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蕾慢慢放下手,隔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夜色,和他目光相对。
叶临冷寒的眸底有暗涌翻动,他觑了眼靠岸的那艘船:“要去江陵市?地方选得不错,这个时候江陵的梨花都开了,漫山遍野都是雪白的花朵,是很漂亮。之前我也想过要带宋书蕾去看看,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他身后的人纷纷上前将宋书蕾等人包围起来,那艘船上的人见状,怕惹事,不敢再等待,连忙起航远去。
三五米外,叶临站定:“只不过现在的天气还没回暖,海水太冷了,我太太身体本就不太好,又怀着孩子,更不合适着凉,所以这个行程恐怕要推后一段时间,扫了盛总裁的兴致真不好意思。”
话语的末尾,他寂声唤:“宋书蕾,过来。”
何等似曾相识的四个字,宋书蕾一下子就记起来,当初在野山里他也是这样对她呼唤,只是那次他还伸出了手,这次的双手始终插在风衣口袋里,若说上次还有哄她的意思,那么这次就只是纯粹的命令。
宋书蕾动也不动,盛于琛微微错身挡住她的身体。
叶临脸色陡沉:“要我过去请你吗?”
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戾气,宋书蕾心下紧了紧,坚决道:“我不会跟你回陆公馆!我受不了被囚禁的日子!”
“不跟我走,你想跟谁走?”叶临目光一扫她身前的男人,“他么?”
切齿地冷笑:“看来你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丈夫!”
宋书蕾从盛于琛身后走出来,坦然地直接地面对那个眉目暗含阴鸷的男人:“且不说我早就跟你提过离婚,就说我现在要跟他走,你也没有权利阻拦!”
“我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不需要受任何人控制!你之前软禁我,限制我的自由,已经侵犯我的权利!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告你!”
她决然的话换来他一声笑:“宋书蕾,你大概是忘了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
宋书蕾一愣。
之前的话?
叶临声线平冷,没有表情地一哂:“你可以去告我,但是榕城,有人敢接陆家的案子吗?”
宋书蕾这才明白他说的‘之前’是什么意思。
当初他在小巷里强要她的时候,她也说过要去告他,当时他回她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榕城,有人敢接陆家的案子吗?(42)
是啊……
她太天真了……
怎么忘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和权威,竟然跟他提什么法律提什么打官司,简直不自量力!
宋书蕾几乎将后牙槽咬碎,身体里冲撞着愤怒,身体也不禁轻轻颤抖。
盛于琛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的人已经和叶临的人对上了,这次他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不少人,一时间还算能和他制衡,他冷笑:“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叶临挑起一边嘴角,俊美无双的容貌渲染开几分狂妄的恣意:“遮天或许不能,但是在榕城——我说了算。”
他是放肆,但也是事实!
南陆北俞,南陆北俞,百十年来为世人津津乐道的城南陆家从来都不是泛泛之辈,这个屹立不倒的大家族自成一份权威,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一种超然的存在,放眼中外谁听见陆家不用给三分薄面,更不要说是在本家榕城。
这里,的确他说了算。
这世上最让人绝望的不是无能为力,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叶临拍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复而带笑抬眸:“盛总裁,如果你真想和我聊法律,我也能和你聊聊,就从你拐骗我的妻子这一条开始吧,在法律里,好像叫‘拐卖妇女罪’?”
傅逸生闲闲地接话,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不止呢,南xiǎo jiě肚子里不是还有你的孩子?应该是‘拐卖妇女儿童罪’,判刑的话,好像是有期徒刑十年以上或者无期徒刑~”
宋书蕾又怒又惊,叶临一向看盛于琛不痛快,现在又往盛于琛身上泼脏水,说不准真会趁机把人诬陷入狱,她攥紧拳头:“你们少颠倒黑白!我是自愿跟他走!”
叶临温温漠漠地说:“瞧,他把你骗得多厉害,到现在你还在为他说话。”
“他没有骗我!”
“他骗了。”
“没有!”
叶临眸底稍纵即逝一道锋芒:“否则你怎么会从陆公馆里离开?从我身边离开?”
“那是因为我不想再被你软禁!我不想再跟你生活下去!我不要再被你利用!我不要当你的生育机器!我不要每天都看见你这个算计我伤害我哥的凶手!”宋书蕾几乎抓狂,他怎么能这样贼喊捉贼!
叶临轻笑:“我什么时候软禁过你?”
宋书蕾一愣。
他说法冠冕堂皇:“你的性子太活泼又太粗心,怀孕了还不自知,跑到北城那种冰天雪地的环境工作,我总不能任由你胡闹,让你回公馆住也是为你好,平时你想做什么,想见什么人,我阻拦过你吗?”
“你……你根本就是在混淆视听!!”照他的说法,他还是在保护她?荒唐!可笑!
叶临眸子乌黑,平静无波:“看来你被他骗得不轻,都有点不清醒了,这就更应该回公馆疗养了。”
不清醒?
疗养?
这样惊心动魄的词被他轻描淡写地安在她身上,就像他刚才轻而易举定盛于琛的罪一样,她惶惶而愠怒:“你是想说我疯了吗?”
对,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说她疯了!
对,她要是‘疯了’,他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软禁她限制她的自由!
对,他刚才说来聊法律,法律明文固定精神病人必须有监护人!
他怎么能这样……
叶临嗓音沉沉:“你居然想跟别的男人走,我看你离疯也没多远了。”
兰姐试图帮宋书蕾解释:“陆少,笙笙没想逃走,她只是想到一个比较轻松的环境,冷静下来理清楚最近发生的事情,她……”
“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请你?”
这句话自然是对着宋书蕾说的。
叶临根本不想听旁人的插话。
宋书蕾没有动,盛于琛和兰姐也挡在她的面前,双方的手下更是剑拔弩张,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然后一发不可收。
叶临微微扬起嘴角,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那好,我先和盛总裁聊聊法律。”
言语间,暗含威胁。
宋书蕾终于意识到他们和叶临之间的差距。
这个差距不单是身份地位上,更有行事作风上——她相信,只要他想要做,那么从这一刻开始,盛于琛就是一个拐骗妇女儿童的人贩子,而她就是一个有精神疾病必须被监护的病人!
就像他说的,榕城他说了算,即便盛家不是小门小户,但是在百年陆氏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宋书蕾第一次对叶临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她害怕这个表面温和内里不择手段的男人,她害怕这个轻描淡写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的男人,她害怕他……
事态陷入僵局,谁都不肯让步,叶临仿佛也没了耐心,他抬起手将要下令,就在这个时候,港口忽然停下来三辆黑色的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