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泽并没带多少侍卫,只是派了一些暗卫在暗中保护。
云千歌刚开始觉得新奇,可不一会就被马车颠得累了,昏昏沉沉躺在车内睡去。
墨君泽小心替她掖好被角,就那么沉静的望着她的睡颜。
西州皇室如西州地界般洒脱不羁,并不像中原地区一样要求女子端庄。
因此云千歌的睡姿也相当豪迈。
她无意识的淌着口水,毫无防备睡得香甜。
直到马车晃晃悠悠停下,云千歌才迷迷瞪瞪醒来。
此时正属傍晚,漫天都是艳丽的彩霞。
云千歌揉着眼睛掀开车帘,一股烤肉的香气使她鼻尖一涩。
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好像很久很久都没吃过家乡的烤肉了呢?
墨君泽伸出手,示意云千歌牵着他的手下马车。、
云千歌冲他做了个鬼脸:“我才不是北渝的闺阁小姐!”
说着,避开墨君泽的手,轻轻一跃,跳下马车。
墨君泽目光微怔,曾几何时,云千歌也是这般烂漫自在的女子,但自从嫁到北渝,她却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像个合格的皇后。
墨君泽掩下眼底的一丝伤怀,将刚烤好的烤肉递给云千歌。
“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吃这个了。”
云千歌一面被烫的斯哈斯哈,一面嚼着烤肉问道:“听你这么说,我们之前很熟吗?”
墨君泽笑得有些怅然:“很熟很熟,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夜间温度降下来,云千歌一人宿在宽敞的马车里,其余众人在马车外打盹。
可她白日里睡得太久,晚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趁着夜深人静,她悄悄跳下马车。
“千歌,怎么不睡?”
正欲到附近逛逛,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
墨君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你不也没睡?”
云千歌小声答道。
“你睡不着的话,我可以陪你走走。”
说着,墨君泽已经走到她身旁来了。
万籁俱寂,唯独虫鸣伴着细琐的风声。
月亮又大又圆,照在地上,竟不觉天黑。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享受着夜间的微风。
墨君泽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错的彻底。
当年他纵横南北、驰骋沙场,为的是那高处不胜寒的皇位。
而如今,他才发觉,那些征战的日子他都渐渐淡忘,唯独云千歌陪在他身边时,那一颦一笑尚且记忆犹新。
他一生所求诸多,唯独云千歌才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即。
“千歌,你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第二十四章
云千歌被墨君泽这句无头无尾的话问的莫名其妙。
她扭头:“墨君泽,你可知我们西州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墨君泽点点头:“我能予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千歌笑了:“你已经娶了我姐姐,有了青涟,何谈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那是她……”墨君泽无可辩驳。
这件事确实有他无可指摘的责任。
他痛恨自己从前识人不清,竟然让云千歌白白受了那麽多年冤屈。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沉默持续到墨君泽将云千歌送回马车。
“千歌,无论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这一生都不会放走你的!”
墨君泽说完,拉上车帘。
独留云千歌在深夜思索良久。
第二日。
马车继续前行,一路上,景色在悄无声息的变幻。
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山林渐渐少了,矮的灌木植物却渐渐多了。
一直行到日头西落,周围植物渐趋稀疏。
一个望不到边的戈壁滩出现在众人眼前。
墨君泽抑制不住的有些兴奋:“千歌,你可还记得此处?”
云千歌凝望着戈壁滩尽头徐徐沉入地平线的落入,许久,才缓缓摇头。
这里虽然荒凉,但日落的景象却美的不可方物。
天慢慢黑下来,云千歌尚未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
“千歌,你我初次相遇,便是在此地。”墨君泽情难自禁的牵起云千歌的手,“那时候你溜出宫去玩,正值兵荒马乱,你在此处遇到一队匪兵。我正巧带兵路过,便顺势救下你,从此你就成了我身边的小牛皮糖……”
墨君泽讲的奕奕有神,可当他触及云千歌迷茫的眼神时,热情一下被浇熄淋透。
“墨君泽,你说的这些都很有趣,可是……我的记忆里没有关于你的一点一滴。”
云千歌抽回手,眸光映着火光。
墨君泽一时语塞。
他半晌不言语,许久方才缓缓说到:“无妨,我陪你再走一遍从前我们一起踏过的山河,那时候说不定你就能记起我了。”
篝火烧的旺旺的,上头悬着墨君泽刚才猎来的兔子。
为君几载,他的射艺竟未退步。
墨君泽撕下一条油亮的兔腿递给云千歌。
云千歌接过,小心的捧在手里:“从前,父皇也总是最先把烤兔腿给我,然后再给姐姐,姐姐每次都抱怨父皇偏心。”
看着她唇边漾着笑,墨君泽也不由跟着笑起来:“一样的兔腿,哪里有什么偏不偏心。”
吃完饭,围着篝火消食时,墨君泽总忍不住重提旧事。
那些战场上的惊险和危机,那些生离死别的瞬间。
云千歌听的很认真。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也曾在梦里,经历过这些波澜壮阔的一生。
夜有些冷了,墨君泽替云千歌披上毯子。
二人依偎在一处,看篝火渐渐熄灭,看漫天星辰组成银河。
“我在戈壁滩看见你的第一眼,你满脸糊着泥巴,明明吓得要死,可一双倔强的眼睛却亮如星辰。”
“那时我还不曾想过,未来的日子将会与你紧密相连。”
第二十五章
云千歌听着墨君泽低沉的声音,呼吸声渐渐慢下来。
等墨君泽再去看时,她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将她抱上马车后,墨君泽却久久不愿放手。
哪怕一刻也好,从前丢掉的时光,他想要一点点偿还。
借着月光,墨君泽看着云千歌静谧的睡颜。
榻上的人忽然于睡梦中皱起眉,嘴里呜哝了一句:“死生不复相见。”
墨君泽替云千歌掖被角的动作一滞,心里的血凉了一半。
她记起来了吗?还是只是梦话?
又是一日清晨。
一行人继续往下一处走。
马车骨碌骨碌的轮响一刻不停的倾轧在耳边。
墨君泽耐心的替云千歌讲接下来的事。
“我路过戈壁滩,是因为要去攻打玉门关,当时玉门关被一伙匪兵占据,你跟在我身边,日日叽叽喳喳,像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
墨君泽声音溢满怀念,原来当初他以为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会在如今像醇厚的酒,回味无穷。
而今的玉门关,已成了连通多国的商业要道。
各种长相各种打扮的商人将小小的玉门关装点的格外热闹。
墨君泽带着云千歌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各色的叫卖声比皇城还要热闹。
新奇的货物、少见的吃食,每一样云千歌看见了都走不动道。
墨君泽任劳任怨的跟在她身后付钱。
穿过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墨君泽忽生感慨:“从前战乱,此处埋了多少战士的骨血,而今天下太平,边境之地百姓也得安居乐业。”
云千歌听到他的感慨,第一次对那些她毫无记忆的过去产生兴趣:“那你是如何攻下玉门关的呢?”
墨君泽好似一瞬回到了当年那个黄沙漫天的战场。
玉门关自古以来便易守难攻,多少英雄豪杰折在此处。
当年他一腔年少热血,只带了几千兵马,数月粮草,便敢只身攻关。
而云千歌那么娇贵的西州公主,竟陪着他在这样恶劣的地方安营扎寨,天天灰头土脸,吃糠咽菜。
他几乎已经忘了当初攻打玉门关的凶险,可他偏偏还记得,云千歌在军营用灰扑扑的手绢努力替他把战甲擦亮。
庆功宴上,云千歌几杯边关的烈酒下肚,脚步便开始虚浮。
她稀里糊涂撞进墨君泽的怀里,被冷硬的战甲硌得生疼。
墨君泽当时忙着攻城略地,忙着争权夺利,他一把将云千歌拎到一边。
可醉醺醺的云千歌却缠上了墨君泽,她双眼沁着水润的光泽,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开口。
“墨君泽,我心悦你。”
墨君泽毫无波澜的拍了拍当时还是小丫头的云千歌的头:“家国未安,谈何儿女私情。”
说罢,便让亲卫军将云千歌送回营帐。
慢慢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墨君泽扭头,云千歌凝望着玉门关内满城灯火,忽而轻松一笑:“墨君泽,国泰民安,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的眼睛与多年前那个陪她穿梭沙场的云千歌合而为一。
第二十六章
墨君泽轻轻吻了吻云千歌的额头。
“国泰民安,是我身为北渝皇帝的职责,而今家国已安,我只愿偿还那些亏欠你的。”
云千歌不着痕迹的往后避了避。
当夜,他们下榻玉门关。
北地的春色很珍贵,一点绿意便已可贵。
玉门关外柳色新。
第二日。
清晨的阳光洒落,一行人又开始新的旅途。
晌午的春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哄得人只想睡过去。
无论是云千歌还是马车夫,都努力打着哈欠。
“实在太困,就歇息片刻,当是午觉也……”
墨君泽话音未落,凌空一支箭忽地朝马车飞来,深深钉在马车上。
马车夫被吓得赶忙加快速度。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箭从四面八方射来,马车夫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流矢钉死在了座位上。
受惊的马匹疯魔般往前奔去,整个马车颠簸宛如糠筛。
墨君泽紧紧护住怀中的云千歌:“别害怕,应当是劫掠行商的匪徒。”
云千歌被颠得险些把午饭吐出来,却还是断断续续答道:“看这箭矢数量,匪徒怎么有这么大规模?”
墨君泽眼神一凛,确实,普通的匪徒几十人都算多,而今听刚才的箭雨,竟似有成千上百人。
形势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