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于琛无动于衷:“傅先生是拿盛某打趣吗?盛某变化再大,又怎么比得上陆董事长翻脸不认人?”
周时熠一笑:“看今天满堂的贵客,就足见盛总裁已经今非昔比,或许陆某真应该重新认识你。”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撞上,随后各自别开头饮酒。
傅逸生的好奇心没被满足,心痒难耐,用手肘去撞撞盛于琛的胳膊:“盛总裁,都到了这会儿了,你就别再藏着掖着了,快说说,这个新副总裁到底是什么人?”
盛于琛回看他:“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们信吗?”
盛于琛不会在这种没太大意义的事情上撒谎,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个新总裁是什么人。
众rén miàn面相觑——连他都不知道,那整个宴会厅一定是没有人知道的。
盛于琛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反正快来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见见就都知道了。”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大门口忽然有了动静。
今天宾客云集,大门原本是不能关的,但外面风雪太大,这才不得不紧闭。
镀金色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厚重的红木材料发出闷响,将整个宴会厅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江岩低低说了句:“来了。”
只见那边门一开,立即有一阵雪片趁机窜入,在半空中像花瓣似的飘着。
紧接着,地上出现一道长长的影子,随后便是那人渡步而入。
高挑修长的身形,穿着一身宝蓝色的修身西服,内衬洁白干练的雪纺衬衫,领口立着,由一条黑色绸带紧紧束着,一丝不漏,让人顿感有干练又禁欲的气息扑面而来。往下的九分小脚裤露出一截脚腕,套着一双不多不少恰好六公分的黑色高跟鞋,她的脚板也被拉得极为漂亮。
对,高跟鞋。
这是个女人。
虽然穿着中性风的西装,但她分明就是个女人,还有着一头及肩短发,染着极浅淡的亚麻色,四六分整整齐齐地梳在耳后,一点装饰品都没有……不,有,她的脸上,她的右脸上戴着一个银质miàn ju。
miàn ju不大不小,恰好盖住她一只眼睛和一片脸颊,miàn ju上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有边缘处雕刻着藤蔓的花纹。
她不是只身前来,她身后跟着四个人,其中三个是俄罗斯人。
走了十几步后,她停了下来。
她身旁中国女人先开口:“非常抱歉,路上风雪太大,我们迟到了。”随后,她也做了介绍,“这位是cynthiaxiǎo jiě,也就是新任的as集团副总裁。”
cynthiaxiǎo jiě只有半边脸,大多数人不认识她。
但是这边的一群人,却是一眼就知道她是谁。
一片安静中,盛于琛嘴角忽然扬起,声音很低很轻:“陆董事长,与其重新认识盛某,倒不如重新认识她。”
周时熠长久风云不变色的眸子,终于有了极短暂的颤动,随后那些变化和来不及变化的情绪悉数堕入黑暗。
虽然在场绝大部分人不认识这个所谓的cynthiaxiǎo jiě,但在看到她后,心里还是产生了诸多疑虑,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是个女人?不是说是位男爵吗?”
“女人也能是男爵啊,1990年香港的女政治家邓莲如不就被英国皇室册封为女男爵?”
“她看起来好年轻,才二十几岁吧?竟然就已经位居副总裁。”
“好像是个华裔,只是她另一边脸怎么遮起来了?”
议论声中,cynthiaxiǎo jiě再次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众人的目光也都不由自主地跟随在她身上,就见她径直走到了此次宴会的东道主面前。
她率先伸出手,嘴角挂上公式化的微笑:“你好,盛总裁,我是cynthia。”
盛于琛看着她递到自己面前的掌心,洁白干净,细长的手指,指甲是星空色的,受灯光一照,闪闪熠熠。
cynthiaxiǎo jiě?
怎么会是cynthiaxiǎo jiě?
他看着她长大,对她熟悉到骨子里,怎么会认不出她?她明明就是陆言笙!
就是在三年前那个雨天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陆言笙!
他怎么都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会以另一个全新的身份站到他面前。
盛于琛缓缓伸出手和她相握,繁复的目光盯紧了她:“cynthiaxiǎo jiě,你好,欢迎加入as。”
陆言笙不躲不闪,眸子蕴着笑:“原本是想提早两天来,好先和盛总裁碰个面,可俄罗斯这几天的风雪太大,航班都取消了,所以才拖到今天再正式见面。”
“原来是这样,一路辛苦了。”
“还好,希望不会给盛总裁造成麻烦。”
你来我往的对话,生疏得好似两个陌生人。
眼看时间差不多,叶mi shu走上前小半步,在盛于琛的耳边提醒他该上台讲话了。
尽管心里有很多话想要问她,但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盛于琛按下心绪,对陆言笙和其他人道:“暂时失陪。”
“盛总裁请便。”
盛于琛走之前又深深地看了陆言笙一眼,然后才带着叶mi shu上台。他站上大厅中央那个红色舞台时,全场灯光全部熄灭,只有他身上有光,聚焦着所有人的视线。
“各位来宾晚上好,首先要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莅临,今天是as集团成立五十zhou nián庆……”
陆言笙微抬着下巴,望着台上张弛有度的男人,手中端着一杯红酒,时不时送到嘴边噙一口。她的目光温温,乍一看里头好似有笑意,可定睛再看,又只能看到一片无动于衷的风平浪静。
其实从陆言笙走到盛于琛面前开始,她身边就有周时熠、傅逸生、江岩和阮颜四个人,但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一句打招呼的话都没有。
那四个人神色各异,陆言笙突然归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更不要说她还是以俄罗斯女男爵、吉萨调派至as的新任副总裁的身份归来,那些理不清的疑问和捋不顺的情绪在心里交织着,以至于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
陆言笙手中的酒喝完了,她将酒杯就近放在桌上,又重新取了一杯。
身边有个声音犹犹豫豫地喊:“……笙笙……”
杯沿碰上下唇,陆言笙垂着眸看着杯子中的液体,抿了一小口,葡萄酒醇厚的香气立即在口腔中蔓延开。
那个声音又喊了第二句,这次语调有点急:“笙笙,你怎么不理我?”
陆言笙貌似才反应过来,一脸奇怪地回头,手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吗?”
这下换成江岩呆滞,他就是在跟她说话啊,他不还喊了她的名字吗……
大厅里不是完全没有光,朦胧的光线照着,她的表情旁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位新任副总裁眉心轻拧,疑惑地看着他,那表情好像是在问——你怎么会那样喊我?
她的mi shu低声向她解释:“这位是海城江氏的江总。”
她旋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绽放开笑,伸出一只手来:“原来是江总啊,久仰大名。”
“……”
久仰大名?
这样疏离的问候……
这样陌生的神态……
她……她不是故意假装没看见他们,而是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谁……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谁?
江岩神色有点乱:“笙笙,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陆言笙客客气气地说:“江总应该是认错人了,我虽然是华裔,但是一直生活在俄罗斯,很少来中国,这是我第一次到榕城,和你也是第一次见面,我不是什么笙笙。”
她不仅否认认识江岩,还否认自己是俞笙!
傅逸生意想不到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那个老半天都无声无息的男人,朦胧的黑暗里他的脸色寒沉得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冰,手中的高脚杯也被他攥得很紧。
江岩错愕,一下抓紧了她的双肩:“怎么可能?!你就是笙笙啊!笙笙,我是江岩啊!”
陆言笙蹙眉:“江总,请放开我。”
江岩哪里肯放,他一定要弄清楚她怎么会忘了他:“笙笙,俞笙,我是江岩,我们都认识近十年了,你不可能忘了我啊。”
阮颜不确定地说:“陆言笙,你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傅逸生看身后的男人没动,他想冷静,那他就替他不冷静一下:“我们你也不记得了?你失忆了?”
陆言笙的mi shu丽莎推开江岩的手,将陆言笙保护到身后,严肃客气地说:“江总,阮xiǎo jiě,傅先生,您们真的认错人了,这位是cynthiaxiǎo jiě,并不是你口中的陆言笙和笙笙。”
江岩愣在了当场。
不只是江岩,其他人也都怔住。
诡异的三五秒安静后,躲在丽莎身后的陆言笙忽然‘噗’的一声发出笑。
这一笑,弄得众人更加莫名其妙。
陆言笙虚握着拳头挡在唇边,可眼睛里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我怎么可能忘了你们?”
“刚才是开玩笑的,江岩,好久不见。”
江岩短短几分钟里经历这样大起大落,有点没反应过来,迟钝地回:“……好久不见……笙笙,你……你还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每个人我都记得。”陆言笙笑着将四人扫了一遍,到最后那个人身上时也没有多做停留,云淡风轻得好像这些都只是她经年不见的老友。
傅逸生刚才也信以为真了,还以为陆言笙是真的失忆,这会儿满是无奈地摇头:“南xiǎo jiě啊,幸亏我们都是年轻人,要是个七老八十的,被你这样一吓,是要出人命的。”
陆言笙言笑晏晏:“傅小爷有被我吓到吗?这么说我的演技有进步了?”
傅逸生也笑道:“我就想着又不是演电视剧,怎么会有失忆这么狗血的事情?可你演得太真,还是被你骗过去了。”
陆言笙垂下眼睫莞尔,轻轻道:“是啊,怎么会有失忆这种事。”她说着又抬起眸,看了傅逸生一眼,他的表情的果然很不以为意,十分笃定失忆这种事情是不存在似的。收回视线时,她又从他身后的男人身上掠过,那也是一张很平淡的脸。
“离开榕城这三年,南xiǎo jiě去哪里深造了?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俄罗斯的女男爵?”半是玩笑半是刺探,傅逸生笑着看她。
陆言笙但笑不语,将酒杯中剩余的红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