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
顾明尧喘着气，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总觉得还有丝余温。
默了瞬，顾明尧猛地下床，红着眼打开所有灯，一个一个房间找着。
下楼时，他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结婚以来，这个家从没有这样亮堂过，可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面对眼前的死寂，顾明尧颓然坐在楼梯上，十指穿在短寸发间，紧紧揪着。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说着，仿佛只要说的越多，沈星辰就听得越清楚。
她怎么能不恨他，她应该恨他，而且也不能原谅他才对！
救了她的命，却毁了她的心，他真的错了……
……
几天后，军医院。
病房里，沈家豪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沈星辰的照片，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脚步声让他转过头，神色微愣。
是顾明尧。
他垂眸抿抿唇，似是不太愿意叫他。
顾明尧也没有在意，将拎来的苹果放在桌上：“伤口还疼吗？”
沈家豪这才又看向他。
距离近了，他清楚看见顾明尧眼睛里的血丝，还有下巴的胡渣，整个人好像又沧桑了些。
“……疼，但我能忍。”沈家豪声音清晰，眼中透着坚定，“阿姐说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怕疼。”
听了这话，顾明尧心像是扎了一针。
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她说的对……”
顿了顿，他吞咽了一下，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沈家豪却突然说：“我想去看看阿姐。”
顾明尧步伐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回头看着少年倔强忍泪的眼睛：“等你好点，我会带你去。”
沈家豪望着他，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那句‘谢谢’。
顾明尧离开。
原本想回军区，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把车开到了烈士园。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下了车，顺着路走到沈星辰的墓前。
他缓缓摘下帽子，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深邃：“家豪已经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等他十六岁的时候，我会帮他装上假肢……”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对你，我只能尽我所能，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家豪身上……抱歉，星辰……”
顾明尧说了很多，从十年前救她，说到两人重逢，再到军民相亲会，最后两人结婚……
直到天快黑了，他才站起身离开。
迎着夜色，走了几步，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
一瞬间，顾明尧看见一身军装的沈星辰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英姿飒爽地朝他敬了个礼，像是在做当时没来及的告别。
他红了眼，站直后朝她敬礼。
一阵风吹过，沈星辰的身影转眼消失。
顾明尧久久没能放下手，胸口的钝痛始终散不去。
司令政委劝他放下，父亲劝他接受现实，可他就是放不下，也无法接受，以至于到处都能看见沈星辰的影子……
半晌后，顾明尧才放下手，离开烈士园回到军区。
可一进去，就收到消息去司令办公室。
“报告！”
他敲了敲门，听到司令的‘进来’后才进去：“司令，有什么指示？”
司令从文件中抬起头，神情严肃：“如果不是必须，我不会让现在的你接这个任务。”
顾明尧面色微变：“什么任务？”
司令将文件递过去。
他接过来一看，眉目骤拧：“边境作战？”
第19章
“你知道，边境近来都很不太平，甚至星辰……”
察觉到顾明尧骤黯的眼神，司令立刻顿住，又说：“淮东军区离边境最近，必须要冲到前锋，为了掐灭敌人的野心，为了祖国的安定，我们无路可退。”
顾明尧抬眸，目光坚毅而凛然：“司令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司令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拍拍她的肩：“明尧，我知道星辰的事让你很难受，但你要记住自己是个军人，当兵的就有流血牺牲，我们只有努力前进，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顾明尧深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离开司令办公室，他立刻叫上手底下的连长和指导员去开会。
等会议结束，天已经彻底黑了。
顾明尧回家脱下常服，换上迷彩服，当看见桌上沈星辰的日记本时，他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
半晌，他拿出日记本中的照片放在口袋，而后将本子跟沈星辰其他的书放进柜子里。
关上柜子，他便从抽屉拿出存折。
结婚后他的津贴都存在了里面，可沈星辰基本没用过。
顾明尧捏着存折下楼，拿起座机的听筒，拨通院长家的电话。
几声嘟后，那边传来院长的声音：“哪位？”
“院长，是我。”
“顾团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顾明尧抿抿唇：“院长，我要出趟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豪还是拜托您多照顾，李医生说他要等到十六岁才能装假肢，我的钱会以我个人名义存在军区财务那儿，期间他的所有生活费、学费和医疗开支，只要您跟财务的小唐说一声就能取钱。”
“另外……等他好了些后，麻烦您带他去星辰墓前看看。”
听到他这些的安排，院长像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语气凝重：“放心，顾团长。”
得到院长的应允，顾明尧道谢后挂断。
犹豫了瞬，他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当年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参军，到现在也是第三次跟家里联系。
第一次是自己因为立功升团长，第二次是准备跟沈星辰结婚……
但这第三次，没有人接。
顾明尧皱起眉放下听筒，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交代后事和跟亲人诀别吗？
以前又不是没执行过更危险的任务，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缓了片刻，顾明尧起身关了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下，一辆辆载着雄心壮志的战士们奔赴机场。
借着探照灯的光，顾明尧回望军区的方向，拿出沈星辰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飞机。
……
三个月后，边境。
已经入秋，可边境却还是异常闷热。
帐篷内，顾明尧刚看完上面下来的文件，指导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团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能行。”
顾明尧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胃口：“有什么情况吗？”
“还是老样子，都是群只会狂吠的狗。”
指导员恨恨骂了句：“要不是咱们有不许先动手的铁令，我非得给他们来发40火。”
来这儿几个月，冲突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对方言语上的挑衅，又没越过国界，没危险却实在憋屈。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
顾明尧立刻绷紧神经，带着指导员冲了出去。
第20章
是一颗土手榴弹！
一连连长坐不住了，掏出枪破口大骂：“这帮兔崽子，真是欠收拾！”
顾明尧脸色铁青：“去带人围剿，既然他们动手了，就别怪我们。”
“是！”
连长应了声，立刻带着人进了树林。
指导员不远处被炸出来的坑，表情有些难看：“总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上头交涉没有。”
话音刚落，一条大黄狗叫着跑了过来。
指导员登时换了副面孔，蹲下来揉着大黄狗的头：“嘿！大宝！”
看见步枪，顾明尧面色微变。
“大宝，等等我！”
稚嫩的男孩声音传来。
抬头望去，一个穿着少数民族的六七岁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团长叔叔，指导员叔叔！”
指导员从口袋拿出一颗糖塞到他手里：“阿木，叔叔们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待在家里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阿木笑呵呵把糖放进口袋，又拿出一个绣着民族语言的福袋，递给顾明尧：“爷爷让我把这个给团长叔叔，说谢谢团长叔叔之前把爷爷从河里救上来。”
说着，还一脸认真地解释：“爷爷说这是我们族的护身符，可以保护叔叔哦！”
面对孩子明亮真挚的双眸，顾明尧蹲下身解释：“替叔叔谢谢你爷爷，但叔叔不能收。”
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这是他们铁的纪律。
阿木一下就丧气地垂下眼：“团长叔叔，爷爷说了，要是你不收的话，回去就要打我的屁股……”
指导员笑了笑：“团长，虽然我们是唯物主义，但也得尊重人家的文化，你就收下吧，别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好心。”
阿木立刻点头附和。
顾明尧叹了口气，接过护身符后揉了揉阿木的头：“好，那阿木还是要记得替叔叔谢谢爷爷。”
说话间，他心里还是盘算着把阿木跟他爷爷转移的安全的地方去。
他们族人世代靠狩猎谋生，阿木的父母早逝，他跟着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在战争爆发后，因为村子正好在国界交界处，村里所有人都被撤离，唯独阿木的爷爷死都不肯走，而阿木也跟着留下来。
但战争无情，身为军人，又怎么能把一老一小的百姓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在顾明尧的催促下，阿木牵着大宝回家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他命令道：“明天派人把他们转移到县里去，就算抬也要抬走。”
指导员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立刻去安排。”
顾明尧揉了揉眉心，从口袋拿出沈星辰的照片，冷毅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
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才过半小时，满身血的大宝摇摇晃晃地回来了，它嘴里还衔着阿木一片衣角。
顾明尧心霎时一沉，立刻带人朝阿木离开的方向赶过去。
天色渐暗，四周是茂密的杂草，各种昆虫的鸣叫相互交错。
“注意脚下，小心地雷。”顾明尧低声提醒。
忽然，一个战士低声喊：“团长！找到了！”
他立刻循声过去，眼前的景象如千万根针扎进了他的双眼。
一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阿木倒在一个土坑里，肚子上的刀口还在流血，小脸已经白到几乎发青。
“卫生员！过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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