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了那篇标题为「被铁链锁住的人生:花季少女为何被囚?」的文章。作者避重就轻,丝毫不谈及妹妹的精神疾病,反而大肆批判父母罔顾智障孩童的尊严。爸爸尝试联系梁川,却发现对方早已更换了手机号码。...
几天后,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了那篇标题为「被铁链锁住的人生:花季少女为何被囚?」的文章。
作者避重就轻,丝毫不谈及妹妹的精神疾病,反而大肆批判父母罔顾智障孩童的尊严。
爸爸尝试联系梁川,却发现对方早已更换了手机号码。
于是,我们又联系了报社,得知这篇文章是转载的。
梁川根本就不是一个正经的记者,他自己运营博客,经常发些猎奇的报道。
我用爸爸的手机找到了他的微博,上面还有他上传的音频文件。
一段是妹妹的,她说话结结巴巴,勉强能听清几个词:「难受……我难受……」
还有一段是我爸的,他在咨询募集善款的事情。
我记得这段对话,话题是梁川挑起的,我爸只是顺势询问,最后还强调了,筹钱不是目的,最重要的是看看有没有办法治疗妹妹。
两段录音都不完整,截取的内容十分具有误导性,就像我们家想利用妹妹卖惨赚钱。
我看着网络上一边倒的批判言论,怒火中烧,编辑了很长一段文字解释原委,发在他的文章底下。
可这段话就如一粒投入大海的小石子,没泛起半点水花,不多久就被博主删除了。
如此反复多次,我的账号也被拉黑了。
「恶魔父母」「畸形家庭」,网络上的评论颠倒黑白,字字诛心。
我说要联系记者澄清事实,还要报警抓他。但爸妈只是摇头,安抚我说:「算了,不要再多事,过段时间大家就忘记了。」
他们生性良善,以前却不是这样软弱的人。
我知道是接连的打击,让他们没了精气神,彻底丧失了还手的力气。
巨大的无力感像浪潮一般向我袭来,我感觉自己被卷入了海底,快溺死了。
可这篇报道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如此。
8 月恰好是果园收获的季节,一直合作的水果批发商却突然取消了订单。
嘴上说着行情不好,但事实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不过是看了网上的不实消息,自以为是地对我们进行制裁罢了。
如果苹果卖不出去,我们家就连基本生活都难以维持了。
全家正发愁时,警察上门了,一起过来的还有村长李金水。
警察是从县城下来的,不了解我家的情况。
他们接到群众举报,说爸妈涉嫌虐待。
我爸向来嘴笨,但妈妈以前是老师,一贯能说会道,现在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这些苦,到底要怎么用语言来表达?
幸亏村长李金水帮着解释了,我们也拿出了妹妹的病例证明,这才了事。
警察仍旧对爸妈进行了思想教育,临走时还不忘批评他们,没扮演好父母的角色。
爸爸挺直的腰背一点点垮了下来,低着头认错,就像个佝偻的老头。
妈妈眼睛里的神采也渐渐熄灭了。
你们看,生活多可笑啊。
那天白雪一直在发疯,爸妈第一次没有及时进去安抚,反而是盯着房门发呆。
我担心妹妹弄伤自己,独自进屋查看。
她不认得我,张牙舞爪地向我扑过来,但铁链扯住了她的手脚。
我好像魔怔了,主动迎了上去,紧紧抱住妹妹。
她拼了命打我,还在我肩头狠狠咬了一口,但我感觉不到疼痛。
「小雪,我们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我喃喃自语。
未来的路,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接下来几天,家里的气氛都很凝重,只要出门,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爸爸联系了好几个批发商,生意都没谈成。
水果容易烂,卖不出去就血本无归,我们家承受不起。
我跟爸妈说:「我不念大学了,出去打工赚钱。」
爸爸低着头不说话,妈妈抹着眼泪回了房。
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再没有收入,就算想上学,也肯定是交不起学费的。
我只是主动把这件事提出来,减少他们的负罪感而已。
我在县城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年纪小总是受欺负,但回家后还是强打起精神,笑呵呵说,「长大了能自己赚钱真好。」
爸妈看出我在逞强,变得比以往更沉默了。
爸爸频繁地找借口一个人出去散步,我知道,他又出去求人了。
终于,有一天回家后,他兴奋地跟我们说:「有办法了。」
原来是村长借了爸爸一辆三轮车,他打算将采摘好的苹果装车,运到城里去卖。
我碰巧在家休息,就自告奋勇跟着一起。
天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太阳刚好升起。
我扯开嗓子叫卖,很快就招揽到了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