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帝顿时朗笑出声,拍着他肩膀笑道:“你呀,总是这般贴心。”
“也只有你,才能让朕安心。”
一局下完,沈珲恰到好处地输给了安帝。
堪堪一子半胜利,赢了向来以聪慧绝伦著称的沈珲后,安帝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将先前阴霾全都抛开,他领着随侍的太监就去了后宫,全然忘记了外头还在站着的佟家父子。
沈珲起身出了殿外,满是嫌恶地拿着帕子擦了擦刚才被拍过的肩头。
“督主,佟侍郎他们还在那儿站着。”
沈珲扔了帕子,扫了眼那被晒得头晕眼花的父子二人:“陛下去陈妃娘娘那里了,未曾吩咐,只说不得待会儿会想起召见他们。”
那侍卫瞬间明白。
这佟家父子当真如传言中所说,招惹到了沈督主。
谁都知道陛下去了后宫,明日之前不会再来正殿。
那侍卫不敢多言,站回殿前继续执守,佟鸿父子从早上站到下午,被晒得脸色苍白时想要寻人问一问安帝是何意,可门前侍卫只说陛下尚无交待,二人哪怕站得腿软也不敢擅自离开。
二人本都是金贵之人,早朝前用过早食之后,一整日便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站到双腿打颤头晕眼花。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宫中守卫点上宫灯,宫里变得静悄悄的。
也不知站了多久,佟鸿扛不住险些晕过去时,才有人来说他们可以回去了。
佟瑾修脸色惨白的瘸着腿扶着同样双膝发软的佟鸿,二人一路从御正殿走着官道出了宫门,踉跄狼狈的模样落在遇到的所有人宫人眼里,那些诧异目光让佟瑾修恨不得能直接晕过去。
等支撑着坐上马车,父子二人被送回佟国公府,佟老夫人跟大夫人都是快步迎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寻常当值下午就该回府,可今日父子二人却都是一去不回。
已经临近亥时,宫门都已下钥,别说佟大夫人邹氏坐不住,就连佟老夫人也焦急异常。
佟鸿二人被下人搀扶进了屋中,坐在椅子上时疼的都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腿。
二人咕咚灌下几杯茶水,佟鸿才苍白着脸说道:“今日早朝,我和瑾修被曹公弹劾,陛下动了怒气,我与瑾修在御正殿前站了一整日。”
邹氏脸色都变了:“曹公为何弹劾你们?我们与曹家从无旧怨。”
“还不是因为殊兰!”
佟鸿脸上难看地厉害,说起殊兰时哪还有半点往日温和。
“先前殊兰闹出事端的时候我就知道,荣家留下的那些人脉定会反噬,可没想到荣太傅的故交都还没动手,曹公就先容不下我。”
曹德江跟荣太傅往日并不和睦,甚至于二人时常会在朝中争执,谁能想到荣太傅去了之后,这曹公居然会为他那一丝血脉出头?
佟老夫人眼中沉凝:“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什么都没说,也未曾训斥我们,可就是这般冷待才叫我心里不安。”
若训斥几句,他还能出言辩解,可圣上从头到尾冷着他们,叫他们父子站在殿前被人指点。
佟鸿嘴唇干的裂口,一说话就疼的厉害,
“母亲,曹公弹劾我们治家不宁,说瑾修私德不修,还拿姝兰和殊兰的事情攻讦于我,若陛下真因此厌了我们,那国公府的爵位……”
佟老夫人神色阴沉了下来。
邹氏看着脸色苍白又狼狈的佟鸿二人,看着佟瑾修哪怕坐在那里依旧有些发颤的双腿,气的眼睛通红。
“我就说佟殊兰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大的点事情非得闹的满城风雨,她捅下一堆漏子,却要你们来替她受过,如今还闹到了陛下面前,她这是存心想要害死你们不成?”
佟家名声一直很好,陆家那边也帮忙使力,眼见着袭爵在即,可如今全被佟殊兰给毁了。
邹氏说话时满是怨愤,
“国公府的爵位若是丢了,瑾修也因这次的事情损了官声惹陛下厌恶,我跟佟殊兰没完……”
“行了,你还嫌闹的不够厉害?”
佟老夫人冷斥了一声,见邹氏愤愤不平,她冷怒道,
“你们先前做这事儿的时候就该想到扫干净尾巴,既想留人,又没做干净身份,还怪的旁人抓住你们把柄?”
佟鸿脸色难堪,他哪能想到向来乖巧听话的佟殊兰,会突然这般不留情面?
佟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她虽然也厌恶殊兰惹出的麻烦,气她不顾大局,可是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该想想怎么让佟殊兰回来才行。
外间议论的无非是佟姝兰的身份,也无非是他们纵容外室女欺压嫡女,险些害她性命。
佟姝兰这边大可送出国公府去城外安置一段时间,而佟殊兰那边只要回了府,佟家上下相处和睦,外头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也会慢慢褪去,这京中从来都不缺热闹可瞧,只要有了新鲜事,不用多就就没人会再记得佟家这点儿糟心事情。
佟瑾修神色复杂:“殊兰没那么容易回来。”
那天夜里他那般求她,姝兰又跪又磕头,好话说尽了殊兰都没半点心软。
她好像铁了心要让佟家难堪,让他们难受。
“殊兰怕是恨极了我,丝毫容不下姝兰的事情,那天夜里她甚至还说出要跟陆家退婚的话来,而且为了不见谢寅,她连铖王府也不待了,连夜就跟着沈珲一起搬去了积云巷,她是谁的情面都不给。”
“那找陆家过去,她那么喜欢陆执年,肯定说的只是气话……”
邹氏的话没说完,佟鸿就摇摇头:“陆家不会出头的。”
䧿山的事情陆执年虽然也有份,可说到底佟殊兰没死,陆执年言行虽然有失却也算不上大的罪过,不像是佟家因着佟姝兰的身份被人死死抓着把柄,御史弹劾的也从不是䧿山之失,而是佟姝兰充庶欺嫡。
佟家今日丢尽颜面,早朝之上陆崇远也丝毫没有开口替他们解围,这个时候陆家恨不得佟家能将恶名揽尽,又怎么可能会将陆执年推出来替他们背锅?
佟老夫人闻言沉着眼。
佟家的事情耽搁不得,她也绝不能让佟殊兰毁了佟家儿郎的前程,而且跟陆家的婚事不容出差错,殊兰再闹下去万一惹恼了陆家那头……
这事情必须尽快了断。
佟老夫人沉声说道:“她不见你们,总不至于连我这个祖母也不愿意见,我亲自去积云巷求她回来。”
她也心疼殊兰,可若阻了佟家的路,就别怪她心狠。
第29章佟老夫人来了
佟老夫人去积云巷这日,天气极好,沈娘子过府替佟殊兰换药。
院中蔷薇结了花骨朵儿,绿蔓也爬上竹子架头,花芜和蒋嬷嬷在外指挥着几个婢女扎着秋千,殊兰支着颐靠在窗边与沈娘子说笑,听着她讲她在蜀中那边行医时遇到的趣事。
“你是不知道我遇到的那些个稀奇古怪的人,就去年年末时遇见个浑身长毛的,就那种黑漆漆的长毛,连脸都盖住只剩两眼珠子,他怕白日被人瞧见,就大半夜偷溜进医馆杵在我房门前,那么大黑漆漆的一团,我还以为是熊瞎子成精了,当时给我吓的勒,魂儿都差点没了。”
“还有一回,我替人看病缺一味药材,那药长在深山悬崖边上,我正绑着绳子下去采药呢,谁知道脑袋顶上居然跑出来个出恭的,我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心啊,爬上去恨不得能打死他,那臭味儿洗了十回都好似还能闻到。”
殊兰笑的身子乱颤,梨涡深陷时却羡慕至极:“沈姊姊走过好多地方。”
“也不算太多,只可惜这几年边境不怎么安宁,要不然我还想去北羯那边看看呢。”
沈娘子有些遗憾,“我听闻北羯有个部族擅长巫术,其巫医一道十分神奇,若是能前往看看此生倒也满足了。”
“沈姊姊好自在。”
殊兰眼眸钦羡,与她过往认识之人不同,沈娘子年过三十却未曾嫁人生子,她东奔西走汲取各地医术精华,学以致用之后,再融合她原本的医术发扬光大,她从不敝帚自珍,与她交流过医道之人遍布大魏。
虽是女子,可各地医师却有不少人奉她为师,就连京中太医署的人对她也颇为敬重。
殊兰哪怕还年少时,也顶多就是比其他贵女肆意张扬一些,可她却知道自己的生活永远都被困在那划定的圆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