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萌心中叹息。
未说出口时,她纠结难舍,陛下不答应,她又愧疚难安。
她跟宫默寒是从小定下的婚约,可前些日子那一场迎亲闹剧,已打消她最后一丝期盼。
南宫家所有人都死在战场上,她想,她最后的归宿,也应该在那里。
既如此,又何苦用一纸婚约绑住宫默寒。
深夜,将军府。
顾萌皱眉看向南宫岩:“彭参将的家人全不见了?可有查到什么?”
南宫岩神色严峻:“不知为何,线索突然全断掉了,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房间的烛火爆响了一声,烛影晃动。
顾萌放下手中的册子,叹了一口气:“明日就要出征了,此事先放一放吧。”
第二日,大军出征,群臣相送,但没有宫默寒。
顾萌骑在马PanPan上,心下黯然。
大军前行,到了长亭,却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那里。
顾萌心中微动,深吸了一口气上前。
路边长亭的野菊花洋洋洒洒开的正好,她翻身下马,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宫默寒看她一身甲胄,冷冷一笑:“你真要上战场?也不怕你南宫家最后一点血脉都留不住?”
阳光打在顾萌脸侧,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这一身重重的铠甲,头上的头盔是她爹留下来的,刀痕遍布。
而她手中的剑,是兄长战死后,她从战场上找回来的,寒芒如初。
甲胄之下的伤口又裂开,一股痛意从肩上蔓延至心口。
她抬头对上宫默寒的眼,声音平静却坚决:“我姓南宫,南宫家的人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连骨灰都要撒在开满长生花的靖海关前!”
顾萌看着他,忽然眼眶酸涩。
她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宫默寒,若我死在战场上,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说完,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背影决然。
宫默寒一怔,抿着唇,胸中一口闷气让他突然说不出话。
只能看着她翻身上马,烈烈英姿随大军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她也一次未曾回头。
又过一月,北境战火纷飞,南境也战乱四起。
宫默寒临危受命,与甘老将军同去南境平乱。
南境一场大战刚结束,城外四处都在冒着黑烟,南蛮和姜国的兵士的尸身堆叠。
一片人间地狱。
姜国士兵的尸首被翻捡出,抬到城下,一具具堆成小山,盖上一面姜国的黑底银龙旗,烈火焚身。
宫默寒站在城头,久久驻足,浓重的血腥味和着尸体烧焦的味道直冲大脑。
他面色沉重,问一旁的甘老将军:“每一场战争都这般惨烈吗?”
甘老将军摇头:“这不算什么,北境的战争要比这里残酷太多了,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宫默寒一瞬间就想起了顾萌。
她身负重伤上了战场,现在又该如何?
他没发现自己此刻有多不安,而这不安只为一个人。
此时,一个斥候急急来报:“北境急讯!太子殿下,甘将军,南宫将军驰援北境途中,在平阳谷被伏击,南宫将军率领的先行军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像一声平地惊雷,在宫默寒胸口炸开。
他的手撑住城墙,才能勉强不倒下。
“顾萌呢?”他厉声质问。
“南宫将军尸身还未找到,至今下落不明……”
那个乞丐身形瘦得已经脱形了,头发脏乱,衣衫褴褛,只能依稀看出是一个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只脚赤着,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脚掌磨出了血,每走一步,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
宫默寒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萌?!”
第五章 你为何还活着
“哐当——”顾萌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
这一刻,她怕极了这又只是一个梦。
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把将宫默寒扑到了地上,一只手摸上他温热的眼眸。
真的,不是梦。
顾萌说不出话来,只能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又痛苦的嘶叫。
她从赵国军营逃出,一路徒步逃亡八百里,竟还能见到这个人一面。
周围的黑甲骑兵一拥而上,举刀让她放开宫默寒。
她却将他抱得更紧。
宫默寒伸手,示意众人无事。
他心头激荡,手不觉颤抖着抱住压在他身上的顾萌。
她瘦了好多……怎么会变成这样……
宫默寒心里毫无征兆地刺痛了一下,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
顾萌重伤,宫默寒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将人直接带回了东宫。
东宫清凉院。
许慎给顾萌把完脉,脸色难看。
他沉重道:“她被动过重刑,身上有鞭伤,肋骨被人打断,这一个月怕是靠着吃草根树皮活下来的,五脏都带着伤,还有……那双脚走得肉都磨烂了……”
说到后面,许慎几乎说不下去了,心里堵得慌,喉头哽得难受。
他治过她无数的伤,没有一次像这样吓人。
宫默寒听着,心头莫名揪住。
他挥了挥手,让许慎下去。
他走上前,看着顾萌疲惫的脸,心情复杂难言。
忽然,眼神瞥见她怀中露出一角带字信函,宫默寒拿出来展开一看。
信上道:“多谢南宫将军给的姜国兵力布防图,待我一统姜国,便娶将军为妻,以此为据!”
信的落款赫然写着陆南弦三个大字。
赵国四皇子,陆南弦!
宫默寒霎时面沉如水,捏住这封信,死死攥住了拳。
……
惨淡的阳光从半开的窗透进来,顾萌缓缓睁开眼,恍惚的视线看着带纱的床幔。
然后,床纱被人撩开,宫默寒出现在眼前。
阳光从他身后洒下,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神色晦暗不明。
顾萌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四目相对,宫默寒脸上神情莫测。
顾萌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撕裂般疼痛:“我……活着回来了。”
宫默寒薄唇微抿,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来,那日长亭送别的场景。
那日,顾萌那样决然地跟他告别,就好像那一去,她就不会回来了。
在南疆得到她被伏击的消息时,他也以为,这个人不会回来了。
可是现在,看见她就活生生地在这里,又想起那封陆南弦的信,心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欣喜。
他突然开口:“赵国拿到姜国北境布防图,一个月之内连下姜国十四城。”
顾萌的身形僵住了,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发愣。
他的眸色一点点暗下来,声音毫无起伏:“平阳谷一战,先行军全军覆没,你是如何活着回来的?”
第六章 你不配
顾萌眼神怔了怔,努力在脑海中翻找着平阳谷一战的回忆,可是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一个月前,从昏睡中醒过来时就在赵国的军营里,一身是伤。
她找到机会逃出来,脑海中关于平阳谷一战的记忆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顾萌的后脑突然疼痛起来,她捂住头,痛得倒在床上。
是什么……她好像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咚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侍从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赵国使者团已到上京,前来商谈和谈事宜,赵国四皇子前来拜会您。”
宫默寒的脸几乎是瞬间沉了下来,深深看了一眼蜷做一团的顾萌,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花厅。
宫默寒到的时候,陆南弦正喝着茶——坐在主位上。
直到宫默寒走近,陆南弦才懒懒散散地站起身,拱了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宫默寒冷冷瞥了陆南弦一眼,没有任何回应,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坐到了他刚刚坐的主位上。
陆南弦毫不在意,施施然转了个身,缓缓开口:“听闻南宫将军现在就在东宫?啧啧,真不愧是铁血沙场的女人,伤成那样,远距八百里也能找回来。”
提起顾萌,宫默寒冷目横眉:“是你抓了她?”
陆南弦一时大笑不已:“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不是我抓了她,是我将她从平阳谷救了回来。不过,南宫将军的身子真是让人迷恋,有滋有味,就是可惜,让她逃走了。”
“嘭”一声,宫默寒手边的茶盏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在陆南弦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记拳头就已经落在了脸上。
宫默寒怒不可遏,揪住他的衣襟又是一拳,陆南弦吃痛,反身还手。
清凉院。
夜色渐浓,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萌坐在窗边,愣愣看着雨线如丝,眉间纠结。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一段空白的记忆……
突然,门被人推开。
她一转头,看见宫默寒走了进来,嘴角处有一小块淤青。
她起身上前,神情不自觉紧张:“你这是怎么了?”
宫默寒沉着脸看向她,双手扳过她的肩头,眼神如刀:“顾萌,你拿什么换你自己活着回来的?是姜国布防图,还是你的身体?!”
顾萌愣在原地,只觉一阵寒意从心尖传到指间。
她身子绷紧,她不记得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可她绝对不会背叛姜国的。
她挣开他双手的桎梏:“我绝不会做这种事!”
宫默寒却一手握住她的左手,蓦地伸手拉开她的袖子,看向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怒意滔天:“那你告诉我,你手腕上的守宫砂为何不在!”
顾萌脸色一白,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果真一片光洁!
夜雨陡然变大,雨水打在屋檐,如鼓点般响起。
宫默寒的眼睛已经被怒火烧红:“是陆南弦对不对?你把自己卖给了他!”
顾萌摇头,脑中一片混沌。
“你还装!”宫默寒一把甩开她的手,眼中满是嫌恶。
顾萌一下不稳,摔到了地上。
宫默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森冷:“既然如此,我会让父皇解除婚约,姜国的太子妃绝不能是个为了活着不择手段,出卖自己和家国的国贼!”
第七章 请殿下烧了吧
句句如刀,震耳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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