳接过画,贺沐年擦着手:“先别急着裱,相框你去费老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费老是个古玩收藏家,他那有不少西洋画框,最早的能追溯到文艺复兴那会儿。
去找费老挑画框,王稳看了眼手里的画,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想起一个成语来,叫买椟还珠。
贺沐年擦干净手进餐厅,视线落在沈慈空荡荡的位置上:“沈慈呢?”
贺母笑道:“她不饿,吃了点蛋糕上楼去了。”
说完殷勤地给贺沐年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再吃饭。”
贺沐年推开椅子站起来,他偏头叫了身边的人:“准备一份,拿去楼上。”
贺母笑着的脸僵硬住,想要再说什么,却见贺沐年对她浑然不理。
文阿姨从厨房拿出餐盘,“先生,我拿上去?”
贺沐年微微低头,看向餐盘:“先等会儿。”
文阿姨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随后贺沐年用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我来。”
沈慈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吃着面包,虽然日子暂时是惨了些,但一想到熬过这阵子,这辈子都不用在跟贺家人见面。
沈慈姑且忍耐下。
卧室门被连敲两声,门外传来文阿姨的声音:“沈慈小姐,吃点午饭。”
沈慈立刻从飘窗上跳下来,果然,现在贺家只有文阿姨对她最好了。
她蹦跳着往门口走:“来了。”
边开门边嘴甜:“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门外站着贺沐年,因为端着餐盘,所以才叫文阿姨一起上来给他敲门而已。
沈慈那句“你对我最好了”倒是把贺沐年听得心情不错,没再跟她计较上午不乐意给自己画画的事情,长腿一抬便走了进来。
文阿姨在身后笑眯眯,叮嘱:“是先生特地给你送上来,多吃些。”
正是因为他送上来的,沈慈才没有胃口。
关上门,沈慈回头看他。
这间卧室其实才是沈慈经常睡的,生活气息要比贺沐年的房间要更重一些,随处可见沈慈的一些小东西。
她自己画的画,设计的头像,公仔还有很多海报。
贺沐年很少进这间房,他这人有点洁癖和强迫症,最看不得乱和脏。
沈慈房间倒是不脏,就是有些乱。
以往两人滚完一张床后,沈慈有时候会半夜迈着虚弱的步子自己回来,也不会让贺沐年抱她回来。
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
但踏进这间房并没有贺沐年想的那些不适应,相反他的洁癖还有强迫症似乎在这里被彻底治愈了。
沈慈见他不请自来,还占了她沙发椅的样子,叹了口气。
终究是给她送饭,没给他赶出去。
贺沐年准备的两人饭食,沈慈是拿筷子时候才发现:“你也没吃呀?”
其实他是一口没吃就将饭端上来给她,只不过这句话听起来让人——实在太上赶着了。
有种还没开口,便落了下风的感觉。
于是贺沐年回答:“没吃饱。”
沈慈也没说什么,其实真相是什么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她也不想过多去了解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更不想窥探那藏在心底里的隐秘。
在乎才会想着去窥探,可一旦不在乎,一切都变得那么无关紧要。
两人莫不作声地吃着饭。
吃完饭后,沈慈自己将餐盘端下去。
贺沐年一直没下来,沈慈也不知道他在上面干什么。
她在厨房陪文阿姨说了一会儿话后才上去,倒不是躲着他,而是互相给彼此一点空间。
然而,她想要空间,可别人不一定给她。
沈慈一进门,便见贺沐年和衣躺在她的床上,他还穿着身上的衬衫,领口送了一扣。
双手交叠放在胸口,连睡姿都拘谨的很。
这种不请自来,还睡在别人床上的习惯可以说很不好了,显然贺沐年没被人教育过。
于是沈慈坐在沙发椅上伸腿,在他结实的小腿上踩了一下。
贺沐年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很快睁开眼,沈慈看向他时,明白刚才短短几分钟,他因该是睡着了的。
因为贺沐年的眼睛,只有在朦胧初醒,还未染上冷酷色调时是最好看的。
像是小时候打的那种玻璃弹珠,看上去明亮温和,摸上去却是冰冰冷冷。
“我睡了多久?”
“二十分钟不到。”
显然,贺沐年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沈慈知道他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这也是他经常加班的原因之一,横竖睡不着,不如起来工作。
但像现在这样,二十分钟都能睡一觉的睡眠质量来看,沈慈怀疑他可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刚想问他为什么睡不着,却见贺沐年有些迷恋地看了眼她的床铺,沈慈咽下声音。
不论睡不睡得着,跟她都没什么关系了。
“你回你自己房间睡吧?”
刚睡醒的贺沐年似乎还有些迷糊,起码没以往看起来那么精明。
很快,他问了一个更蠢的问题:“为什么你的床铺跟我的不一样?”
沈慈以为贺沐年来碰瓷的,一觉睡醒可能睡坏了脑子的那种。
她好笑地问:“哪里不一样?”
贺沐年想了很久,想到一个词:“舒服。”
“你床上什么香味?”
沈慈差点被他气跳起来,他怎么好意思?
整个贺家,贺沐年卧室的东西配置是最好,意大利进口的真皮床榻,优选的亲肤的床上用品,哪一样不不必沈慈床上好太多?
居然说自己床铺比他舒服,外人还以为她这么多年在贺家过得有多奢侈呢。
沈慈怒道:“洗涤剂!”
贺沐年看着床铺,似乎还想回味一番。
沈慈:“别想在我这里碰瓷,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贺沐年看着她,抿着嘴唇不说话的样子,居然演绎出几分怅然若失。
沈慈:“……”
她总觉得他最近不发火的样子,像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儿!
沈慈将贺沐年赶出房门后,趴在自己的床铺上闻了闻,除了洗涤剂的味道外什么都没有,越发越觉得贺沐年在碰瓷。
下午原本去于家看爸爸,但贺沐年非要跟着,沈慈不太想去了。
与其让沈昌明还有整个于家看见他添堵,不如留给沈慈自己添堵,带去于家,到了别人的地盘,她担心以贺沐年不知收敛的劲儿,会被人打死。
下午她去了趟工作室,把于晓晓交代的事情处理了,一直待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期间贺沐年打了一次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沈慈说了一句在工作室便挂了。
之后贺沐年便再也没有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沐年最近虽偶有越界,控制不好脾气会发货,但多数时候还比较像个能沟通的正常人。
像是个一窍不通的情场白痴,受了某个高人指点了一番。
沈慈想了想,以贺沐年的性格,应该听不进去别人的指点。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她回来时,见贺沐年坐在客厅,沈慈瞥了一眼时间:九点一刻。
她以为贺沐年又要借机发作,没想到男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早点回来。”
然后装作一副下楼倒水喝,只是顺路等到了你的样子,从沈慈面前走过去了。
沈慈:“……”
文阿姨走过来接下她的包,笑着说:“先生一吃完饭就坐在楼下等你了。”
沈慈看了眼上楼的贺沐年,直至背影也从楼上消失。
她扪心自问,自己都没做,为何贺沐年如此反常?
洗完澡后,沈慈又亲自跟那位大师打电话,先是一份吹破天际的恭维将大师夸得天花乱坠,然后十分诚恳地邀请她明天一定要过来授课。
并且要求大师一定要上最最精品的课程,贵不贵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救救她那快要死了的丈夫。
大师被她夸得飘飘欲仙,并且承诺明天要带她的精品团队过来。
沈慈欣然同意。
挂了电话后,沈慈又邀请周夫人还有邱簌簌一起过来,算是那天她打扰他们上课的赔罪。
神清气爽地打完这些电话,又和沈昌明打了个电话。
简单聊了聊,沈慈虽没问,但还是有点好奇孔樊东在他那里怎么样,不过沈昌明没有说他一句坏话,应该是不错的。
眨眼到了十点,为了迎接第二天大师的到来,沈慈准备养足精神,明日一战。
一直睡至后半夜,她被一阵连续的敲门声闹醒。
睡蒙蒙地睁开眼,看了时间。
凌晨一点。
沈慈还没来得及说进,门外的人便不请自入,只见贺沐年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满脸倦容和躁意地进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沈慈的盯着之下,躺到了她的床上。
沈慈:“???”
“你为什么会半夜来我房间。”她尤其突出半夜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贺沐年显然已经被失眠困扰不止一天两天,眉头紧紧地皱着,眼下一片鸦青:“那个房间我睡不着。”
沈慈:“……”这就是你半夜爬人家床的理由?
贺沐年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要入睡的样子,沈慈抽走他的头下的枕头,他不悦地睁开眼。
沈慈懒得戳破又不得不戳:“找个别的借口行不行?你那床上用品一套够买我这十套的,怎么会睡不着?”
贺沐年摇头:“味道不一样。”
沈慈:“你明天让人把你床上用洗涤剂洗一遍就一样了。”
贺沐年执着:“已经洗过了,不一样。”
沈慈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贺沐年眼皮沉重低看着她:“还有事吗?没事我睡了?”
沈慈:“……”他怎么好意思问自己有没有事。
他这算怎回事?
还想把他推起来,可这次却怎么推都推不醒,她凑过去想把他打醒,结果余光瞥到上次被沈昌明揍得伤口还没有好,明晃晃的挂在他脸上。
沈慈又下不去手。
说实话,贺沐年要是像以往那样,各种命令她,沈慈一定不会吃他那套。
偏偏是现在这样子,除了正儿八经的生气外,他更多时候是把矛盾掩饰过去,不去面对。
经常搞得沈慈经常像现在这样,有火发不出。
拿着枕头在他身上狠锤了两下出气后,沈慈拿着枕头出去。
不过贺沐年说是睡觉便真的是睡觉,甚至累的连一个身子都没有翻。


第26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 贺沐年神清气爽, 一早就去了拳馆找师傅练拳。
而沈慈萎靡不振地坐在花园房的秋千上, 像是被吸干了慈气的人参果……满脸都写着——
人间不值得。
她待在花园房没多久,贺沐年便打拳回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半休闲服,小立领口下拉链一直拉至下颚线, 显得人十分凌厉拔萃。
他从院子里看见沈慈坐在花园房,于是顿住进屋的脚步,转弯便从外面进来。
或许是昨晚睡得太好,男人今天的脸色尤为容光焕发, 嘴边的弧度比平日里要高些。
他一进来,便看到沈慈头靠在秋千绳结上打瞌睡,秋千绳是粗麻编的结,有碗口那么粗。。
站在她身后, 从沈慈的头顶看到她微微翘着的脚尖,不禁皱眉:“怎么睡在这?”
沈慈抬了抬上眼皮, 用一种很费劲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瞌睡写在脸上:“你说呢?”
贺沐年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不是昨晚他半夜去她卧室。
沈慈睡在了外面,一夜没睡好?
不论沈慈的脸色有多差劲, 贺沐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他绕开这个话题,朝她伸手:“吃早饭了吗?”
沈慈没将手递过去, 而是掩着面打了个哈欠,“你不回来,谁敢吃早饭。”
然后低头慢悠悠地穿上拖鞋, 游走回到客厅。
贺沐年跟在她身后,见她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下次跟我一起去锻炼。”
沈慈回给他一个“得了吧”的眼神,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还哪有下次。”
沈慈的话像一只小小的虫子在贺沐年的心口上蜇了一下,他先是满脸的淡漠,再等回味起这句话的意思时,心口却暮地疼起来。
那疼痛虽比春天的风还轻,却比风蔓延的还要快。
贺沐年终究没说什么,那些霸道的,命令的,强令的话,远不如现在的隐忍来的更合适。
他伸伸手,终归没牵住前面飘着的人。
早饭桌上气氛还算和谐,沈慈吃着她热腾腾的中式早餐,小笼包配海鲜粥。
贺沐年一贯用他的刀叉,切着培根和三明治。
贺母则喝着她的美容抗衰老燕窝粥,精致地一口一口。
其间贺母欲言又止地看着贺沐年,一整个早饭都是这个便秘的表情。
沈慈抬抬头,发现当事人贺沐年目不斜视。
她塞了一个小笼包后,擦了擦油油的手,怼了怼贺沐年的胳膊道:“你妈有话对你说。”
贺沐年微微偏头,手里的刀叉碰着磁盘,声音清脆:“什么事儿?”
贺母含蓄地问:“最近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慈在旁边歪着头,聚精会神地听。
贺沐年拿起一旁的餐纸擦手:“没有,一切正常。”
贺母又是那副明明脸上写着有话,但就不直说的样子:“那你……”
贺沐年嘴边动了动:“嗯?”
沈慈受不住这种婆婆妈妈:“公司没倒闭,那你为什么天天在家,不出去工作。”
贺沐年身子转过来,他一只手旁边是光可鉴人的刀,一只手旁边是锋利无比的叉……沈慈突然感觉自己下一秒就是他盘子里的那块培根。
他就这么眯着眼,嘴边擒着淡淡的笑,看着沈慈。
“我在家是为了什么,你说呢?”
那笑意达不到心底,像是蒙了一层浅浅的烟蓝色的雾霭,隔在两人中间,真真假假,捉摸不透。
两人对视两秒后,沈慈收回视线,心里默念,别再演戏了,虽然看着挺像回事的。
贺沐年并不很在意沈慈信不信他在家是真的“陪伴”她,但起码男人内心还是有了一番“自我牺牲”的意识觉醒。
他用行动提醒沈慈,他在为她“付出”,用自己分秒千金的时间在“陪伴”她。
但对此沈慈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吸了一口小笼包。
吃完饭没多久,沈慈听到院子里停进来几辆车,扫了一眼是贺沐年的几个智囊团。
虽然他人待在家里,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办公,人来齐之后,一群人便去书房开视频会议。
沈慈坐在楼下的花园房一边画着画,一边等大师过来。
八点五十时,周夫人和邱簌簌先到。
车停在院门口时,管家出去迎接,他只当她们是平常拜访,将人接进屋。
贺母暂时还不知道沈慈今天约了“苦瓜脸”女德大师来家里讲课,等到几位太太坐下闲聊后,周夫人不经意地提起,贺母才知道大师今天要来家里。
贺母有些意外:“我怎么不知道?”
周夫人也很惊讶:“沈慈没跟你说过。”
贺母拧着精致的眉眼,不知道沈慈在打什么主意,对周太太道:“今天恐怕不方便接待大师。”
周夫人忙问:“怎么了?”
贺母指了指书房,轻声道:“沐年在家,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
周夫人略有遗憾:“是吗?大师可好不容易来一趟。”
但话锋一偏又:“可我听沈慈说,她要请你们家沐年一起听课。”
贺母没有接触过这位女德大师,只听周太太说起过——大师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她思略几秒后,心想贺沐年见见应该也无妨。
两人话音刚落,门口便停进来一白色的面包车,只见面包车身上喷着几个红漆大字:中华女德学院。
这一抹画风像是在绝佳美景的西洋画里,泼了一滩狗屎一般,生出说不清的违和感。
贺母隐隐约约觉得这似乎不太正常:“大师,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周夫人笑着指着外面的面包车道:“上面不是写着呢,中华女德学院。”
苦瓜脸大师被几个人簇拥着进来,沈慈瞧见人后,便从花园房里出来。
随后施展出毕生的演技,热情又殷切地将大师迎进了屋子。
大师一行人共有三个,分别是苦瓜脸一号,苦瓜脸二号,和苦瓜脸三号。
反正沈慈都不认识,见人全都尊称一声“大师”,将几位大师哄的下巴高抬。
“三位大师请坐,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我那短命的老公。”沈慈将人带到客厅后,便交给下面的人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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