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东宫那年，是刚加冠，科举得中，正值东宫管辖兵、户两部，人手尚缺，他便跃跃欲试，终于在户部尚书的举荐后如愿以偿，谁承想其余人都做舍人，太子偏挑了他做伴读。

柳辛明的思绪随着那浓墨蹁跹而成的字，飘到了初见时，那样一个万人空巷的黄昏，他和百姓们一道，在城门口不远处等着得胜归来的战神。

人人都道太子英明神武，率领北齐不到五万的队伍大败敌军十万有余，但当时的周启也不过和他现在一般年纪。人还没到，陛下便将兵部和吏部的所有事务都移交东宫，似乎要昭告天下这个人文韬武略，无所不能。

他顺着人群的目光遥遥一望，那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小将，连样貌都长得如天神一般，俊朗非凡。那日的惊鸿一瞥之后，便是他长长久久的难以忘怀，以及不时泛起的相思成灾。

在入了东宫之后，他亲眼看着这个人一次次的证明自己的眼光没有错，一日不放松自己的功夫，游刃有余的处理兵、吏两部的事务，还特意分出功夫来亲自去兵营里操练精兵，上一年大河水灾，为了安抚民心，他日夜兼程，亲自到了灾区……

“唉……”柳辛明正不太专心的磨着墨，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想什么呢？”周云决今日带了笑，似乎得了空，心情不错。

“想，想那时，我做殿下伴读的时候。”

“啧，你这人可真怪，你现在从五品，升了官，不比那时候舒坦？”

不，一点都不舒坦，“员外郎事务时常繁杂。”我想回去做你的伴读，至少可以每日都相见。

“那就散散心，长庆街我看上一处宅子，抽空让小卓子带你去看看风水，若合宜这个月就搬过去。”

“这里就很好，不必了吧？”

“给你就收着，”周云决的口气不容拒绝，“最近你倒很听话，几个月没送你什么了。”

柳乐紧抿着双唇，微微攥着拳头，但还是无奈的软了口气：“长庆街……地段太好，我一个五品官员，不合适。”

“行，你说的也有理，那再挑挑吧。”

说的有理？可是那口气分明已经心不在焉了，而且手上还十分不老实。柳乐微微喘着气，“殿下……啊……安排就是。”

这种苦痛于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一向能忍，这些年来，甚至成了他的优势。钻心般的撕裂感中，柳乐自虐般的想起，那年周云决亲口说，他就是比那些人知趣，最能让他舒服。

哪怕再痛，这么多次看下来，他也能理解这种所谓的舒服了。也许，是真的很舒服吧，舒服到让一月十余个人换着暖床的太子殿下屈尊降贵，三年都还没有弃了他这么一个穷酸之人的床。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柳乐甚至不忍睡去，眨着眼睛去看着身旁的绝世美貌，哪怕是个男子，世间恐怕没有女子敢说容貌胜过周云决，即使有，那气质一定要输，或者出身，或者文采，或者武功……再找不到这样完美又勾人心魄的人了吧，柳乐心中暗暗想，他真的挺喜欢的。

哪怕承受着难以忍受的苦痛，哪怕不能露出端倪，甚至对于他身旁的其他人也要装作毫不在意，任由他将自己踩在尘埃里只能高高的去仰视，他也喜欢周云决，喜欢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