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

“哎哎，你别动别动！”

一个灰白人影自男人身后钻出，只见他留着满脸的花白胡茬，脸上条条沟壑纵横捭阖，定睛一看不是顾圣凡那老头儿又是哪个？

顾圣凡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抓着人摄政王就是一阵瞎比划：“依师尊意思，脓块应该就在这个位置，只需划开……可是师尊又说了，脓块位置并非完全相同……”

直到男人将他的脑袋对准了太后，他瞬间眼前一亮，拎着工具箱就冲到了床前，照本宣科地寻摸起脓块位置。

“方才见他在殿外鬼祟，便将他带了过来，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察觉到李式微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男人语气淡淡而认真地解释了一句，说罢又问：“还有什么需要的，本王替你寻。”

顾圣凡方才被魏儒风拦下后，就偷溜去了太医院翻出一堆工具来，加上他本身也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夫，工具自然是一应俱全。

李式微赶紧收回心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太后身上。

人命关天，疑惑可以等会儿再解，现在治疗太后更紧急。

只是顾圣凡虽然嘴上头头是道，可真当他举起刀子对准太后腰腹部时，却又陷入了为难。李式微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也是第一次正式给人“剖肚清肠”，他口中的师尊虽有教授，奈何他一直没有用得上的机会，是以他方才查验出太后得的是肠痈时才会那么激动。

李式微定了定神：“让我来吧。”

再不动刀就来不及了！

“你个丫头年纪轻轻，竟敢信口开河！”顾圣凡此刻才拿正眼看她，见李式微如此年轻，轻视不屑溢于言表。

“肠痈之发生，系因外邪侵袭，壅热肠腑；饮食不节，损及脾胃；饱食后暴急奔走或忧思恼怒，气机受阻等，肠痈成脓后必须尽快消除。而肠痈脓块多奇形怪状，一般而言顺着结肠找到盲肠三条结肠带的汇合处，然后……”

顾圣凡愣了愣，几乎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然后？”

“然后只需轻轻一掰，肠痈脓块自会现出原形，以目前看来恐怕盲肠已经溃烂穿孔，必须将其切除，方能保住太后性命！”

李式微戴上羊肠手套，接过了顾圣凡手中的小刀掂了掂。

按照先祖在医经上所记述的，此种治疗方法叫做手术，那么接下来她便将开始她人生第一场肠痈手术。

巧的是，这刀子的形状大小，以及工具箱中其他的刀子，竟全都与她脑海中医经所展示的名为手术刀的工具，几乎一模一样。

李式微不觉有异，以为这对大夫而言是极其寻常的工具，她按照脑海中所给的每一步提示，熟练地将刀子扣在了掌心。并未注意到，当她这么做的时候，顾圣凡眼中露出一丝丝惊讶。

李式微深吸一口气：“开始……”

好在顾圣凡也见过不少场面，不至于被血淋淋的画面吓跑，有他在一旁做帮手，递剪刀、涂抹止血膏之类的活儿手到擒来。

只不过这个帮手未免话多了点。

“原来……内里竟然长这样！”

“你你方才说这个叫什么盲肠，是何意？”

“结肠……哦原来是大肠啊，等等你慢点慢点……”

“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张这样，老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

切割肠痈脓块后，接下来的过程就简单了许多，只是李式微一边得替他答疑解惑，一边还得抽空念两句佛经，忙得不可开交。偏偏这老头儿整一副老顽童样，不停问东问西，又拿一双星星眼满脸崇拜地望着她，气得她想骂人又骂不出口，很是内伤。

“呵呵……”

突然一声轻笑传来，李式微扭头便见男人斜倚在窗前，修长的剪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清冷又威仪。

但他抬起头，笑容还未来得及收敛，整个人却又浑然是另一种气质，仿佛万年冰山崩裂，霁风朗月，刹那芳华！

好一个妖孽！

李式微顿时心跳都碎了漏了半拍，直到顾圣凡催促，她才赶紧回过神继续做最后的缝合。

不料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贤太妃，楚王妃，皇上问话，许久未听见太后说话了，太后可是睡着了？”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三人神色微变，李式微赶紧假装镇定道：“回皇上话，太后娘娘正在假寐，吩咐臣妾读完这本佛经再离开。”

可那太监却并没走，相反另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行走间环佩作响，竟像是燕帝！

不好！

这时候要是被人发现就糟了！

李式微心跳陡然到了嗓子眼，这时一只宽厚的大掌突然落在了她头顶，止住了她险些脱轨的心跳。

“继续，其余交给本王！”低沉的嗓音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感，似乎有他在当真什么也不用愁。

李式微惊：“你要做什么？”

男人轻笑了一声没回话，接着松开手快步行至暗窗前，他身形敏捷一跃而上，头也不回地从窗口跳了出去。没一会儿，大殿外便传来惊呼：“皇上不好了！御书房失窃，贼人朝东边跑了！”

“什么！”

门外沉缓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整个御慈殿一片哗然，紧接着就听皇帝愤怒咆哮：“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宫中行窃，即刻加强宫中所有防备，掘地三尺也要将那贼人抓住！”

再一想到失窃的是他御书房，更是心焦如焚，大步就出了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皇亲国戚们这会儿都跪得两腿发麻，当即抓住这个机会，以护驾为名追着皇帝一起跑了出去。方才还围满了人的御慈宫瞬间冷清不少，仅余的十来人也没心思进内殿查看，而是三两围在一起说起话来。

李式微连忙抓住这个空隙，以最快的速度有条不紊地替太后缝合了伤口。顾圣凡也不敢耽误，一边打下手一边收拾散落的工具。直至剪断羊肠线的一刻，两人心底悬着的大石头才终于落下。

太好了！赶上了！

脉象逐步平稳，人也救回来了！

可正当两人面上露出喜色，松了口气时，一个声音却如晴天霹雳直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