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刁大明：民主党被迫弹劾总统 特朗普或“因祸得福”|知世100人第一期

近日来，美国总统特朗普正面临内忧外患。由于在1月3日美国对伊朗“圣城旅”指挥官苏莱曼尼的“斩首行动”，伊朗已经开始对美军驻伊拉克基地进行报复性打击。而特朗普除了面临美伊紧张局势这一“外患”，同时也面临着遭弹劾的“内忧”：美国民主党控制的众议院已表决通过了针对特朗普的弹劾条款，随后弹劾条款将被提交至共和党人控制的参议院审议。

2019年12月，美国民主党控制的国会众议院表决通过了两项针对总统特朗普的弹劾条款，一项为滥用职权，一项为妨碍国会。特朗普因此成为了美国历史上第三位遭众议院弹劾的总统。随后，白宫称众议院决定弹劾特朗普是美国历史上最耻辱的一幕。

此前，特朗普完全否认这些指控，称弹劾是一场“政治迫害”。上述弹劾条款将会被提交至共和党人控制的美国参议院审议。免去总统职位需要参议院2/3多数投票通过，但在共和党拥有53/100的多数席位的参议院，目前看来弹劾是不太可能成功的。

明知特朗普几乎不可能被弹劾下台，民主党仍然发起弹劾，其弹劾动力何在？弹劾案对两党政治、美国大选以及中美关系有何影响？对此，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刁大明就这些问题对搜狐知世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对特朗普的弹劾指控仍存争议

刁大明表示，民主党表决通过弹劾特朗普的两项罪名是滥用职权以及妨碍国会，这两项指控似乎是比较轻的。相比过去，美国前总统克林顿面对的指控是作伪证和妨碍司法；美国前总统尼克松虽然没有进入弹劾程序，但是面临的指控是滥用职权、妨碍司法公正和藐视国会；而第一个遭到弹劾的美国总统安德鲁·约翰逊当时面对的是11项具体的指控。因此，特朗普面临的指控似乎是让人感觉比较宽泛，似乎原本就“没有实锤”。

刁大明称，在弹劾调查正式开启之前，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多次使用过一个表述：特朗普是在“贿赂”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即特朗普利用美国对乌军事援助换取乌克兰政府对自身政治利益的帮助。这一表达其实是有隐含意义的，美国联邦宪法列出弹劾总统和其他官员的三个理由是“叛国、贿赂或其他重罪和轻罪”。美国联邦宪法第三条第三款对于“叛国”的定义门槛很高，但对“贿赂”并没有太多定义。

佩洛西的言外之意是特朗普已经符合被弹劾的条件了，但最后众议院司法委员会没有采纳这个理由，因为要证明“美国贿赂乌克兰”似乎还是有些要件不足，毕竟美国作为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大国，并不需要去“贿赂”乌克兰这样的国家。因此，民主党人只能在“重罪”、“轻罪”两项中找理由，他们最后选定了滥用职权和妨碍国会。但这两项指控也并不强力，依旧保留了争议。此外，共和党人认为，总统对民主党控制下的众议院的“政治追杀”选择回避，不能算作“妨碍国会”。

弹劾逐渐沦为党争的工具

刁大明认为，民主党指控特朗普与乌克兰政府进行所谓“利益交换”这件事本身是并非没有事实基础。9月25号，特朗普公布了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7月的通话记录，其中确实出现了一次要求泽连斯基对美国前副总统拜登及其儿子进行调查的内容。但是，特朗普表示他的目标是为了捍卫国家利益，而民主党认为这是特朗普在利用公权力为其选举服务。也就是说，虽然事实很明确，但是共和党和民主党对事实的解释各不相同，从而让人感觉对于该事件的调查目的并不关乎真相，即“没有是非，只有驴象（两党政治）”了。

刁大明表示，美国联邦宪法规定需要参议院三分之二多数通过才能将总统弹劾下台，这是一个非常高的门槛，也就意味着弹劾是为了把真正不适任的官员拉下台。但现在由于门槛很高，发起弹劾的一方目的就从“让总统下台”变成了“让总统下不来台”，给总统抹黑，使其选举受累。同时众议院又是一个“多数党的世界”，如果多数党想要发起弹劾，那势必是能发起的；“弹劾”因此也就成了一个“信手拈来”的党争工具，这势必将导致美国政治更加撕裂，而这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

自1789年美国联邦宪法生效以来，前180年只发生了1次针对总统的弹劾，后50年却已经产生了3次总统弹劾危机，因此频繁的弹劾在未来是有可能发生的。同时，目前佩洛西暂时“没收”了弹劾案，这在程序上虽然是合理的，因为按规定众议院确实要在弹劾案通过以后进行一次表决，选出“弹劾管理人”。

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共和党人麦康奈尔计划在弹劾案递交后进行快速表决以保住特朗普，但是参议院少数党领袖、民主党人舒默则希望再次举行听证，要求前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和白宫办公厅代理主任马尔沃尼等重量级官员出席听证会，企图将弹劾对特朗普造成的负面效应最大化。现在，民主党就是在以不递交弹劾案来“要挟”参议院以取得证人出席的机会，而这其实是将弹劾作为党争工具、将其最大化消费的表现。

民主党别无选择：弹劾是把双刃剑

刁大明称，假设如果民主党不发起弹劾，特朗普就可能会继续推进对拜登父子的调查。特朗普虽然可能觉得在这个维度上运用他的权力不算滥用，但至少他的确是运用权力推进了对拜登不利的事情。那么他也可以动用权力来阻击其他的民主党对手。如果总统动用公权力打压对手，那这几乎是没有办法阻止的。结果就相当于特朗普提前把选举“私有化”了，成功实现连任。这种情况下，民主党要么选择坐以待毙，要么就选择一个可能引发“双刃剑”效果、但可能会带来希望的方式——弹劾总统。

刁大明认为，特朗普面对乌克兰“电话门”事件的态度也颇为“肆无忌惮”：我的确是这么做了，但我的解释就是为了捍卫国家利益，你能拿我怎么样？美国部分保守派的宪政学家也认为，外交权力是总统独享的行政权的延伸，即乌克兰“电话门”究竟是为了国家利益服务还是滥用权力，只有特朗普总统自己说了算。

今年年初，在美国第116届国会开幕的时候，众议院235位民主党人里面支持弹劾特朗普的仅占三成左右。在乌克兰“电话门”事件发生之后，再加上对特朗普肆无忌惮态度的不满，民主党内支持弹劾特朗普的声音就上升到了三分之二左右。对此，佩洛西也只能顺应党内主流意图，发起了对特朗普的弹劾。

弹劾对两党的选举可能均有积极影响

刁大明表示，目前很难预测弹劾会对哪一方更有利，一个比较典型的解释是：没有历史经验。前三位面临弹劾危机的美国总统都没有选举的压力。特朗普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在选举压力下面临弹劾危机的在任总统。因此关于弹劾对选举结果的影响没有历史的经验参照。

刁大明认为，弹劾对两党可能都会产生积极效果。共和党会利用弹劾事件动员选民基本盘，告诉选民“弹劾是一个错误”，号召选民投票来“捍卫”遭到“政治追杀”的总统；民主党则会宣传特朗普的当选就是一个“错误”，他们试图利用联邦宪政的框架来纠正这个“错误”，但因为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不通过而失败了，因此需要选民用选票来纠正“错误”。这可能都会使得两党的选民投票率提高。这也会使得2020美国大选成为一次所谓“纠正错误的选举”。

两党不是利用政策而是通过赤裸裸的党争来动员选民，美国民众对于改良内政外交策略的诉求很有可能被忽略。那么结局可能是两党未必输，输的只是民意的表达。

影响特朗普连任的明显负面因素还未出现

刁大明表示，弹劾可能不会对特朗普产生特别负面的影响。因为克林顿虽然曾遭弹劾，但在他卸任20年以来，美国历史学家对他的历史定位和评价都不算特别低。可见遭弹劾与否对一个总统的评价虽有影响，但关键要看他的作为如何。因此这次弹劾无论是在选举影响还是历史定位意义上，都不会给特朗普“判死刑”。目前为止，虽说弹劾不会给特朗普“加分”，但也很难说弹劾是他“注定的减分项”。

刁大明认为，对于特朗普是否会连任，现在确实猜不出来。首先，现在离选举结束时间确实比较长；其次，看一个总统的执政情况可以看民调满意度等指标，但选举情况实际上是看对手的。选举是一个动态的、比较的过程，比如虽然特朗普的民众支持率长期维持在三四成，情况并不是特别理想，但要是他的对手情况更不理想呢？这种原本应该“比好”的选举，却在政治极化的情况下，变成了“比差”。

因此在民主党还没有确定人选，也就是在还没有确定特朗普对手是谁的情况下很难预测大选结果。不过，现在确实有两个因素会影响到特朗普的选举。一个的确是弹劾危机，虽然弹劾不一定会对特朗普造成负面影响；另一个是经济问题，美国选民比较来说会更关心美国的经济形势。有研究显示，选举年当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与上年相比的变化，可能会决定总统本人以及总统所属政党能否继续把持白宫。

如果选民的“荷包”瘪了，那肯定会影响到选举的形势。所以特朗普现在就在尽力鼓吹经济向好的前景。但有经济学家预测，2020年美国的经济发展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降速”，虽然不太可能会出现像2008年金融危机那样的结构性大问题，却也会对特朗普产生一定压力。

刁大明表示，总的来看，经济问题对特朗普也未必是一个彻底负面的问题。第一，特朗普的四年与美国前总统胡佛的四年不同。胡佛的四年是美国1930年代“大萧条”的四年，特朗普执政前两年美国的经济情况整体不错。原因一是由于奥巴马时代的长期积累，二是特朗普上台后没有做出重大的错误决策，在2017-2019年美国整体经济表现较好的前提下，即使经济“降速”，特朗普也可以推卸说这是民主党的反对和弹劾让他没有机会和精力在经济问题上“施展拳脚”。

第二，即使美国经济出现“降速”，美国选民在考虑经济因素时也会考量民主党的政策。如果民主党没有给出提振经济的方案，那么选民还是会投票给特朗普。因此，关键在于关注两点：第一，特朗普如何解释经济可能的潜在问题；第二，民主党能不能给出一个可以替代目前特朗普政策的经济发展方案来吸引选民。也就是说两党对经济问题的回应是非常重要的。 总之，现在要预测特朗普是否连任还为时尚早。只能说，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会影响特朗普连任的明显负面因素。

此外，刁大明认为，虽然特朗普的顾问会告诉他弹劾客观上不一定会带来负面影响，但特朗普主观上可能会感到焦躁，因此他极有可能在进入选举周期后会有一个努力兑现承诺、寻求稳定连任可能性的趋势。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需要稳定经济，因此在贸易问题上他应该不会冒进，而是会追求一个稳定的中美经贸关系。

刁大明补充称，如果弹劾案一直拖延，可能会对特朗普的选举不利。因此2020年美国国会开幕后，参众两院可能会部分妥协，比如共和党同意部分证人（但不是全部）出席听证，然后众议院递交弹劾案。但如果众议院一直不提交弹劾案，他们很有可能是要发起二次弹劾。

另外，刁大明认为，弹劾案可能会对特朗普的选举对手拜登产生负面影响。弹劾一事让美国民众知道了拜登父子涉嫌在乌克兰利用影响力谋取利益的事情。虽然拜登的这些参与可能不违法，但竞选总统不违法就可以了吗？这些事情在大选阶段肯定会被共和党大做文章，因此，乌克兰“电话门”事件很大可能会加剧拜登选情的负面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