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昆汀借《落水狗》说明一个道理：无常在决定着一个行动的命运

昆汀今年凭借《好莱坞往事》再次搅动了世界影坛，在这个影片里，显示出昆汀所惯用的结构布局，笔者曾经对此有专文分析。

而1992年，昆汀首次执导的电影《落水狗》就已经显示了他日后尤擅胜场的导演技法。影片是典型的昆汀式的段状结构。它注重的是一个单元里的详细状况的表述，开始的时候，并不交待这些段落之间的衔接关系，但是，当这些段落全部交待出来的时候，却自成体系，相互联接。

它实际上是一种放大了的好莱坞剧作风格。这就是注重于局部的详细、完整，而段落之间的逻辑关系，是交给观众去联系的，所以，好莱坞电影的风格能有效地吸引观众，因为这里有观众的参与，有观众与银幕的互动。这是好莱坞电影的长处吧。

影片开始，表现了一行即将参加行动的贼们长达七分多钟的谈话。这种谈话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只是这些贼们信口聊起当时的流行音乐，后来又为付小费的事争执了半天，从他们的谈话中，唯一可以感受到的印象，就是这些人之间并不熟悉，不然不会为小费的问题，而发生小小的龃龉。

下面一个段落，交待了六个贼中的白先生，开着车，带着受伤了的惊恐万状的橙先生，匆匆来到一个货仓里。这里有白先生对橙的安慰，以及橙对死的恐怖。

这时留着小胡子的粉红先生出现，与白先生就谁是内奸进行了一番争执，粉红先生逐渐稳定下来。这时，又来了一个金先生，白先生再次表示他的怀疑，而粉红先生站到了金先生的立场这一边。在这时候，闪回了金先生是如何投靠抢劫策划人祖先生的过程，他刚从监狱里释放回来，祖把他安排到码头上作身份掩护。在这一段回忆镜头里，高大伟岸的金先生与祖先生的儿子艾迪嬉闹玩耍，体现出两人的友好关系。

金的身份交待完毕，这时金从后车厢里扛出一个警察，三个人痛殴警察，毫不留情，显示出三个人与警察之间势不两立的关系。正在这时，艾迪来到现场，也没有搞清谁是卧底，直接带着粉红、白先生去取钻石。

这时，货仓里只有金先生与被绑的警察，还有晕倒的橙先生。金先生肆无忌惮地折磨抓来的警察，割去他的耳朵，正准备用汽油烧死警察的时候，一阵枪响，金先生应声倒地，原来开枪者是一直作晕倒状的橙先生。他向警察声明，自己也是警察。

于是开始了橙先生的介绍。影片只是表现他是如何在小酒吧里与接头人进行接触，谈及如何打入祖的团伙内部，而那个接头人则要橙记住自己的虚拟身份，于是，橙先生背着纸上为他设定好的履历。影片在这里接着表现橙先生向祖一伙介绍自己的经历，在讲述的过程中，出现了虚幻的画面，把他讲述的不存在的虚假的一切，用视觉的形象表现出来：这里面有他在贩卖毒品时在厕所里遇到警察的故事，在他的讲述中，他泰然自若地于警察眼皮底下小便、洗手完毕，甚至在镜头中，他还对着那些警察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经历。然后是他接受任务，准备出发。

下面电影进入顺序介绍段落，先是去见祖先生的路上，开车的艾迪、白先生、粉红先生一车，开着黄色的笑话，以消解行动前的紧张情绪，这些对话完全是无意义的，但是，电影却纪实般地实录了这些讲话的全部内容。

见到祖后，祖为各人设定各自的代号，又为代号的颜色争执了一气。

下面正式表现行动的过程。开车来到现场，褐先生开车撞到了前面一车，鲜血淋漓，不久死去，白先生与橙下车，警报响，白先生向警察开火，然后拉着橙先生逃跑，为抢一位女士开的车，橙被车内的那个女士打中，然后橙毫不犹豫地打死了那个无辜的女士。身为警察的橙先生在这里实际上干了一个真正的窃贼所干的事情。下面就出现了影片开头的这一幕。

这是一个次序剪辑错了的故事，但却是所有悬念产生的原因。

回到货仓，艾迪一行回来，橙先生讲述自己为什么要干掉金先生，谎称是因为金先生要纵火烧货仓。艾迪不相信金先生，因为金与他有着多年的接触，证明了金的忠诚。艾迪一枪干掉了警察。这时，祖出现，他直指橙先生是警察，而白先生则竭力为橙辩护。于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持枪对峙的循环圈：祖用枪对着橙先生，而白先生对着祖，艾迪则对着白，这个平衡终于被打破了，祖开枪打中了橙，而白也打死了祖，艾迪则打中了白，最后一枪，是来自于躲藏着的粉红先生，他从暗处爬了出来，扬长而去。

白先生带伤爬向橙先生，橙说对不起，我是警察。一直为橙辩护的白先生把枪对准了橙。这时大门敞开，只听到叫白先生放下枪来的喝令，这时镜头移开，只听到背景声响里，一声枪响，然后数枪齐发，归于沉寂。毫无疑问，是白先生干掉了橙，然后被警察打死。在这些所有的贼里，只有粉红先生幸免于难。

可以看到，影片先交待了抢劫案的结局，然后采用推理的形式，表现这起劫案失败的原因，交待了究竟谁是凶手。各个人物相继登场，这里有白先生的正义凛然，有粉红先生的惊弓之慌，有橙先生的声嘶力竭，有金先生的相貌堂堂，有艾迪的稀里糊涂，他们每个人的出现，都在前面一群人身上引发站位的新冲突，经过一番争执后又复归平静，依然不知谁是真正的警察卧底。直到橙开枪打死了金，才使真正的谜底暴露出来，这时候电影开始不紧不慢地介绍橙是如何执行这次卧底行动的。

最后的终结连环杀，把这场血腥推上了高潮。白先生一直站在橙这一边，但是当他知道橙是警察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枪对向了橙。所有的人，都在这场劫案中，不由自主地很失败地走向了死亡，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在激励着他们拼死地完成生命的终结。这里的盗贼之首祖先生不知通融，这里的贼们之间各怀鬼胎，这里的警察也缺乏深谋远虑，过早地把自己的身份交待出来，而贼与警察之间的友好关系，也是基于身份模糊的情况下的本能好感。这一切一旦揭开，都是残忍的本性决定着生死取舍。

这就是这种血腥给人的震撼。它没有什么崇高的价值取向，完全是人性的自由发展，走向了最终的结尾。人的本性存在，超过了身份的存在。影片没有站在任何一方，只是藏在这些身份下的人性的原始状态，决定着他们在这些纠葛中的命运。它是隐寓性质的。

在悬念的设置上，它可以用“最值得相信的人，就是最危险的人”这一模式来概括。影片中开始出现的橙是一个伤者，急迫地要求送到医院救治，有着平凡人的对死亡的恐惧，一点没有警察的高大上，但是，出人意料的，却是他具有着警察的身份。

这种设置方式，其实在很多电影中都有着相似的运用，比如那部《电锯惊魂》中，最令人想不到的幕后策划人，就是密室房间里的尸体。这与本片的结构是出于同样的构思。

影片的这种没有理性的无法控制的杀戮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这里完全证明着一起行动，是按照不可抗拒的方式，走到最后的，任何人力的操控都是无效的。无常在决定着一个行动的命运。这也许就是这部影片要告诉人们的概念吧。

这种无常感，可以说是昆汀电影之“怪”味的一个主要特征，甚至昆汀在《好莱坞往事》里打破真正发生的事件的正常走向，而另外创制了一套违背历史真实的虚假可能，好像历史曾经发生过的不可抗拒，在他的电影里能够轻易地发生扭转与逆转，这背后，都通透地隐喻着一种无常感，随意地改变着人物的命运与事件的流程。既然昆汀信奉着命运的无常感，那么，在《好莱坞往事》里戏说一下真实事件的南辕北辙的可能，不是一件最令人乐此不疲的创作乐趣吗？

昆汀的坏坏的鬼心事，都浓缩在他的电影里，但是这种味道里，未尝不凝聚着他对人生命运的独特的理解与体验。从《落水狗》到《好莱坞往事》里都一脉相承着这样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