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相望,西海龙女浅作一礼:「上神,多谢诛杀了西海的孽龙,救我子民于水火,特来道谢,西海龙宫里已经为您备下了宴席,望君赴宴。」她俯下兽,正露出纤细的后颈。这般情态,连我都动心了,扶沧却道一句:「不必。」...
遥遥相望,西海龙女浅作一礼:「上神,多谢诛杀了西海的孽龙,救我子民于水火,特来道谢,西海龙宫里已经为您备下了宴席,望君赴宴。」
她俯下兽,正露出纤细的后颈。这般情态,连我都动心了,扶沧却道一句:「不必。」
他一阶阶往下走,路过西海龙女时步履也不曾停却,就这样目不斜视地路过。边上的仙子倒嘶一口气,不免为这铁石心肠而气馁。
他又顿住,回过头去,西海龙女的眼睛亮起来,他淡淡道:「我不喜繁闹,以后别来了。」这句话不知道是单说给龙女听,还是给这边吵了我一天的仙子们听。
龙女微白了脸色,我边上的仙子们的神色看起来也都大受打击,想来我这茶摊接下去,不会因着山中住了个扶沧而日日吵闹不止了。
谁知道扶沧步履不停,白衣不染分毫尘埃,却是向我这里走来了,最后在我面前停下,他道:「术婆婆让你带我去断回崖。」
鹅黄色衣服的仙子颤着手,指责我道:「你这还不是近水楼台?」
我哑然,走出去好远还感受到仙子们的眼神,真是如芒在背。
我觉得我能容忍扶沧在招摇山住下委实算是气量大了,毕竟我从最高天被赶下来他可是眼睛都没眨的。只是我见今日茶摊里的客人少了许多,问了才知晓,西边诸山流窜进了一只魔魇,最喜仙人血肉,最近大概在招摇山附近,他来为的是除魔,我总是要给他行个方便的。
我叹了口气,自觉地给他带路,招摇山脉连绵,路上不少小精怪喊我瑶娘,却又躲在娥女树上怯怯地看我身后的扶沧,好奇地探半个脑袋出来。
垂下一点丝绦,轻声问:「瑶娘,他是谁呀?他是你在凡间的夫君吗?」
另一个小精怪撞了撞他,反驳道:「肯定不是,你看两个人都不说话,我看见隔壁山头的狐狸哥哥,恨不得九条尾巴都卷在娘子身上。」
我笑说:「不是,他不是我的夫君,这是最高天的扶沧上神。来招摇山抓坏东西的。」
我回过头同扶沧道:「走吧,前面再走些就到断回崖了。」却发现他不知因何出神,目光微微在我我发间的白绢上停住。
他点了点头,本来只是沉默着往前走,现在因着精怪无心的话,倒是生出了许多尴尬,好在前面就到断回崖了。
此处说是山崖,其实很久以前盛满西海的水,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枯底,却被朦朦胧胧的浓雾盖住,被招摇山列为禁地,我吐了口气,算是任务完成了。
我转过身往回走去,去被从身后叫住。扶沧在我身后开口,淡淡道:「我同你说过了,不过是凡世须臾几十年,你又何必介怀?」
我顿住,猛然回过头,却看见扶沧的面上生出一些不解,像是不理解我头上的白绢、不懂我在祖祠里贡下的泽玉牌位,他不明白凡世一点牵绊,怎么叫我记挂这么久,他是上古留下来的神,却学不会一点慈悲。
我闭了闭眼,说:「上神,我今年不过一百五十岁。」
我静静地瞧着他,道:「招摇山近百岁才算成年,我从情窦初开起就遇见了泽玉,一直到如今,你说的须臾几十年我尚未知晓,每时每刻我都觉得天长地久。你所说的山河兜转我都不曾见过,你说我为什么放不下。」
我往前走了两步:「那日最高天,你们说我身份低微,说我与泽玉之缘不过是因为我与和罗长相相似,你说你不是泽玉,我从招摇山再到人间,所见过的场面不少,见到的人大多纯善,从未受过如此羞辱。这算什么呢?上神,你如果痛过,便该知晓我这些年的痛楚。我最后悔不过是,踏上最高天,其实,你根本不是泽玉。你来招摇山来除魔,你看见我不免觉得太像和罗而不自在,我见了你也觉得你的模样气堵。所以最好别相见。」
他垂下眼来瞧我,却微笑道:「招摇山只有这么大,总是会见面的。」
我看了他一身白,通身如雪,气急之下,抓起一把沙子撒向他:「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是谁?」
扶沧上神连斩却孽龙都不染分毫乌血的白衣,此刻却被不知多少人践踏过的尘沙扬了一身。
我踮起脚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道:「总之,你少在我面前出现。」
扶沧定定地看着我,明明仪表已经不整,还被我揪住领子不得不俯下一点头来,却还是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他像是想说话,断回崖的风却突然大了起来,扶沧往后一退。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他一起往崖下坠去,脸颊撞在他温热的胸膛之上。
断崖无底,像是一场梦,卷起了过往,明明是往下坠,却忍不住让人想永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