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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慕雪，你做得很好。”
虽是褒奖她的话，语气却仍旧是冷冷的，面上更是一丝笑意也无。
平日里陆景元虽然严厉，可每次在她结束任务后，总会多加赞扬，今日却格外的冷漠疏离。
她想到什么，赶紧从被雨雪打湿的外衣中掏出木盒，双手举起送到陆景元面前。
“主子，这是慕雪为您准备的生辰礼。”
那是柳木雕刻成的盒子，沾了鲜血已经有些变了颜色，盒子里是一枚上好灵玉雕刻而成的同心扣。
陆景元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却并未接过木盒。
“慕雪，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她向来冷静，此刻却慌了神，沾染了血的眸子抬起，满是惶恐。
“主子是要赶慕雪走？”
陆景元沉眸许久后开口：“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苏慕雪怔住，猛然跪下，将头用力叩在地上：“王府是慕雪的家，主子若是要赶慕雪走，慕雪唯有一死！”
陆景元剑眉蹙起，语气喑哑带了些许薄怒：“你当真不肯走？”
她将那举起木盒的手收了回来，嘴唇咬得死死的。
“慕雪绝不离开主子！”

他叹了口气，将手放下：“罢了……”

十年前，苏慕雪才十五岁，无父无母的她流浪至王府，饥寒交迫下险些被流民侵犯，是陆景元将其救下。
之后她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他赐她名字，教她认字，教她习武，教她杀人。
他是她这一生见过最高洁优秀的男子。
那时起，苏慕雪便立誓，此生都要陪伴在陆景元左右。
她成为了陆景元身边最合格的杀手，凡是交给她的任务，便从来没有失手过。
江湖上传言，摄政王有着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队伍，可这些杀手都敌不过苏慕雪一人。
陆景元说，苏慕雪是他磨得最好最快的一把刀。
他指向哪里，刀尖便刺向哪里。
可对于苏慕雪而言，他是她的主子，是她的老师，是她的恩人，更是她的，心上人。
从主屋出来时，外面下起了大雪，苏慕雪裹着被鲜血雨水打湿的披风，冻得嘴唇发紫。
这些年，她早就已经不知道冷是什么感觉，痛又是什么感觉。
可方才在屋里，她亲耳听到陆景元说出不需要她的话时，心痛得好像快要裂开。
她将斗篷披上，赫然走进风雪里，侧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桃红色长袍的少女，撑着油纸伞，缓缓朝陆景元的主屋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风将少女的油纸伞吹得偏在一旁，少女娇嗔的蹬了一脚，与此同时，苏慕雪看清楚了少女的脸。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白皙红润，灵气十足的眼睛像是天边最璀璨的星子，灿烂又耀眼。
苏慕雪看着眼前少女，清冷的脸上兀自浮现一抹苦笑，眼前人与她的模样，竟然有七八分的相像。

第二章

回到别院的房内，苏慕雪呆坐在窗前，脑海中不断浮现少女的身影。
君莫离将手中药箱放于桌上，看着她鲜血淋漓的伤口，忍不住蹙紧了眉。
“平日里方圆三里的动静都逃不过你的耳朵，今日我大摇大摆的进了屋你都没发现，看样子这次果真伤得厉害。”
屋内没有点灯，暗暗沉沉，君莫离说话间又多点了几盏灯，屋子里这才亮堂起来。
灯光下她被鲜血染红的裘衣愈发骇人，苏慕雪只是默不作声的揭开斗篷，将伤口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世间没有神医君莫离治不好的伤，所以每次出任务，为了达到目的，她都会不顾生死的豁出命去。
药粉落在伤口上时，像是千万只蚂蚁啃噬，苏慕雪咬着牙别过脸去，终于开了口。
“府上来了个女子，莫离你可知她的来历？”
君莫离上药的手微微一颤，停了片刻后才将这段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这少女是骁勇将军府的独女苏紫雪，因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自小便被寄养在摄政王陆景元的府上。
十年前她突发顽疾，被陆景元亲自送去君莫离的药王谷治病，如今病愈方才回来。
说起苏紫雪，君莫离向来冷淡的脸上，也难得的浮现几抹笑意。
“那小丫头，最是古灵精怪，在主子府上时便十分讨喜，上到主子，下到府中下人奴仆，没有不喜欢她的，在我的药王谷，连那群整日只知钻研药罐子的师弟师妹们，也被她收服得妥妥帖帖。”
室内静谧，苏慕雪捶在身侧的手指被捏得发白。
君莫离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苏紫雪来便滔滔不绝。
“这世间女子，也唯有她一人能让主子上心，当年她不慎落入水中险些丢了性命，我从未见过主子如此愤怒，当下便杖毙了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下人，又命人填平了池塘这才罢休。”
“你与紫雪的确长得有八分相似，当年主子带你回城中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紫雪换了衣服来捉弄我，直到看清楚那双眼睛时，我才知晓你不是她。”
“慕雪，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放弃吧，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人或是事。”
话到此处，他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原来她对陆景元的心思那么明显，连君莫离都能轻易的探知，聪明如陆景元，他如何不知。
苦涩蔓延，如今她才明白，这些年为何陆景元那么在意她这张脸。
紫雪，慕雪……
甚至连她的名字，竟然都是他因为钦慕苏紫雪而取！
她不过是替身而已，如今正主归来，难怪陆景元会忽然让她离开。
自从那日和陆景元复命后，苏慕雪再未见到过他。
身边的暗卫不断接到任务出城，可唯有她，像是被陆景元遗忘了一般，就丢在府中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倒是府中不时有关于苏紫雪的消息传来。
譬如昨日陆景元为了能让苏紫雪睡得安心，特意将府中最大最豪华的园子挪给了她用，又譬如向来不苟言笑的他，在看到苏紫雪一曲惊鸿舞后，当场为其弹琴伴奏，好不恩爱。
下人多半是想看苏慕雪的笑话，才传给她听，可她听着那些传言，却平静得好似个局外人。
她的手因为常年握剑，手中早就磨起了无数的茧子，她不会弹琴更不会跳舞，除了杀人她几乎一无所长。
一个是天生清冷，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手，一个是温软香玉，惹人怜爱的千金小姐，也难怪陆景元会喜欢苏紫雪。
苏慕雪觉得无趣，转身回房时，长廊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第三章

在众多下人前呼后拥的追赶中，苏紫雪一路小跑着冲到苏慕雪的面前。
身后的下人跑得气喘吁吁，一面紧张的大喊。
“紫雪小姐！那里住的可是活阎王，去不得啊！”
苏紫雪停下脚步，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是像，下人和我说府中有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姑娘，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像极了。”
苏慕雪背靠着大树，穿着一条素色的简单长袍，和眼前珠光宝翠的人相比格格不入。
见她不说话，苏紫雪又笑了笑。
“下人们都说你是活阎王，可我看你分明是个和我差不多的小姑娘。”
苏慕雪淡淡勾唇：“你知道为什么大家叫我活阎王吗？因为我杀人不眨眼，没有人可以活着从我刀下离开，小姐还觉得我和你一般吗？”
分明是恐吓的话，苏紫雪却并未被吓到，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你武艺一定很高强，我和景元哥哥说，让你当我的贴身护卫吧！”
说完她不由分说的拉着苏慕雪往陆景元的主屋跑，大门紧闭着，她也毫不在意，一脚便踹开了房门。
“景元哥哥！你把苏慕雪赐给我当护卫吧！”
屋内还有探子跪在地上复命，见到苏紫雪出现赶忙躲到一边，即便是打搅了陆景元的正事，他也并未动怒，只是挥一挥手示意探子先行离开。
“你既然喜欢慕雪，那便让她保护你吧。”
时隔三个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景元，他白衣飘飘，看向苏紫雪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她跪在地上：“主子，我不愿意。”
屋内气氛顿时冷得像是结了冰，陆景元低头眼神扫过她，语气多了几分凉薄。
“这是命令，不遵守命令的奴才，我留着有何用？”
奴才……
在他心中，她终究不过是个地位底下的奴才罢了，不过是因为他养了自己十年，她怎么敢生出那些觊觎的心思来。
苏慕雪低着头，不知自己是如何沉重的答出遵命二字。
此后的几日，她便形影不离的跟在苏紫雪身边。
在苏紫雪身边待得多，自然见到陆景元的时候也多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家主子，原来可以如此温柔耐心。
一惯闲人免入的书房里，他挽着苏紫雪的手，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她的名字。
天边乌云阵阵，滚滚雷声带着闪电，像是一杆银枪锐利的划破天际。
苏紫雪被雷声吓到，扔了毛笔，惊慌失措的钻进他的怀里。
他搂住苏紫雪，轻拍后背。
“怎么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害怕打雷？”
苏慕雪转过身去，回想起当年雷雨天时，陆景元也是如此一般将她护在怀里。
第一次杀人时，便是在雷雨天，她吓得手脚发颤，鲜血的红衬得她脸惨白，结束时陆景元搂住她带她从窗边跃下，伸手温柔捂住她的眼睛。
那时他说：“慕雪，别怕，你做的很好。”
曾经，她那样害怕雷雨，可如今愈是雷电交加的天气，愈是她杀人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