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宋远霖折磨我的手段不怎么高明,无非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咖啡泡个八遍才肯喝,洗澡水低了一度就要发脾气。
一旦我表现出一点不满,晚上就别想睡了。
原本我就皮肤敏感,稍稍用力就会捏出一片瘀痕。
宋远霖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怜惜我,往往是怎么尽兴怎么来。
有次我病了,去医院挂了两天吊瓶,回来时刚好遇见一位学长。
他把我送到家门口,又跟我随口聊了两句。
刚好宋远霖出差回来看见这一幕。
「我还发着烧,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会儿。」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只幻想他可以念着多年交情,放过我一次。
「还能和别人说说笑笑,应该也不需要休息。」
「而且 39 度,没试过,想试试。」
禽兽。
我骂他,故意跟他较劲,眼泪却在无声时滑落。
宋远霖将我的脸掰回来,拇指轻轻擦过被我咬出血的唇瓣。
「别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大不了明天去刷我的卡泄愤。」
「反正用身体换取利益,是你们家一直擅长的。」
我怒视着宋远霖。
戳到我的痛处却让他异常快乐,脸上的笑都带了几分狰狞的快意。
「不然你以为,我爸对你们家的照顾都是无缘无故的吗?」
我的力气一下就卸了下去。
因为在这一点上,我根本无从反驳。
隔三差五的糖果,逢年过节的硬货。
早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成了我这辈子想起来就会受之有愧的东西。
结束后我又烧了三天,一个人在客房里自力更生。
而一墙之隔的宋远霖,只在第一天扔过来一盒退烧药。
他说:「路杨,别死在我家里,我嫌晦气。」
会场里播放着记录新郎新娘相爱过程的动画。
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上,马虎的姑娘撞到了正在发呆的路人。
姑娘匆忙道歉,捡起男人掉落的手机,对方却在她转头的瞬间狠狠愣在当场。
没过多久,他们相爱了。
他带她去过长满薰衣草的普罗旺斯,在圣雷米小镇的钟楼前拥抱接吻。
宾客们为他们的爱情鼓掌喝彩,我却被这一幕深深刺痛。
这就是宋远霖想让我看到的吧。
不得不承认,他总是知道怎么折磨我最疼。
高中时,同桌问我将来想在哪里结婚。
那时候我被偶像剧洗脑,脱口而出想去普罗旺斯。
结果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宋远霖耳朵里,放学后他把我堵在器材室,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事。
「唔,普罗旺斯么,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对薰衣草的花粉过敏,小路同学记得提前给我买药。」
我像热锅上的虾子一样红了脸,小声嘟囔:「我又没有要嫁给你。」
「那你还想嫁给谁?」少年板着脸,把班上的男生数了个遍。
我又哪里敢承认,随便说了个明星的名字。
宋远霖牙都咬碎了,回去后到处打听那人是谁。
最后真相大白,气得三天没理我。
我在无人处偷笑。
可从那之后,我做的每个关于普罗旺斯的梦,都有穿着白西装的宋远霖。
……
我转着圈,试图找到能离他最远的地方。
然后就飘到了程铭身边。
老凌也是宋远霖扩张商业版图的功臣,不过我们只见过两次,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咂咂嘴,点头道:「你还别说,真有点像。」
程铭叹了口气,悠长的目光似在追忆当年。
「老凌,你是不知道他俩高中时多好。有一年路杨生日,霖哥骑了五公里车,就为了买一个限量版的蛋糕给她庆祝生日。我真不明白,他俩怎么就走到这步了。」
是啊,我也不明白。
我和宋远霖,怎么就走到这步了。
婚礼结束后,宋远霖带着季晴回了新房。
我无意听人墙角,却又避无可避。
好在他并没有打算做些什么,心不在焉地安抚了下季晴,就走向了书房。
「有点事要处理,你先睡吧。」
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季晴当然不乐意。
噘着嘴把高跟鞋一蹬,「宋远霖,我生气了。」
这大概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
我从来不敢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因为季晴生气了宋远霖会哄。
而我生气了,没有人会理。
我这辈子呢,孑然一身来,孑然一身走。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消失,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是谁。
真奇怪,人都死了,心里某个地方还有冷风呼啸。
果然,宋远霖又耐着性子哄了季晴两句。
他本就长得不差,稍稍说几句软话,小姑娘就心猿意马了。
来到书房时天已经很晚了。
看见没有消息回复的聊天框,宋远霖沉下了脸。
但他并不是在担心我的失联。
只是在恼怒,豢养的金丝雀竟敢这样忤逆他。
这一晚,我毫无睡意。
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看着不远处端坐的宋远霖,恨不得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但我大概没什么做鬼的天分,手指触到他的身体,直接穿了过去。
宋远霖也没有睡好,靠在书房的躺椅上沉思了半宿。
天亮时从抽屉里拿出药片,没喝水直接吞了下去。
我偷偷查过,那是一种三环类药物。
主要作用是抗抑郁。
程铭说过,双亲同时过世对宋远霖的打击很大。
他在国外那几年,过得并没有表面这般光鲜亮丽。
只是他习惯了什么都不说,放任绝望和焦躁在心里攻城拔寨。
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我。
有一次吵架后,我在手腕上割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决然地望着冰冷的天花板,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还你一条命,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电话那头只有冷笑传来:
「你敢死,你妈也不用活了。」
他总爱这样威胁我。
思绪拽回。
我拧了把湿淋淋的衣服,抬头时刚好发现熹微的晨光从窗缝中溜进来。
天,居然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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