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购买的这一批无人机体积大重量大，来往搬运十分不便，所以微纳银河委派了另一队人员前来操作。

精密仪器拆解前的保护准备细致又冗杂，他们自成一个团队，苏烟在旁边站着都显得多余，所以她悄悄离开现场，潜进茶水间休息。

今天是休息日，整栋大楼仿佛都在沉睡中，茶水间的位置本就偏僻，此处无人，安静到能听到空调沙沙运转的声音。

持续一周的高密集度工作，苏烟真的太累了，套用王妙的话，他们困得站着都能睡着。

茶水间有一个小沙发，她挪了一把椅子架起双腿，卫衣的帽子拉起来套住头，又把工作服抖开，从下巴一直盖到大腿，同时遮住了光源和凉风。

睡意几乎是以秒袭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烟的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

睁开眼的时候，她有点茫然，反应过来是手机的来电提示后，她捞过来看了一眼，便甩到一边继续阖上眼。

这次**的间隔不到五秒。

苏烟愤恨地拿起手机，终于看清了号码，也这只是任凭**响着，直到屏幕的亮度熄灭了才挺直了背。

没过一会，她收到一条这个号码发来的短信。

苏烟摸了摸额头沁出的汗，这才发现空调已经停止工作了。在她揉着脖子站起来时，膝盖上竟然有什么东西发出连续的震动。

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找到了发声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一只黑色的手机。背面logo显眼，是某个国产品牌的最新款，摄像头码成一圈，拍照功能强大。

她看着小腿上多出来的墨蓝色衬衣，更加茫然了。

手机是谁的？

衣服又是谁的？

这个答案不难发现，因为衬衣胸口的衣兜里正放着一张烫金字体的名片。

姓名公司电话一应俱全，也确实是老板的职位，但不是永乐，而是一家叫做天澄实业的公司。

一个她从没听说过的公司。

苏烟把衬衣整齐地叠起来放在椅子上，本想就这么离开，又觉得不妥。

她连带衬衣和手机都抱起来，一口气跑到六楼秘书室。

好在有值班的秘书，对方什么也没问，只是应道：“我会转交给陈总的。”

她睡了将近一个小时，浑身上下充满活力。

测试间里负责拆卸的同事正在拍照记录，收尾工作结束了，仪器会移交给技术人员。接下来的战场，属于苏烟和她的搭档王妙。

*

五十八颗直径1.5mm的钢珠全部取出，编上号码后码放在保护盒中一字排开。

肉眼看不出任何差异，苏烟正要找观察工具，而她的同事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似的，适时递上一只背光放大镜。

苏烟道了谢，捏着放大器的镜片接过时，工具纹丝不动。

她问：“怎么？”回头看过去，没想到对方不是她的搭档，而是穿着和她同样服装的男人。

屋顶的光被对方挡住，随意又刻意地投下一片阴影。

逆着光，陈绅的轮廓略显冷硬，苏烟顿了下，挺直腰杆：“陈总。”

陈绅直接把放大镜塞到她手上，视线转到钢珠上问：“看出什么了？”

苏烟说：“刚拆下来。”

言外之意是还没来得及查看，陈绅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烟用塑料镊子夹出一颗钢珠放到无尘纸上，又拨开放大镜的照明灯。

她侧着头，左眼凑近放大镜的镜片观察钢珠的状况，周而复始地重复着。

在此之间，陈绅始终没有动，因为这些精巧的零件不能直接触碰，只是偶尔的，他会分出一点余光打量她。

苏烟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裹在静电帽中，有几缕歪歪扭扭地挣脱出来，在放回一颗取出下一颗的间隙，很快被她塞了回去。

工作台面干净整洁，仪器拆下的线缆全都用美纹纸胶带粘固分类，几个自封袋中装着拆下来大小不一的不锈钢钉，少说也有百十来个。

做这一行的，必须要有耐心和足够的细心，所以他才没能坚持下来。

苏烟重重地叹了口气，陈绅敛神问：“怎么？”

苏烟有些迟疑：“这一颗有刮痕……不像刮痕，看上去很像是裂痕……”

他凑近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钢珠的体积太小了，放大镜的镜片只够一个人观察，便说：“一般来说，刮痕是光滑的，裂痕……”

苏烟的声音略略拔高：“我知道了！”

她激动地拽住他胳膊，又把放大镜塞给他：“你快看第43号钢珠。”

隔着多层服装，陈绅感受不到苏烟的温度，但是却能感受到她手上的力道，他没说什么，顺着她指的位置仔细观察。

苏烟的声音糅在口中，极轻，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左边一点的位置，是裂痕。”

陈绅看到一个很浅的痕迹，如果不借用放大镜或打光，根本发现不了。

苏烟贴着他自顾自解释：“这颗钢珠损坏后，轴承的应力就会偏移，平衡被打破，转矩破坏了，仪器默认的自检程序会直接切断工况。”

一连串的解释如同背稿，事实上前因后果不过是灵光乍现，苏烟激动于自己寻找到真相，脑袋一拱一抬间，“砰”地一下撞到了陈绅。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哎哟！”

“嘶……”

苏烟的鼻尖撞上陈绅的鼻梁骨，一个疼得差点掉眼泪，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身后没有借力的点，陈绅径直跌进后方的防静电椅中。

他正要扶着桌子稳住身体，苏烟却像卷着一阵细风般叠向他。

陈绅本能地扶住她，苏烟眼疾手快地一撑，升降椅的压力不堪重负，缓缓地从高处降到了最低。

而苏烟的手不偏不倚正压在一处石更邦邦上。

苏烟：“……”

陈绅：“……”

隔着几层布料，那轮廓伟岸而惊人。

苏烟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刚抬起头，便撞进一双黑漆漆的双眸中，深邃的漩涡中有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暗暗蓄势。

指尖像是烧起一团火，苏烟脸颊红得彻底：“我、我……”

陈绅面无表情：“起来。”

她撑着后面的试验台借力，力还没借到便被陈绅托着胯骨推开了。

苏烟站到一边绞着手指，根本不敢再看他，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热。

陈绅站起来之后，理了理衣服又掸了掸袖子。

两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空气中飘荡着一丝丝让人不能忽视的尴尬。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刻意地轻咳，黄迁战战兢兢地喊：“陈总……”

陈绅声音略沉：“什么事？”

黄迁眼观鼻鼻观心：“天澄的宣传总监到了。”

陈绅嗯了声，扯掉衣襟上不知在哪处沾上的绝缘胶带，随手扔到地上。

这是要去见客人了……

苏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他下身瞄，奈何大褂一样的静电服把一切挡得严严实实。

陈绅看了她一眼，语气暗含警告：“立刻忘了！”

两人她错身而过的时候，苏烟应了一个字。很快，诺大的实验室只剩她一个人了，

苏烟手心里攥了一把汗，抹了几下蹭在静电服上，又拍拍自己的脸蛋。

热意已经褪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