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语桐猛地一颤,醒了过来。
纪泽冷厉决绝的话语好像还在耳畔。
字字剜心。
裴语桐觉着脸上似有凉意,她伸手一摸,摸到了满手的泪水。
窗外,一轮弯月洒下银辉,衬得空荡荡的院子越发的落寞。
她起身走到后院的凉亭里,靠着柱子坐下。
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去心头的阴郁。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楚含烟柔柔的声音:
“玄澈哥,今日姐姐也受到了惊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陪着我,她不会生气吧?”
“无妨。”
裴语桐屏住呼吸,把身子往柱子后缩了缩,只觉苦涩止不住地往上涌。
今日纪泽把楚含烟护得好好的,没想到即便她毫发无损,纪泽也要守着她。
而自己是否会因此吃味难受,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爱与不爱,果真是泾渭分明。
夜风微冷,裴语桐抱住双膝,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大抵是心冷了,就难以捂热了吧。
裴语桐在凉亭里坐了整整一夜。
翌日晌午。
她正靠在窗前小憩,碧桃猛地把她摇醒。
“小姐快醒醒,听说圣上突遇行刺,姑爷舍身护驾,替圣上挡了一剑,伤得不轻呢!”
刹那间,裴语桐呼吸蓦地一窒,连忙往门口跑。
刚跑了几步,纪泽浑身是血的被人抬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御医。
御医把他安置在床上,衣物被血浸透了,面白如纸。
裴语桐心脏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见纪泽满头是汗,便拿出帕子,想给他擦一擦。
纪泽瞥了一眼,微微侧头躲了一下,似是避之不及。
裴语桐似是被人兜头甩了一巴掌,手僵在了半空。
她怔怔地看着纪泽,见他苍白的唇抿成直线,双眼紧闭,一副不太想理她的样子。
这时,闻讯赶来的楚含烟见状快步走到床边,拿起帕子细细拭着纪泽额上的冷汗。
“玄澈哥自幼不喜他人触碰,只有我和他一起长大,才可以近身。”
闻言,裴语桐心头又是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
她垂某掩去眼底涩意,轻声道:“那就有劳楚姑娘了。”
御医上前一步,道:“这里有我就好了,二位夫人请先出去吧。”
裴语桐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轻声道:“辛苦御医了。”
她没去看楚含烟是何神色,径直转身出去了。
房内安静下来后,御医拿着剪子刚要剪开被血凝住的上襟,目光却扫到了纪泽枕畔一个玉坠。
他的手一抖,剪子差点砸在了地上。
那不是二十年前宫乱时皇后亲手系在大皇子身上的玉佩吗?!
与此同时,前厅。
裴语桐心神不宁,眼前总是闪过纪泽周身是血的样子。
前世从未发生过纪泽给圣上挡剑之事,不知为何,裴语桐总有点不安心,眼前莫名闪过一幕幕全族惨死在流放路上的场景。
“碧桃,去拿本心经过来。”
或许念念经,能安心一点。
过了一个时辰,放心不下的裴语桐想去看看纪泽是何情况。
还未行至卧房门口,见御医们竟又把纪泽抬了出来。
没等她说话,御医便急急开口。
“君夫人,君大人伤得太重,我们必须要带君大人去宫里医治。”
说完后,又行色匆匆地抬着纪泽走了。
裴语桐身形一顿,总觉得御医的神色有点奇怪,行事也过于匆忙。
一夜未眠。
天色微明时,裴语桐只觉困意袭来,刚想躺下休息一下,房门猛地被碧桃推开了。
“恭喜小姐!姑爷竟是当今圣上流落民间的大皇子,现已与圣上相认,被册封为太子啦!”
裴语桐闻言不由得有点诧异。
前世纪泽被认回是三年后的事情,现在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碧桃还在笑:“那小姐以后就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裴语桐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前世她刚被册封为太子妃,紧接而来的便是孟家全族流放。
纪泽记恨她母亲送走了楚含烟,所以才会在刚封太子时就迫不及待地出手对付孟家。
好在现下她已经把楚含烟接回来了。
当下,若她主动与纪泽和离,把太子妃的位置还给楚含烟,孟家或许就能躲过一劫了吧?
“圣旨到!”内侍尖利的嗓音打断了裴语桐的思绪。
她连忙出门,刚赶到大厅就见内侍上前急切道:“夫人,太子殿下伤重,请您速速前去侍疾!”
裴语桐接过圣旨,正要让碧桃去备车,耳畔就传来了楚含烟柔柔的声音。
“侍疾十分辛苦,左右玄澈哥哥不喜姐姐近身,姐姐还是留在家里歇息吧。”
裴语桐身形一顿,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
但想着昨日纪泽浑身是血被人抬进房里的景象,终究还是不放心,便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
从君府到皇宫的路途不算远,裴语桐却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东宫,太子寝殿。
裴语桐和楚含烟齐齐跨入殿内,还未看清幔帐后的情形,楚含烟就已扑了过去。
“玄澈哥哥!”
接着,就见她拉过纪泽的手,贴在脸侧:“玄澈哥哥,你快点好起来,烟儿很担心你……”
而纪泽任由她拉着手,全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见状,裴语桐不由得脚步一顿。
此情此景下,她再过去也是多余。
裴语桐垂下眸,不愿再看,提起裙裾转身离去了。
刚刚走出东宫,来时的晴空万里忽然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一声惊雷过后,骤雨倾盆而下。
像极了前世裴语桐跪求纪泽那日。
裴语桐单薄的衣衫瞬间被打湿。
她恍若不知,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回到君府时,天已经暗透了。
裴语桐靠在窗前的小桌旁,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
前世,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最后的结果都是惹怒纪泽。
他和楚含烟两情相悦,自己就像插在他们中间的笑话。
哪怕不愿,但她必须承认,放手——是保全孟家人唯一的出路……
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
裴语桐吐出口气,拿出纸笔,写下了和离书。
刚写好,就听下人来报纪泽已经醒了,召她入宫。
“好,我马上进宫。”
裴语桐的声音平静,贴着和离书的胸口却好似在隐隐发烫,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和纪泽走到了终局。
马车“哒哒哒”地一路朝皇宫而去。
裴语桐慢慢迈入东宫寝殿,就见纪泽正靠在床头,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她走近欠身:“太子殿下安好。”
纪泽听着这句尊称,端着药碗的手一僵。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裴语桐缓缓跪下,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举过头顶——
“臣女裴语桐,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今日自请和离,还望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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