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对我娘说:「你为什么这么恶毒?为了你一己私利,竟然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
我娘只是说:「我没做过。」
我爹不听我娘的话,还粗鲁地把我拉走了。
他的手像焊铁,捏得我生疼!
我哭出声来。
他吼我:「闭嘴!」
我娘终于忍不住了:「你干什么!周成轩!」
我爹只是冷着脸:「你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我要你自己也尝尝!」
我娘终于疯了,拼命撕打我爹:「我没有做过!是她自己跌在地上的!那些糕点没有任何问题。
「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总是不信我!为什么要杀了桃子?为什么!?」
我爹一把挥开我娘,我娘跌坐在地上,她脸上全是绝望,声音悲凉:「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你说长大了要娶我,待我好,你就是这么待我的,哈哈哈哈哈!」
我娘又哭又笑,神情疯癫:「你爱上了别人,在我嫁你之前,我根本毫不知情,你变了心,没了夫妻情分,便只做陌生人,我守着女儿也能度日,没想到啊。」
她声音里全是悲凉,「你欺我辱我,杀我至亲之人。
「周成轩,兰因絮果,你我总算到头了。」
我爹提着我就走。Уʐ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杀了我,让我娘也尝尝丧女之痛。
我哭得惊天动地。
我娘站了起来,身形有点晃。
她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匕首,冲了过来,狠狠扎进了我爹的腰间。
我爹愣住了,不可思议地转身。
我娘眼中只有决绝。
她甚至极快地把刀拔出,又刺了一刀……
我狠狠咬了一口我爹的手,在他打我之前,我娘抱住我,替我挡了一巴掌。
家丁来了,我爹被抬走,我和我娘被绑了起来。
爷爷奶奶冲了过来,奶奶狠狠扇我娘的巴掌。
我们被关在柴房,没有吃的,也没有水喝。
我娘有时候抱着我,对我说:「是娘害了你们,我早该听桃子的话,带着你们离开,可是啊……」
她的眼神有瞬间的迷惘,她说:「那时候,我总想着,嫁了人如果逃跑,别人会怎么看我呢?会怎么评价我呢?总想着你以后要嫁人,别人问你娘家,难道你要说,你娘带着你从你爹家逃跑了吗?」
她出嫁前,那些对她贞静贤淑的赞美,终于成了绑在她身上无法脱下的束缚。
世俗用赞美评价她,控制她,然后夺走她的一切,吸干她的血肉。
她望着虚空,好像在对我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原来在梵净山,我也很是顾忌。如果悔婚,别人要怎么看我呢?如果我真的不顾世俗伦理,和自己师父在一起了,别人又会怎么唾弃我和师父呢?我总想着,师父光风霁月,怎么能因为我背负骂名。我又想着,如果我们生了孩子,孩子得受多少人耻笑啊——」
我娘哭着哭着就笑了:「可是最后,桃子因我丧命。
「你虽然生在周家,但也因为我备受欺凌,甚至随时有生命危险。
「我这一生,终究是葬送在这里了。」
我紧紧抱着她。
娘从小家规森严。
即使她去梵净山养病几年,她骨子里依然是恪守礼法的大家闺秀。
可是,没人在乎她内心的想法。
阿公阿婆不在乎她过得好不好,只在乎和周家的关系因联姻又巩固了。
爷爷奶奶更加不会在意她的死活,他们需要世人眼中的好媳妇,对他们卑躬屈膝。
我娘的命运,就像浮萍一般。
卑微、弱小、可怜。
半夜的时候,我娘用力撕下一块布,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写:「师父,慕薇已悔,求你带走我女儿,把她抚养长大。」
她的落款是「慕薇血泣」。
我娘叫姜慕薇。
她用力吹了声口哨,用木棍封了的窗户边落下一只雪白的鸽子。
她把布条塞进白鸽脚上的小竹筒中。
然后怔怔地看着白鸽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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