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机场。
厉南衍去取登机牌时,陆司城去了一趟洗手间,刚才进门,她就看到洗手台边站着一个女人,她虽然微低着头,但那小半张脸也足以让她认出来是谁,脚步不禁停下。
女人恰好抬起头,镜子里倒映出陆司城的面容,她瞧见了也是愣怔,旋即马上扭过头:“你……”
陆司城将鬓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抬眸时扬起嘴角,如从前那样打招呼:“嗨,夏总监,好久不见~”
谁曾想到,在异国他乡遇到的第一个故人,竟然是夏桑榆。
夏桑榆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好久不见。”
陆司城笑笑,神态自若地走过去,看到她放在一旁的登机牌,随口问:“你要回国?”
“嗯……”夏桑榆心情有点复杂,自从在野山里分开后,她们到现在将近一年没见过,这一年里她们的变化都不小,尤其是她,她是知道的,她被棠宁囚禁,后来生下了死胎,现在还是个失踪人口……
相较于她,陆司城倒是很淡定,挤了一点洗手液在手上搓弄,寒暄似的:“我记得你现在是在美国工作,这次回国是出差?”
“不是。”夏桑榆定定地看着她,“之前我们负责的冰岛项目出了问题,你不知道吗?这几个月我经常往返中美接受调查。”
“噢。”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不过现在也没必要知道了。洗完手,陆司城在烘shouji下烘干手。
“……”她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好说,如果是以前,偶遇就随便打声招呼,可这次夏桑榆却绞尽脑汁想找出点什么和她聊聊,纠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城遇一直在找你。”
嘴角嘲弄地提起,陆司城轻幽道:“他当然要找我。”
夏桑榆张了张嘴,又一阵哑口无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现在的陆司城像换了个人似的,陌生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
“我差不多要登机了,下次有缘碰到再一起吃饭吧。”陆司城随性一笑,直接从她面前走过。
夏桑榆愣在原地数秒,忽然追了出去:“我不知道你和城遇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不会多嘴,今天碰见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她咬了咬唇,低下声,“好自为之。”
陆司城头也没回,只抬起手,摆了摆。
走到转角处,那里有个男人在等她,她扬起嘴角,主动将手挽进他的臂弯,相携离去。
那对乍一看起来格外般配的背影已经走远,但夏桑榆仍是没有迈动脚步,神色变换复杂。
助理适才也旁观了她们的偶遇,忍不住说:“夏总监,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南经理,你之前帮过她的事?”
是,她帮过她。
她人在国外,但一直留意着陆公馆的情况,陆司城见红被棠宁送去医院抢救时,她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她想,三更半夜又事发突然,棠宁一定没有来得及布防,这或许是救她离开的唯一机会,所以她就将消息传给了盛于琛,这才有了后面盛于琛带领车队去抢人的一幕。
夏桑榆吁出口气,怅然若失地摇摇头:“没什么好说……我也不是帮她,我只是还她的人情。”
当初在野山她救过她一命,就当是她把那个人情还给她。
至此,她们两不相欠。
“走吧,我们也该登机了。”
夏桑榆脚步一转,走了和陆司城完全相反的方向。
……
从洛杉矶飞往俄罗斯要十二小时,厉南衍拿了毯子盖在陆司城的身上,陆司城没有拒绝他的fuu,托着腮看着他,等他忙完了才悠悠道:“我都要跟你走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帮我?”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他之前编造的那个所谓她的身世自然不攻自破,所以她现在非常好奇,这个从天而降,将她从榕城带走的男人到底是谁?
厉南衍早就知道她会问,神色不动地回了她的话:“我是你哥的朋友。”
陆司城瞬间坐直了身体,眸光闪了闪:“我哥的朋友?我听棠宁他们说过,我哥这些年能在国外躲过他们的追杀是有人保护了他,难道那个人是你?”
“算是。”
陆司城眉心叠起:“那你和我哥又是什么关系?”无亲无故,为什么要保护他?
厉南衍道:“我遇到你哥是因为一场刺杀,如果不是他出手帮我,我可能早就没命了。”
原来又是一个关于施恩和报恩的故事。
陆司城眼底稍纵即逝过一抹讽刺,他们兄妹还真是爱做这种事。
不过,她哥和她还是不一样的,她救的那个不是人,而是一条蛇,东郭先生那条蛇。
提起此事,厉南衍还是有愧疚的:“抱歉,我晚了一步,没能救出你哥。”
“如果不是你,我都不止死一次,所以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至于我哥那条命,”陆司城看向窗外,飞机已经上升到云层,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像极了她眼中霜雪的颜色,“我自然会去跟该负全责的人算清楚。”
此去万里之外,但别急,她早晚会回去。
……
冬天快要来临的时候,夏桑榆又回了一趟中国,这次她是代表她现在所在的公司去和陆氏洽谈合作,所以理所当然的,她见到了棠宁。
男人在她看来并没有任何变化,整齐而熨帖的黑色西装穿在他的身上,笔挺而优雅,外加一件浅淡亚麻色的毛呢外套,站在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却无端想起几个月前在洛杉矶机场碰见陆司城时,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他的头发也是这种比阳光还淡的颜色。
棠宁抬眸朝她投去视线,夏桑榆才动身走过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棠宁打开后座车门。双方刚签完合同,再加上他们的私人关系,她回国一趟也不容易,所以他就做东请她一起吃饭。
车子在榕城最有名的餐厅聚春居停下,这一顿饭只有他们两个人吃,所以也没太多拘束,只是夏桑榆有心事,席上有些走神,棠宁问了几句她的近况她都没有回答。
“在想什么?”
夏桑榆一下回神:“没,在想工作上的事……你问我的情况吗?我很好啊,对我来说,只要不是留在榕城,去哪里都没有区别。”她望着他,“那你呢?你好吗?”
棠宁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运用蟹八件,将醉蟹的肉悉数从壳里挖出来,唇扬着:“我好不好,你现在不是看见了?”
夏桑榆干笑了笑,拿起柠檬水的杯子在两手间轻搓,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情,试探着问:“城遇,我听说最近大半年,陆公馆里都住着一个女人,她是谁啊?”
怕问得太刻意,她还特意笑开,揶揄道:“该不会是你的新qingrén吧?可我记得你的规矩不一向是qingrén养在外面,绝不会带回陆公馆么?什么时候改啦?”
她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没有,他像是一个失去的颜色的人,脸上始终是寡淡的温漠,将蟹肉剔完,他抽了张湿巾擦手,也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以为他不会回答,夏桑榆低头喝了口柠檬水,这时候才听到男人说:“这条规矩,早就没有了。”
夏桑榆愣怔。
她是知道的,当初陆司城还是他的qingrén的时候就住进陆公馆,所以……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此后他的所有qingrén都能住在陆公馆,还是现在住在陆公馆的那个女人和当初的陆司城一样特殊……?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棠宁慢条斯理地吃完他的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桑榆,我是你二哥,以后喊我二哥,不要总是没大没小地直呼我的名字。”
然后起身:“有时间就去老宅看看母亲,她很想你。我下午还有个会,先回公司。”
fuu生撩起隔断空间的珠帘,棠宁走了出去,将要走下楼梯的时候,夏桑榆实在忍无可忍,对着他喊:“我见过陆司城!”
棠宁的步伐微滞。
夏桑榆屏了口气,她答应陆司城不说,可是她要违背承诺了,大不了将来见到她再跟她道歉,她疾步追上去,开口就说:“我见过她,大概是四个月前,在洛……”
“桑榆,我不想知道。”棠宁打断她。
夏桑榆睁大了眼睛。
她一个旁观者都憋不住想一吐为快,他怎么能不想知道?
“你说什么?你不想知道?她不是你的妻子吗?她不是你不顾祖母和母亲反对都要娶的妻子吗?你不是很在意她很喜欢她吗?我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但是我见过她,我和她说过话,我看到她和谁在一起,我可以告诉你,你去找啊!你去把她找回来啊!”
棠宁眼波不动地等着她将话语全部倾倒完,才回道:“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听。”
夏桑榆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个人是陆司城啊……”
棠宁舒着嘴角,眉目一如往昔俊美无双。
“我不用知道她在哪里,我在这里等她,她就会回来找我。”
她无论去往哪里,到最后都会回到他面前。
他就在这里,等着她。
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