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勋目光瞬间变得冷冽森然。
在他转身的瞬间，孙如慧被那噬人的目光惊得后退一步。
顾勋嗓音沉沉，带着刺骨的寒意：“孙如慧，把我当傻子耍，有趣吗？”
孙如慧连连摇头：“不不，谢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凄凄切切地哭诉道：“我……我都是为了你好，苏芸那个没文化的村姑，根本配不上你，留在你身边只会让你被人耻笑。”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顾勋眸色幽暗，满是嘲然地反问，“她不配，难道你配？”
孙如慧从未见过顾勋这一面，一时语塞，神情惶恐又无措。
顾勋继续追问：“苏芸阿妈的病，也是你造成的吧？你知不知道这是故意杀人？”
故意杀人那是要被抓起来枪毙的，就算是孙家老爷子也保不住她。
孙如慧脸色苍白如纸，大声地否认：“我没有，她阿妈也没死，你不能这样污蔑我。”
她处理得很小心，现在苏芸和她妈又不知所踪，没人可以找到证据。
顾勋眼眸微眯，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你放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会送你进监狱。”
孙如慧眼睛燃起希望，她就知道，顾勋对她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可顾勋随之而来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如坠冰窟。
“你们两兄妹，就一辈子待在红星村赎罪吧！”
孙如慧猛地抬头，眼神惊恐而绝望：“你不能这样对我。”
孙家两兄妹过惯了首都大院的生活，在这样的村里待一辈子，比让他们死了还难受。
顾勋眼里冷得没有一丝人气，他语气凉薄：“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既然有人离开，就得有人留下。
孙如慧往后退了两步，疯狂摇头：“我……我现在就要回去，我要去找我哥，去找我爷爷……”
看着孙如慧慌不择路地跑出去，顾勋眼眸毫无波动。
他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顾勋先去厂长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他走出了厂区。
外面天气阴沉，风雨将至。
苏芸不在，他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停留了。
顾勋拢紧了衣服，大步往前走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寂寥。
一天后。7
红星村公社内，顾勋从村长手上接过离婚报告书，盯着那娟秀的字迹出神许久，最后毅然抬手，将报告书撕了个粉碎。
村长阻止不及，慌张道：“哎呀，谢知青，你这是在作甚，怎的就撕了？”
顾勋神情平静：“我没同意离婚，不管苏芸跑到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她。”
门外，一辆黑色的红旗汽车静静等待许久，不远处，许多村民窃窃私语。
“天老爷，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好车，听说是来接谢知青的哩！”
“我就说谢知青那模样不是一般人，苏芸那妮子怎么舍得离婚呀？”
“不离婚能怎么办？现在不离，去了城里也得被人嗟磨死，苏芸除了张脸啥也没有，就谢知青这条件高低不得配个千金小姐。”
“你别碎嘴了，快看，村长他们出来了……”
走到车前，顾勋停住脚步，回身再看一眼这耗费了他两年青春的地方，随即毫无留恋地上了车。
车子远远驶出后，村民们围过来看着神色恍惚的村长。
“村长，你这是咋了？谢知青跟你说啥了？”
“跟我们说说呗，这谢知青到底啥身份呀？”
村长想起顾勋坚定的神色，又想到苏芸来找自己时心如死灰的表情，一跺脚：“现在的年轻人，一天闹呢！”
说完瞥一眼七嘴八舌的村民们，他越发闹心，抬手轰道：“什么身份是你们该管的吗？反正是咱一辈子高攀不上的，还不赶紧去干活，一天天的真是让你们吃多了……”
此时的红旗车后座上，顾勋正看着窗外闪过的熟悉景色出神。
副驾驶上，一个警卫员模样的人神色恭敬：“毅少，已经订好了今天晚上回去的车票，首都那边传来消息，孙家老爷子已经上门了，首长称病没见。”
顾勋神情漠然地颔首，然后又问道：“医院都去查了吗？有没有找到人？”
警卫员低头，一脸惭色：“首都的医院太多了，暂时还没查到，毅少您别急，已经加派人手了。”
顾勋眉头紧蹙，苏芸那样惹眼的容貌，又带着一个瘸腿的阿母，这么明显的特征，以谢家的势力不可能找不到。
她真的……去首都了吗？
顾勋脑海里又浮现苏芸托村长转达的那句——她希望这辈子，跟你永不相见！
他心脏一颤，倏地抽痛起来。
苏芸，你到底在哪里？
1989年十月，粤市。
华国的许多城市都已经入秋了，粤市却仍在炎炎夏日停驻不前。
云山机场航站楼出口，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在翘首以盼，一看就是在等待着什么大人物。
十几分钟后，一个被众人围绕，众星拱月的男人走出。
这男人剑眉星目，面庞如刀削斧凿般立体，虽神色淡漠但通身气势惊人。
门口等待的人群连忙迎上去，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开口就是一嘴不甚标准的普通话：“谢总欢迎欢迎，我是长茂集团的总经理刘峰，也是粤市商会会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我已在粤海楼安排好宴席，就等着您的到来。”
顾勋微微颔首：“麻烦刘总了。”
刘总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成了一朵花：“谢总能来粤市，是我们整个粤市的荣幸，怎么能说麻烦呢？”
面前这位虽然看着年轻，但可是掌握华国大半个经济市场的男人，他名下的谢市集团创立不到十年就已经成为华国最大的集团之一，旗下产业涉及各行各业，称之为华国的财神爷都不为过。
这次他能来粤市投资，那可是连市长都亲自打了招呼，万万要招待好不能得罪。4
一行人上了车，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往粤海楼开去。
到粤海楼门口时，又有一拨人已经等在那里，为首的男人笑容灿烂地冲上来用拳锤了一下顾勋的肩膀：“我的大财神爷，千盼万盼可算把你盼来了，粤市人民需要你啊！”
顾勋一直毫无波澜的眼中总算是出现了一丝笑意。
刘总见状，在一旁接话问道：“谢总和唐秘书长认识？”
唐启星哥俩好地揽住顾勋往里走，一边给刘总介绍道：“嗐，我俩发小儿。”
刘总心中这才明了，怪不得顾勋这尊大神会突然莅临粤市，原来是看在这位刚从首都调过来没多久的唐秘书长的面子上。
他哈哈大笑：“现在的后生真是让我们汗颜呐，唐秘书长可是我们市委最年轻的秘书长，谢总更是不得了，年纪轻轻就达到了我们这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唐启星连连摆手，逗趣道：“刘总夸谢总就行了，别带上我，把我跟他一块比属于是我自取其辱了。”
知晓好友性格的顾勋淡淡睨他一眼：“你再这么说话，我明天就回北城。”
唐启星一噎：“别呀，在粤市多待几天，我带你好好体验一下我们粤市的风土人情，保证让你流连忘返呀大佬！”
顾勋丝毫不给面子：“你知道我的行程，最多给你两天。”
“哎呀，行行行，知道你是大忙人，吃完饭就带你干正事儿。”
菜早已准备好，众人进去分主次落座后，服务员鱼贯而出上菜。
唐启星给顾勋面前的杯子甄满酒：“快尝尝，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跟你最早发家的酒厂出产的特别像那酒，但人家味道可比你醇厚太多了。”
顾勋本来想拒绝，听见唐启星这话却来了兴趣。
一旁的刘总附和着笑道：“对，这可是我们粤市销量最好的酒，不仅内销还出口，为我们粤市赚了不少外汇，但这家公司最出名的却不是酒，而是那靓女老板苏芸……”
刚端起杯子的顾勋眼眸瞬间凝住。
他不可置信地望过去：“你说谁？”
刘总没注意到顾勋的情绪波动，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苏芸啊，甄颖那个颖，那阮老板在我们粤市商海里可是赫赫有名，样子靓过港姐，性格却雷厉风行，手段厉害得让我们这些大男人都自愧不如。”
话刚落下，只见顾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醇厚香味弥漫整个口腔。
刘总连忙端起酒杯：“谢总真是豪爽，那我也干了。”
一旁的唐启星却未动，他瞳孔一缩，转头看向顾勋。
他知道顾勋这十年来一直在寻人，寻他在红星镇下乡当知青时娶的妻子。
唐启星压低声音：“嫂子……是不是也叫苏芸来着？”
可传言那个苏芸不是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村姑吗？听起来和这叱咤商场的女老板可是一点不沾边。
究竟真的是同一个人，还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顾勋放下酒杯，手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发抖。
烈酒入喉的瞬间，他便知道，这酒的配方与他同出一源。
都改良自阮家传了几百年的酿酒秘方。
可这些年来顾勋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他……怕了。9
商场上所向披靡，让人闻之色变的顾勋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怕的一天。
唐启星见此情景，轻拍他的肩膀安抚了一下，随即状似无意地问道：“我来粤市时间短，好多人都还不认识，刘总您好好给我说说，这阮老板什么来头？”
提起这个，刘总可来了兴趣：“这阮老板具体从哪儿来的我们也不清楚，她从来不说，只听口音像是北方人，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好像也就十九二十来岁，还是个妹妹仔。”
刘总普通话夹杂着粤语，仰头回忆初见：“那时候她到处拉人投资想合伙开个酒厂，不过你们也知道，这商场如战场，都是男人扎堆的地方，谁敢把宝压在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女仔身上，她自然四处碰壁。”
“还有不少扑街仔见她好睇想占她便宜，不过这小靓妹厉害着勒，随身带着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横的怕不要命的。”
十九二十来岁的北方人？想开酒厂？还长得漂亮？
唐启星小心翼翼看了眼顾勋，只见顾勋面无波澜，眼眸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在无人看见的桌下，他的手早已握成拳，手背泛起了可怖的青筋。
听得津津有味的唐启星忍不住心中好奇，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厉害了，这妹仔从零售做起，慢慢积攒了第一桶金，然后自己开了个小厂子，不过短短几年，小厂便扩建成了大厂，后来又从厂子变成了今天的虹鑫公司，俨然已经是粤市的酒业龙头，谁见她都要称呼一声颖总。”
“为什么叫颖总？”
“阮总太多，苏芸长得靓，为了区别于其他人，就叫颖总咯？”
刘总嘬了一口酒，感慨道：“你们不知道呀，我们这帮老嘢肠子都悔青了，一个个自诩聪明一世却是在一个小女仔身上看走了眼。”
顾勋心神倏然一震。
虹鑫？
红星！
