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来不敢生病,生病也总是自己扛。
我拔掉手背上的针,慌不择路想逃离这个地方。
一路上我差点撞翻了护士的推车。
护士拦住我,我以为护士向我要钱,我抓住她的手虚弱地笑了笑,「姐姐,我那瓶液输了不到三分之一,能不能收三分之一的钱?」
我知道很荒唐,也很丢脸。
可是比起没有钱,丢脸算什么。
可护士小姐却皱起了眉头,满脸不同意又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同学,你知道你得了渐冻症吗?你现在不能出院。」
渐冻症?
我知道渐冻症的,身体的各个部位会慢慢僵硬坏掉,然后我就会死。
可我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会死,而是这个病一定很费钱。
护士小姐满脸同情地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同学,不要失去希望,医生们会努力的。」
护士小姐走了。
我愣在原地,可刚刚的声音还是吸引了许多人。
这时,一只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转过头是裴阳那张熟悉的脸。
他蹙起眉头,话语中带着不耐:「沈幼你闹够了吗?」
紧接着莫依依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裴阳,我要走了,这里的医药费太贵了,我治不起。」
裴阳立马放开了我的手,着急地说道:「你的脚是为了沈幼受伤的,于情于理也不能让你现在走!」
为了我?
裴阳看向我:「沈幼,要不是莫依依发现你躺在雪地里,你这条命就危险了,你不应该说声谢谢吗?」
「她为了救你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你该为你的任性买单。」
谢谢?
莫依依冲我笑了笑:「都是一个系的同学,不用谢。」
听着他们一唱一和,我突然觉得很无趣。
6
我从破旧的外套中掏出一把零钱,递给莫依依说道:「我身上就这些,还是说你要我的命?」
「下次别做好人了,你做一次我就受伤一次。」
裴阳一脸怒气,握住我的手也逐渐用力,他咬着牙说道:「沈幼。」
莫依依将钱一张一张叠好给我道:「我不需要你侮辱我,我和裴阳也没有关系。」
「若我们有什么关系,早就轮不上你了。」
「我的医药费我会自己打工赚,你说得对,善良是我的事,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呵,善良?
我刚想开口。
裴阳便挡住了我对莫依依说道:「这钱,沈幼会出的。」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裴阳。
「裴阳,你凭什么给我做决定?」
我抽出被裴阳拽住的手,神色凄凉。
裴阳见此,脸上出现一起慌乱,想重新拉住我。
我曾经那么想触碰裴阳。
可如今,我却主动退后了一步,轻声道:「裴阳,三年了,我放过你好不好?」
「那十万元……就当你买我舔你的三年吧。」
裴阳的手一僵:「沈幼,别闹。」
我笑着说:「我要是能闹,只想给你一巴掌。」
裴阳狠狠蹙眉,拽着我的手腕,使了不少力气,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三年不值我花十万元。」
我沉默了。
原来我舔裴阳的这三年在他眼里连十万元都不如。
我挣脱裴阳,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贱,十万元会还你的。」
我转身就走,裴阳往前踏出了一步,看样子似乎想拽住我。
可莫依依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袖说道:「裴阳,我知道你为什么和沈幼在一起,为了气我对吗?我知道沈幼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裴阳停住了步伐。
我嗤笑一声,没有再犹豫。
7
我走得很快,我想,要是在那两人面前掉了泪,那真是没有尊严。
下一秒,我没有注意撞上了一个医生。
他很高,我撞上了他的胸膛,看到了他胸前挂的笔。
我抬头一看,正是那天晚上遇见的男人贺知年。
他狂野的眸子被一副金丝眼镜遮住,比那天显得板正了些。
他冲我挑了挑眉:「哟,熟人。」
话音未落,莫依依抓住裴阳的手已经放开。
她快步走过来,又在几米之外停滞。
「知年……」
贺知年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笑了笑。
「今天熟人有点多啊。」
莫依依的脸色很难看,裴阳也是。
任谁看三人之间都有一段故事。
裴阳黑着脸冲我说道:「沈幼过来。」
贺知年搭在我肩上的手却使了些力气。
莫依依强忍欢笑问:「知年,这些年你去哪了?」
「那天,我和裴阳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喝醉了……」
说着莫依依眸中泛起了泪花。
我一点都不想听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可这番话我倒是也明白得差不多了。
我就一穷丫头,贺知年和裴阳看穿着就不是和我一个阶级的人。
莫依依是两人的心头好,我凭什么蹚这趟浑水啊,我早该想明白的。
我将贺知年的手从我的肩上拿下。
一句话也没有说,垂着头往医院出口走。
经过一面镜子时,我看到了我现在狼狈的模样。
脸色和嘴唇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真惨啊……
8
经过那天的事之后,我回家看了爸爸妈妈。
没有告诉他们我得了渐冻症,家里已经很苦了,我怕他们经受不住。
家里本就不富裕,我高中的时候爸爸生了重病失去了劳动力。
就只剩下妈妈一人打两份工养着我和爸爸。
我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爸爸被病痛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中一阵发堵。
爸爸清醒了一阵,将妈妈支了出去。
他说:「闺女,能不能给爸爸买瓶安眠药?」
「我走了,叫你妈妈别扭着,她还年轻找个好男人。」
爸爸的语气近乎恳求。
我眼中的泪不知何时已经涌了出来。
爸爸心疼我和妈妈。
可我和妈妈何尝不心疼爸爸?
我摇了摇头:「爸爸,我快毕业了,马上就能赚钱了。你知道吧,我上的好学校,只要毕业了能赚好多钱的。」
「到时候你和妈妈就能过好日子了。」
爸爸闭上了眼睛,只是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我没有再说什么。
9
回来后,我找了好几份兼职,几乎是连轴转,一刻也没有停歇。
晚上出去兼职的时候,我在篮球场碰到了裴阳和他的朋友们。
平常裴阳总嫌弃这个篮球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来了。
他和他的朋友打着篮球,似乎没有注意到我。
正好。
我垂下眸子,步伐加快。
就在这时,一股劲风传来,我抬头,一个篮球正直直地冲我砸来。
我本能想避开,可左腿却又开始不听使唤。
那个篮球硬生生砸在了我嘴角上。
血腥味蔓延,一股热流从我嘴角留下。
我看向那堆人。
他的朋友们都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的手僵在了空中。
他们是故意的,或许是为了给裴阳出气。
我抹去嘴角的血迹,重新垂下头,一瘸一拐地离开。
裴阳却跑了过来,他拽住了我的手。
我转过头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他看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后才缓缓放开了手。
「沈幼,你受伤了。」
他拿出一张纸,伸出手。
我余光瞥见莫依依抱着两瓶水正往这边来。
应该是来找裴阳的。
我退后了一步,转身一瘸一拐地加快速度,在旁人眼里着实有些狼狈。
裴阳的朋友过来戳了戳他,调笑道:「诶,莫依依来了,恭喜抱得美人归啊。」
「沈幼这女人不光拜金还敢甩你,一瘸一拐的真好笑。」
裴阳沉默了一会才问:「你们伤她脚了?」
「没啊,就用篮球砸了一下她罢了,这不是给裴少你出气吗?至于腿可能是报应吧。」
我停下了脚步。
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一个用力朝说话的人砸去,语气微冷。
「若要说报应,第一个有报应的就是你。」
似乎没见过这么强硬的我,那个人愣住了片刻。
可笑的是,我选择刻意躲避,今天却碰到了所有我不想碰见的人。
不只有裴阳和莫依依,还有眼前挡住我去路的贺知年。
10
我装作没有看见他,从他身边走过。
我往哪走,贺知年就往哪走。
原来是专门堵我的。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贺知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就见了两次面,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还是你也想替裴阳出气?」
贺知年抬起手,大拇指蹭过我受伤的嘴角,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若我就是想替他出气呢?」
我偏过头握住他的手腕,直视他的眸子。
「从这里到警察局不到两百米,你想进去喝茶我不拦你。」
贺知年微愣,旋即眼中带着笑意。
「我以为你会凑上来让我出气。」
「我没那么贱。」
裴阳也好,贺知年也罢,终究把我当成一个小玩意罢了。
我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裴阳呢?
可能因为在黑暗中生活久了,错把灯光当成了阳光。
裴阳和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自信、朋友多、开朗,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好像就被治愈了。
可惜,他从没真正对我笑过。
反正也争取过了,结果也就这样吧。
想到这,我轻轻开口问贺知年:「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说说看,毕竟我这么爱钱。」
11
贺知年什么也不说,直到我兼职完,他仍旧等在外面。
那时已经过了十一点,街上三三两两的人。
他就靠在栏杆上,点了一支烟,看起来比我还习惯黑夜。
见我出来,他将手里的烟熄灭扔进了垃圾桶,抬手看了看表。
「这么晚,宿舍还能回去吗?」
「能。」
不过会遭受些宿管阿姨的冷言冷语罢了。
「我送你。」
贺知年的车就停在旁边。
我虽不懂车,但看得懂车标。
裴阳的车,我见过一面也是这个车标。
我沉默了一会说道:「贺知年,你到底想干什么,见了两面爱上我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
贺知年停下脚步,微微挑眉:「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有动作,也没有搭话。
贺知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背靠在车上,那双眸子就像我初见他时那样。
就好像他是野兽,而我是他盯上的猎物。
「上车。」
见我迟迟不动身,贺知年一笑。
「怎么?怕我吃了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想干吗?上车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